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剑依旧没有放下来,李瑾宛冷眼瞧他,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荧奚指了指自己,那手指忽地一转,指向了那具尸体,“因为他呀。”

    “小主人不是命令铲除宁平侯的亲卫吗?那群家伙被杀得四处逃散,一个个缩在了土里,连头都不敢露。这不总算揪住了一根尾巴本以为他会逃去躲藏地点,到时候将一帮人一网打尽,结果竟追到侯府来了。”

    李瑾宛闻言,心下一番思索。那人被荧奚追杀,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便破罐子破摔,来到侯府朝着自己寻仇。可既如他所言,那这荧奚明明看着自己身陷困境,却摊手看戏,没打算施以援手。

    她冷笑一声,“你叫我一声主人,却眼睁睁看着主人受伤,真是忠心耿耿。”

    荧奚淡淡一笑,面露无辜之色,“荧奚向来听话,主人叫我做什么,我自然就做什么。你只让我铲除亲卫,可没说过要护你救你。”

    那些被逼红了眼的亲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做出这疯狂举动。他们对于侯府的了解,可自己熟悉的多。李瑾宛静默片刻,直视着他的目光,突然弯起唇角,

    “那好,从今夜起你便当我的随行护卫,贴身保护我的安全。”

    只见荧奚微微一愣,转瞬又是一脸笑容。他点头答应,深褐的眼眸中有暗流涌动,察觉不到一丝笑意。

    不知已是几时几刻,李瑾宛坐在椅子上伸着双手,任凭碧云在一旁涂药包扎。碧云拿起一根白条,朝着手心缠绕,她动作轻巧,感受不到一丝疼痛。只是这一圈白布裹手,实在是太为显眼。

    碧云叹气,抬起眼看向了她,“夫人,这脸上伤痕能用脂粉遮挡。只是这手上……奴婢也没办法了。”

    李瑾宛抬起了这双缠满了白布的手,她思索了片刻,低语道:“可不能就这样白白受伤。”

    青媱此时徐徐走来,回禀道:“夫人,宁钟已经把尸体处理干净了。只是那位公子……刚替他收拾好居所,下一秒人就不见了………”

    李瑾宛摆了摆手,荧奚不听她话,她也毫无办法,只能由着他去。

    她瞧向了青媱头上的肿包,吩咐道:“这几日你便好生安养,在院子里做事,不要随意出去。被府里人看见了,指不定传出什么流言来。”青媱应声了下来。

    在夜色中,荧奚乘着风,踏着重重屋檐,矫捷似燕,一路朝着东边跃去。

    听闻前几日有大胆盗贼盗取东城区府衙的文书密卷,这段时日来官府在城内四处搜寻。这倒让荧奚没办法带那个人在客栈里继续住下去,他在偏郊竹林中找了一废弃竹屋,将那人关了进去。

    竹叶沙沙作响,暗绿色竹林中笼着一团雾气,萎黄卷曲的竹叶纷纷飘落,荧奚踩着竹叶,轻轻打开了屋门。

    简朴的竹屋内,浑身恶臭的男人瘫倒在地,一只脚踝处被安上了铁环,随着他整个身子的不停抽搐,那铁链晃啷摇动的声音不断作响。

    荧奚走近他身前,拿起水壶给他灌水。男人哆嗦着掀开了眼皮,即使面庞消瘦也难改俊美容颜。见着荧奚一脸淡淡笑意,严白垚贪求着水源的同时,恶狠狠地瞪向了他。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安息丹,是荧奚给他下了附尸蛊。作用与他杜撰出来的安息丹差不多,只是这蛊虫却没那么友善。若此人身受重伤有性命之患,蛊虫便使人昏死多日,疗伤治愈。可若这人伤好体愈,不管存有轻伤与否,这蛊虫便会发疯般的摄取体内营养,将其榨干,待身死后再爬出体内。

    记得严白垚逃走那夜,再与李瑾宛对峙后,荧奚拿着另一只附尸蛊虫,找寻着严白垚的身影。同母一胎的蛊虫有着奇特的联系,跟着碟子里身似千足虫,红身子白细腿的蛊虫所指引的方向一路寻找,终于在一暗巷里看到了奄奄一息,瘫坐在墙角的严白垚。

    灌完水壶中的水,荧奚朝他身上扔去了几块硬邦邦的芝麻饼,这可是他的炼蛊人,可不能让他在之后几天就这么饿死。

    这附尸蛊所寄存所摄取的人数越多,治愈能力也就越厉害。而这个严白垚是它第四个寄存之人,武功高强,内力雄厚,是个不可多得的炼蛊人。

    荧奚笑眯眯的瞧着他,很是满意他被蛊虫折磨的痛不欲生的模样。

    翌日清晨,踏着初升的朝阳,李瑾宛来到了老夫人的院落,依旧是充满着苦药味的空气,依旧是透不过光的窗户,昏暗的一片中,只见老夫人躺在床榻上,呼吸薄弱。

    如今她早就说不出话来,也许是因为病情过猛身子太弱,也许是因为碧云不断加重的药量。

    高嬷嬷依旧伺候在身前,正差使着一位小丫鬟打些清水回来。她瞧见李瑾宛进来,眉头一皱却还是恭敬的行了礼。身后的碧云端着木盘跟在她身后,那木盘上放着一瓷碗,仔细一查看,高嬷嬷发现那不就是老夫人的药碗吗?

    “夫人这是?”

    见高嬷嬷发问,李瑾宛让碧云将药碗递给她,慢条斯理的说道:“一直忙着葬礼之事,对老夫人也多忽略。瑾宛想着能替老夫人煎一次药,尽尽孝心也好。于是便去了厨房,替丫鬟们做了这差事来。”

    高嬷嬷端过木盘,那眼睛却不经意间瞟向了她包着白布的双手,

    “夫人这手是怎么弄的?”

    李瑾宛略有迟疑,却见碧云张口回道:“夫人她头一回做此事,不小心端起了火炉子上的药罐,掌心被烫得通红,奴婢这才为夫人包扎了起来。”

    一听这话,高嬷嬷那皱起的眉头稍稍平整了下了,但嘴上的话还是一如往常的冷漠,

    “夫人身娇体贵,这种事情让下人来做就好了,哪里用得着您来动手。你这丫鬟也是,主子不知道的事情你就不知道吗?在身前伺候着,就得细心些谨慎些。”

    李瑾宛赶忙打住高嬷嬷的一番说教,走近床边,注视着一直昏睡着的老夫人。她面色惨白,双目凹陷进脸骨里,额角上甚至长上了条条白色细纹。

    李瑾宛明知她时日不多,却还是佯装着关心问道:“高嬷嬷,老夫人这几日身体如何?”她语气轻柔,生怕吵醒了她。

    高嬷嬷神色怆然,轻轻摇了摇头。李瑾宛握紧老夫人手腕,那微弱搏动着的脉搏,让她不由得翘起了唇角,阴恻恻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寒意。

    等到从老夫人那处回来,却见消失一夜的荧奚正躺在贵妃榻上,支着脑袋,悠哉游哉的吃着梨子。一旁的青媱手足无措,见到李瑾宛回来这才跪在跟前指着他,结结巴巴道:“夫…夫人,他…他怎么都不听我的,非得躺在贵妃榻上!”

    李瑾宛冷眼瞧向了他,依旧是一身朱红色衣衫,在这淡雅屋子里格外显眼。她冷着脸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碧云给她端来了茶,轻嘬一口,她的目光始终幽幽看向那人。

    “既然成了护卫,就该懂些规矩。这贵妃榻不是你这种人可以随便躺卧的。”

    荧奚叼着半口梨,忽地朝空中一跃,竟稳稳落至她的跟前。碎发被这一阵风惊起,李瑾宛却始终从容镇定,只是眉头皱了起来。

    荧奚握住梨,在手中颠了颠,他偏着脑袋瞧向了她,“我就一乡下人,当然不懂这些规矩,看来小主人是要好好教教我了。”

    李瑾宛抬眼正要说些什么,就见青媱走了进来,回禀道:“夫人,已经给她收拾妥当了,在外面候着呢。”

    她收回视线又看向荧奚,继续说道:“那我便教你第一个规矩,在主子面前说话,要低眉敛目,卑躬屈膝。你先安分的站在一旁,瞧瞧别人是如何做的。”

    “好啊!”荧奚大步一迈,就站在了她的身侧,伸长了脖子打量了一眼另一侧碧云的站姿,有模有样的学着将双手交叠在一块。只是他手里还握了个梨子,这不伦不类的女式站姿倒让他觉得很有趣。

    李瑾宛朝着青媱点了点头,不一会,青媱便带着一位黄衣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身形单薄,简单梳了个发髻,全身上下未有任何首饰装点。

    她许是身子不适,脚步发软,慢悠悠的进了屋来,青媱在她身后猛地一推,那女子踉跄几步,直接跪在了地上。见她吃痛的揉了揉膝盖,这才缓缓抬头,一脸的茫然。

    青媱厉声训道:“见了主子也不懂规矩吗!?”

    张倾辞这才仿若回过神来,她跪在地上,拱手行礼,“见过李小姐。”

    “什么小姐!如今——可是宁平侯夫人。”

    青媱此话一落,张倾辞赶忙再次行礼,“见过侯夫人。”

    “罢了。”李瑾宛端起了茶杯,轻轻撇开浮叶,“起身吧,一直跪着也不像话,倒像是我在欺负你似得。”

    张倾辞颤巍巍的站起了身来。近日来她一直被关在地牢里,虽一直没等到所谓的刑罚,但地牢阴冷潮湿,秋夜又寒冷透骨,没有被衾取暖,身子终归是扛不住的。而今晨突如其来将她释放,沐浴梳妆,换上干净衣裳,然后到这儿来。

    她实在是想不通这位李小姐到底是要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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