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几人落座了,文清歌也大方同大家打招呼,苏钦唤过小二,让上些葡萄酒和吃食来,小二应声离开,几人一时没了话,苏钦抿了抿嘴,似乎有点拘谨。

    苏影见状捂嘴笑道:“原是要来见清歌姐姐,大哥早该告诉我,咱们也好给清歌姐姐带些好玩的花灯来。”

    苏钦张张嘴,还没说话,就听容涟打趣道:“他哪里好意思告诉你,他差点连我都要瞒过去。若不是我提醒说苏家老祖宗让阿钦看护着你,阿钦能撇下我们先跑了。哎哟!”

    苏钦似乎在桌子下踢了容涟一脚,容涟夸张地喊叫一声,脸挤成了苦瓜。

    文清歌也吃吃笑起来,脸上却漫起红晕:“阿涟跟钦哥关系还是那么好。今日这地方倒是我挑的。大家都要在西市看灯,我就寻思不如坐下来慢慢看,倒是劳烦钦哥,早早就订了个位。”

    苏钦温润地笑着,摇了摇头。

    陈心涟坐在窗边,半个身子都快探了出去,偶尔发出一声惊叹。

    小二很快就将酒食送了上来,苏影晚上只吃了元宵就出来了,如今看着面前冒着油的烤羊肉串,瞬间食指大动。

    “说是今晚曲江池还有灯谜大会,不过曲江池离这里太远了,来年咱们再去。”文清歌见面前两个小姑娘,一个被窗外风景迷住了,一个被眼前吃食迷住了,也是笑的捧腹。

    “说起猜灯谜,还是铉哥儿厉害,来年叫上他,估计能得头名。诶,头名有什么奖励?”容涟给苏钦和文清歌面前的铜杯都倒上了酒,自己也端起酒杯,嘬了一口。

    “这我就不知道了,左不过是些寻常诗画吧?”

    苏钦摇摇头道:“曲江池每年的上元灯谜会都有城中富商资助的,每年灯谜头筹奖品都不一样,除了笔墨纸砚,还会有绫罗绸缎,不过的确也都是讨个彩头。”

    苏影啃着木签串着的肉串,吃的一嘴油光,正准备吃下一串,却听得陈心涟大喊道:“妹妹,妹妹你快看!那里有龙灯!”

    苏影捧着肉串,也凑过去,口中含糊不清地问道:“哪里哪里?”

    楼下的人群已经开始发出呼啸的声音,大家纷纷往道路两旁躲避,几个耍龙灯的艺人挥舞着龙灯,见缝插针地从人群中经过,惹来一群群惊呼。街两旁灯火如昼,成排的灯笼高高挂着,即使是三楼,在窗边也能闻到火蜡的香味。

    几人又吃又喝,在金瑰楼玩闹了有大半个时辰,容涟抬头看看窗外已经高悬的圆月,沉吟了一下说:“如今估计朱雀大街那边花车都开起来了,你们怎么安排?”

    苏钦愣了愣,下意识看了一眼文清歌,才道:“我们晚些过去。”

    容涟促狭一笑,隔桌拍了拍苏钦的肩膀,回头同苏影和陈心涟道:“那不如咱们先走?”

    苏影立马点头,回头一脸“我明白”的表情对苏钦笑了笑。

    苏影三人走后,苏钦才终于舒了口气。

    “怎的,跟我一起让你这么累?”文清歌支起脑袋,一脸笑意地看着苏钦。

    “哪里,倒是阿涟最难缠了。”苏钦拍拍脑袋,想到容涟他就脑袋疼。

    “你呀,在外到哪里都对人一样的以礼待之,其实都是一样的拒人千里。要不是阿涟他那个性子,你俩哪里能成为好友。”

    苏钦不置可否地耸耸肩,随即想了想,又无奈地笑了起来。

    “今儿既然来了西市,我也想去看看太后娘娘专门设的放生海池。你说陪我的,可不能食言呢。”文清歌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裙子褶皱。

    苏钦点点头,笑道:“是了,你还说想要西市的仕女走马灯,咱这就买了去逛逛街。”说罢,苏钦留下了一锭银子,便同文清歌一道出了金瑰楼。

    “容涟哥哥,咱这么走到朱雀大街怕是要走上一段时间哩。”

    陈心涟跟着人流慢慢往前挪,方才看了快一个时辰的灯,陈心涟有些腻味了,主要是这人流走的太慢,生生耗了她不少耐心。

    “不急,西市东南西北四个门,数北门和东门人最多。等咱们出了西市南门,咱再往前走一个坊,那边到朱雀大街的人会少很多。”

    “涟哥哥明明不是长安人,可是却懂得很多呀。”苏影笑着接过话头,“我都不知道这些情况。”

    “早知道你大哥靠不住,我自然是早了解了这些,不然怎么好意思带着你们玩儿?”容涟笑着护住苏影,免得她被旁的人挤倒。

    顺着人流慢慢到了南门,眼尖的霍欣瑶早就看到了苏影,大声打着招呼,几个人顺利合流。

    “我的霍三小姐,你逛了这么多地方,可有啥收获”苏影见到霍欣瑶,就看到霍欣瑶手里抱着几个纸包,也不知道是买了什么好东西。

    “哎呀,就是些小东西。妹妹,这个东西给你。”

    霍欣瑶说着就将一包纸包着的东西递过来。

    “心涟姐姐也有。”

    陈心涟好奇地接过,三下五除二就拆了纸包,里头是一个红漆木小盒子,打开来一看,居然是西域来的香料粉。

    “这香料我也不是很搞得清楚,毕竟不是咱中原的东西,似乎香味更霸道些。咱们每个人都不一样,都是让店主调制的,店主说,若是用得好,回头咱们还能再去。你不知道,那店里属实香,表哥进那家店连打了十几个喷嚏哩。”

    苏铉撇撇嘴,委屈道:“那味道太呛人了,我估摸着有上百种香料吧?店主还在香炉里焚烧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给我熏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苏影也好奇地打开了自己的盒子,仔细闻了闻香料粉,她只能闻到混在其中隐隐的肉桂香,其他的她也不认识,但香味的确比中原调出来的更浓烈些,光是闻闻,似乎就能想象出一个烈焰红唇的异域女子从眼前经过的样子。

    几人闹闹腾腾地聚在一起,便准备出西市,霍欣瑶看了看面前的人,歪头问道:“钦表哥呢?”

    苏影顿了一下,有些迟疑,陈心涟见状便笑着抢过话头道:“方才我们一道去金瑰楼坐了坐,碰到了清歌姐姐。如今他们应该还在那边的。”

    霍欣瑶一愣,垂下眼帘,静了片刻。

    苏铉见状,连忙打岔道:“再不去朱雀大街,只怕要在人海里看不到花车了,咱们快出发吧。”

    几人应下,又汇入人流。

    “呀,那是任然哥哥!”陈心涟突然大叫,跑了出去。

    一身锁甲的任然正带着队,在西市坊门口的关卡处站岗,火炬下如鹰的眼睛扫射着来往的每一个人,见到努力横穿人流挤过来的陈心涟,愣了愣神。

    “你怎么来了?”

    陈心涟被问得一愣,回道:“我来看灯呀。”

    “现在准备去观花车?”

    “是了,见你在这里,便来打声招呼。”陈心涟嘿嘿一笑,回头看了看苏影几个人。

    苏影四个人好容易也跟着挤了过来,霍欣瑶舒了口气道:“乖乖,心涟姐姐你这一跑不要紧,追你过来可是累坏我了。”

    陈心涟嘿嘿一笑作为道歉,开心地拉过苏影和霍欣瑶介绍道:“影妹妹你上次见过的,还记得吗?这边是瑶妹妹,今儿咱们一道来看灯。还有这儿,这是影妹妹家的二哥苏铉弟弟,还有这位是容涟哥哥。我同你讲啊,容涟哥哥是咱们今年京城的探花郎哩,都说探花郎长得最俊,人品也极好,如今见了容涟哥哥才知道这些自古的传言都是真的!”

    任然挠挠头,认真地听着陈心涟介绍大家,末了打了个招呼,顺带不留痕迹地看了一眼容涟。

    “说起来,铉弟弟说想学骑射,我就跟他说,你教人最棒啦。之前我骑射剑术都是你陪我练的,下次我带铉弟弟来演武场,你可不能拒绝啊。”

    任然哈哈一笑,拍拍胸道:“你带来的人,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

    “任然哥哥你今晚几点换班?回头要不要我来寻你玩?”

    任然摆手道:“今晚坊间不闭门,巡防营要彻夜站岗,这是规矩,你好生玩好,回头咱们再聚。此地人多,你们注意安全。”

    陈心涟有些失望,但很快又笑了起来道:“那行,回头我让我大哥给你带我娘新酿的种子酒。”

    任然点点头,又不放心地交代陈心涟好几句,惹得陈心涟不耐烦地点头如捣蒜:“人多,我知道啦,我注意安全。”

    任然无奈,只好同苏影几人告别,这才回到了岗位上。

    “没想到,任然公子一身兵装,跟上次见他穿长袍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如今这么看倒觉得,任公子多了几分英武呢。”

    几人顺着人流出了西市,苏影还回头又看了任然一眼,回头对陈心涟说着话。

    陈心涟一头雾水地回头看了看,大大咧咧挠了个头,疑惑地回道:“是吗?他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苏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王爷!都尉!不好了!”

    林暄正跟任平说话,回头皱眉看着传令兵道:“怎么了?”

    “方才禁军看守来报,布桑,布桑逃了!”

    林暄闻言眉头紧锁,紧声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半时辰前,禁军给布桑送晚膳,能确定人还在屋中。可方才看守感觉有些不对,敲门进去查看,屋内已无人影,晚膳也未动。禁军搜寻了整个院子,可以确定布桑已经逃出院落。”

    任平捋须沉思道:“那也就是这一个半时辰内跑的?”

    传令兵低头,迟疑片刻道:“看守从布桑的火盆里搜出了一些布料残渣,似乎是长安军用舆图,他有无可能靠着地图,已经在关门时分混出城外?”

    瑞王沉默着摇了摇头。

    任平苦笑道:“要是逃出城外,如今倒可能还好追些。长安城外一马平川,各个驿站也有守军分布,北边山丘还有禁军驻队。最近的村落离长安城有八里路,布桑出城后不会缓慢步行,必定需人马接应,今晚月明星稀,人骑马目标高大,不易藏身。”

    瑞王点头,接过话头:“他定还在城内。”

    从前布桑也逃过几次,可每次手法单一,都是用临时自制的毒粉等物迷晕守卫或制造混乱,趁乱逃跑,每次基本没逃出被软禁的院落就被抓了回来。布桑是南黎皇长子,大辰不敢随意让他下监牢,只能在城东京兆府附近辟出寻常人家的院落,单独看守,对外依旧看上去像礼宾待遇。

    任平眼睛一闪,有些迷茫地看向人潮汹涌的朱雀大街,喃喃道:“今夜坊间皆不闭门,除了不能出城,他在哪躲着都有可能啊,这该怎么找。”

    瑞王思索片刻,转头看向传令兵:“你说他私藏长安地图?”

    “是,布料看上去像是禁军里衣,只有一部分,但街坊水路都很清晰,细节明确,是军用地图。布料已经烧得破破烂烂,许是看守进去的快,没有烧干净。”传令兵不敢迟疑,立刻回答。

    “布桑是单独看守的,他的亲信之前已经被本王由藏械入宫的名义囚禁。那这些东西是谁给他的?”

    任平和士兵皆是一愣。

    “禁军里也有吃里扒外的家伙。”林暄有些头疼,明后日他就准备出发去寻医,可京城的事情却是不断,他冷哼一声,眼神冷峻。

    “去把禁军统领给本王找来。”

    布桑若是真逃了,虽然是禁军看守不当,可若无法重新将他抓回去,巡防营也会有一定的责任。可今夜是上元之夜,成千上万的百姓涌上街头,布桑一个人,只要换一身衣服发型,稍微易容一下,就能混进人群,踪迹全无。明日天一亮,布桑便可混进出城的商贩队伍里,从此消失在长安。

    林暄揉了揉眉心,此事非同小可,却又难办至极。

    禁军统领人在城北,过来需要一定的时间。林暄看看月亮,估算了一下时辰,回头对任平道:“如今只能先动起来搜索一下,你先派人去西市署,看看今年上元有几个南黎商队。如今大辰与南黎关系紧张,商队应该不多,若是查到,不管是卖什么的,都先监视起来,一律不准出城。”

    任平拱手应下,转身正准备走,却又被瑞王叫住了:“等等。”

    任平回过身,不解地看着林暄。

    布桑被软禁时,应该身上没有任何银钱,就连他用来制造混乱的毒粉,最后发现也都是拿现地的花草自制的。不得不说这人是制毒高手,什么东西混上什么东西能给人造成昏迷或者伤害,他通通知晓,甚至能够就地取材。

    可是房内出现了长安舆图,事情就大了。这说明在重重看守中,布桑成功与埋伏在禁军里的内奸取得了联系。要知道,莫说寻常百姓,就连许多官员都拿不到这么细致的军用地图,市坊若是有人兜售,也都是重罪。

    既然有内奸,布桑就不一定需要靠南黎商队。他可以伪装成任何人,任何身份,既可以暂时蛰伏长安,也可以借上元顺势出城。

    “若是我来选,我定会选择暂时留在长安。”林暄沉默半天,自言自语出了声。

    “什么?”林暄话声太小,任平没有听清楚。

    “罢了,你先去吧,除了商队,还有卖马赁马的坊户,让他们仔细有没有南黎相关人士来租马买马。另外,让城里城外的各个城门看守和城外各个驿站注意,将布桑画像发下去,凡有相似者,一个都不放过。”

    “是。”任平拱手,飞速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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