“身子没事吧,我瞧你这走不动路的样子,需不需要请个府医来?”

    李瑾宛的一阵关切,让张倾辞受宠若惊,她赶紧摇了摇手,回道:“不碍事的,休息几天就好了。只是…只是李小姐……不对,是夫人,夫人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李瑾宛放下茶盏,一双杏眼漫不经心的看向了她,“也没什么事,你应该也知道了吧,宁平侯快要下葬一事。”

    张倾辞一直被关在地牢里,只能与送饭的人接触,她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可她还是乖顺的点了点头,小声轻语道:“现在…知道了。”

    “这段时间日夜守灵,我倒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曾经对你处处针对,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追究这一切的起因全都因为严白垚的罪过。如今斯人已逝,留着半生的时间,却还是强抱着这份仇恨也无济于事。争了这么久,终究是我们什么都没能得到,我想了想,还是放下吧,放你离开,也放过自己。”

    她的语气柔缓,淡淡的疏离感更映衬了她此时惆然的心境。话音刚落,她又缓缓发出一声喟叹。这情深意切的话语让张倾辞一瞬间怔愣,下一秒便湿了眼眶。

    “夫人…夫人…你真的全都放下了吗?”张倾辞捂着胸口,豆大的泪珠一颗颗的掉落。她倒不是为了自己而哭,不是为了能摆脱这种日子而哭。她在为李瑾宛而哭。

    “太好了!太好了!我一直都恨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你们面前,你明明是一位端庄贤淑的名门小姐,我的出现才逼着你成为了一个不择手段的人。若你真的为了这所谓仇恨而折磨自己半生,那才是我此生的罪过。你能放下真是太好了!”

    她边哭着边欣慰的笑着,两只手来回不停的抹着脸上的泪珠。而李瑾宛的目光始终冰冰冷冷,像是在看一场毫无新意的旧戏。

    她终究还是弯了弯唇角,继续说道:“既然都放下了,那你便离开这儿吧。此后你回你的故土,过你淳朴自在的乡野生活。我守在这侯府,替宁平侯看一辈子的家。这么算下来,我今年十七就成了孀妇,不知今后要孤苦一人守多少个日日夜夜才能安眠。”

    她神色寂寥的看向了院外景色,金灿杏叶落满树角,如金箔般的小山高高耸立,看似灿烂如阳,可一场秋雨就能褪了它的色彩,在时间的磨折下慢慢腐烂。就像她一样,有着高贵的身份和美好的名声,可无夫无子的她在这片泥泞的土壤中终究只有惨淡的下场。

    只见张倾辞哭得更厉害了,她一把跪在地上,言语哽咽却气力十足,“不!我不会走!这都是…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来到京城会害得你跟他……都这么不幸。都是因为我而起!让我当一个丫鬟留在你身边吧,虽然…虽然我不聪明,但至少手脚勤快。我想赎罪,等罪过赎清我就离开。”

    屋内众人一派沉默,李瑾宛静静看着她,却站起了身来,“张倾辞,我是放下了这一切,但我始终不能信你。留你在身边,我难安心。”

    她说完话,作势朝着里屋走,张倾辞却一把扑了过来,拽住了她的衣裙,“李小姐!我说得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你要我怎么做才肯信我?”

    李瑾宛冷笑一声,偏过头来瞧向了她,“你当真有让我信你的决心?”

    辰王府内,萧建煊手拿密报,紧皱眉头。他高挺的身姿立于紫金楠木书案旁,大殿下方正恭敬的半跪着一位黑衣男人。

    他将密报一合,重重摔在了书案上,“当真一个都找不到!?”

    那黑衣男人执手回道:“启禀殿下,属下们已经在奋力寻找,可除了尸首之外未见一个活人。”

    萧建煊默不作声,那张刚硬的面庞此时铁青着一张脸,像一具沉稳的塑雕牢牢地死盯着他。

    那男人又开口道:“殿下,前日属下们在西郊外又发现了两具宁平侯亲卫的尸首,面部虽被野兽啃咬已无法辨认,但后背的刺青图案还是确认了身份。经过这些时日来尸首数量的不断累积,属下们发现这些尸体上,不论是伤痕还是致命伤口都各有不同。确切而言,怕是有一群武功高手正在到处绞杀这些亲卫。”

    萧建煊冷哼一声,慢慢踱步至他身前,“常良宣中风瘫痪,被关监牢将近半月。抄家查处,他手底下人一一归案。本王在想,这一帮人到底是他下狱前就安排好的,还是说有人一直在暗中谋划。”

    “殿下,此案还在审理,得尽快上报给朝廷。”

    “不。”萧建煊摆了摆手,“如今我们只找到了这一点线索,绝不能打草惊蛇。”

    等守完灵,暮色已至。天际落有一片晚霞,金斑闪闪,整个院落覆上一层金光。

    李瑾宛一回院内,就见不远处张倾辞拿着扫帚,正将青石板走道上的银杏落叶清扫干净。她就远远瞧了一眼,径直走向了屋内。

    青媱为她倒茶,边提着水壶边笑着说道:“不愧是夫人,一出好戏就将张倾辞收拾得服服帖帖,她还真的傻乎乎的吃下了那药丸。”

    李瑾宛轻抿了一口茶水,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些日子,你派人盯着她些。等确定她是真的安分,再派她去外面做事。”

    “是,夫人。”青媱应声,就见李瑾宛又开口问道:“荧奚他人呢?”

    “他呀……”青媱朝着四处望了望,“从午时起就不见他人,这人来去如风,根本找不到他的踪迹。夫人让奴婢派人盯着他,可那些手下人哪里敌得过他的本事,往往一转身就没了影子。”

    手中的茶杯落下,与黄花梨木桌碰撞出清脆响声。李瑾宛揉了揉太阳穴,现在的她开始怀疑让荧奚呆在自己身边,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此时,碧云拿着两只药瓶走了进来,一白釉,一青釉,握在她的两只手中。碧云行完礼,便将药瓶恭敬地递向了她。

    “夫人,这青釉瓶乃是中还散,而白釉瓶是解药。每半月后需给她服用一次解药才不会毒发,可服用解药超过三次中还散便会被解开,因此需得再次服用毒药。”

    李瑾宛接过青釉药瓶,用着手指不停摩挲,“虽说麻烦,但这也是我目前能找到的唯一一份可以控制住她的毒药了。”

    这时一丫鬟突然出现在门前,恭敬禀道:“夫人,田嬷嬷请求见您一面。”

    这位田嬷嬷向来是负责侯府中丫鬟仆役的教导分配,突然求见倒是让李瑾宛有些疑惑。

    她朝着碧云瞧了一眼,碧云赶忙拿着药瓶进了里屋去。不多时,就见田嬷嬷领着三个丫鬟恭敬的走进屋内朝她行礼。

    “快起身吧,嬷嬷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田嬷嬷虽说体型臃肿,可行动灵活,迅速站起身来,一脸憨厚笑容指着身后的丫鬟说道:“二夫人她呀,听说夫人您新招了一名丫鬟伺候。这些日子忙着丧礼,二夫人心下想着怕不是一直以来亏待了夫人您,所以便派老奴挑了几个踏实能干的丫头来好生伺候。”

    李瑾宛面带笑意,静静的打量了几眼那三个低眉敛眸的丫鬟。她语气柔和,笑着回道:“二婶真是多虑了,其实我身边的丫鬟已经够多了,而此次不过是做个人情,才新招了一位旧识,我想府里的人应该也都认识。青媱,去把她叫来。”

    青媱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带着张倾辞又回到了屋里。田嬷嬷一瞧见张倾辞,满脸讶异,走上前去握着她的手关切问道:“这…这不是倾辞姑娘嘛,老奴还以为你早就离京了,没想到就在咱们侯府啊!”

    张倾辞也反握着她的手,回道:“我…我因为一些事耽搁了,幸亏有李小…不,是夫人,夫人她大发善心才让我重新回了侯府。”

    瞧她们这副亲亲热热的模样,李瑾宛脸上温和的笑意,也逐渐变得僵硬。她出言打断了两人的热络话语,

    “既然是二婶的心意,那瑾宛自然得收下。但三个实在是太多了,这样,我从里面选一个人留下来吧。”

    她又仔细打量了几眼那三个丫鬟,最后指着其中一丫鬟道:“就她吧,看着就机灵,想必做事也不会出什么漏子。”

    田嬷嬷侧过身子指着她道:“紫岚!还不快谢过夫人!”

    紫岚立马跪下身,郑重地磕了个响头,“紫岚谢过夫人!”

    “那不打扰夫人了,老奴这就带着她下去收拾好行李,再送到夫人这来。”

    “那就麻烦田嬷嬷了。倾辞,就由你去送客吧。”

    张倾辞一口答应下来,紧接着一帮人利落的离开了屋内。她们一走远,就见青媱气愤地抱怨着:“名头倒是找得好,背地里的心思还真以为咱们不知道啊。奴婢看啊是她就是想找些丫鬟来监视咱们。”

    李瑾宛也默默沉思,一天的功夫就知道了她院里新招了位丫鬟,看来这位梁二婶早就对她上心了啊。

    “夫人,那位紫岚您打算怎么安排呢?奴婢觉得让她作个最下等的洒扫丫鬟才是稳妥,免得被她偷听到了些什么汇报到了二夫人那去。”

    “不可。”李瑾宛摇了摇手,“这位紫岚再怎么说也是位二等丫鬟,若是这般苛待她,不就让侯府里的人都对我寒了心。安排她在屋里伺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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