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婵姑娘置办了新衣裳,本是与姐姐们同样的妍丽之色。但送来的却是更加艳烈的嫁衣,那是凌少羽的安排。刚入悦红苑,便入凌家门,这样的机遇对于小婵姑娘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福气了。

    春娘在一旁给她梳头,因为劳作的关系,小婵姑娘少有打理,梳洗过后也只是勉强有些顺滑,加上步摇才能遮住那种长年累月的枯黄。但是点绛朱唇实在够浓艳,洗濯过的面容绽放着独属于少女的润泽,让春娘也由衷羡慕。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以小婵姑娘的家境来说,能够加入首富凌家,后半生富贵自然不用多言。只是小婵姑娘所想,却并非如此。她只愿父母能够衣食无忧,小弟能够安稳读书,将来有功名,光耀门楣,便足够幸福了。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无病又无忧?小婵姑娘自幼在田间劳作,在家中帮助母亲,便是有了风寒病痛,也不过是挨过去,毕竟那一味药,便是一家人月余的花销。至于无忧,生在穷苦人家,哪里没有什么忧愁呢?但若无苦难挫折,也不免太过无趣了些。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听到这里,小婵姑娘红了脸,比她的唇色还要浓艳。她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如果不是家中变故,此刻也该说一门亲事,而后生儿育女皆要随人家姓,只在逢年过节时,才去娘家走一遭。

    但是谈及男女之事,终究是让她羞得面色红润,不知该如何回应春娘。

    “四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举案齐眉?和凌哥儿?小婵姑娘并未有过男女之情,只是见过赴京赶考的士子书生,觉得背负书箱的他们实在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若能与之相携到老,便也足慰平生。

    但是凌哥儿虽然没有读书人身上的儒雅气质,甚至还可说是有些轻浮浪荡,可是与自己相处并未有任何逾矩之处,甚至身为首富之子,反而更加平易近人。有这样的夫婿,想来自己必然会幸福的吧。

    “五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六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春娘将流传下来的祝福语尽皆说了一遍,也见到了小婵姑娘由娇羞到洋溢幸福的态度转变。“小婵,你的父母虽然将你卖入这悦红苑,但这并不代表你没有了娘家人,悦红苑便是你的家。凌家虽是首富,我和你诸多姐姐们一定会让你风光大嫁,不会坠了咱们的名头。”

    小婵姑娘忙道:“春娘待我恩重如山,多番照应小婵铭感五内,日后悦红苑若有所需,小婵必然倾力相助。”

    “傻妮子,我并不图你富贵,也不奢求你能帮我们什么。只要你幸福,平安,喜乐,我们便都为你高兴。”

    小婵姑娘回身拢住春娘的腰肢,“春娘,从小到大,除了我母亲之外,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春娘本想提及她的父亲,但是将亲生女儿卖入悦红苑,想来对小婵好不到哪里去。

    春娘轻抚小婵姑娘的背,语重心长得道:“你一日是我们悦红苑的姑娘,悦红苑便终生是你的家。”

    “小婵多谢春娘!”

    “还叫我春娘?”

    小婵在春娘怀里抬起眸子,怯怯得叫了一声,“娘!”

    “哎!”春娘乐开了怀,“小婵乖。嫁到凌家之后,要学着做一个好妻子,学会他们富人家的规矩,凌家需要一个聪慧的女子来操持内务。”

    小婵道:“可是,小婵真的可以吗?”

    “人不要妄自菲薄,只要你愿意为了凌家努力,便会学到该学的东西。你还小,有足够的时间去适应。”

    “小婵明白了。”

    “嗯,还有啊,凌哥儿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在他五岁那年便踏足我们悦红苑了。虽然他名声不好,凌州城的人都视他为痴傻之人,但他的机敏与睿智隐藏在他的伪装之下。”

    “娘,小婵知道的,凌哥儿在面对我的时候,并没有那种令人生厌的眼神与神态。小婵能感觉得到。”

    “你能有如此感觉就好,凌哥儿也是个苦命人,只望你们成亲之后,这场闹剧会平和收场。从此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小婵姑娘道:“这一切,都是娘的功劳。”

    “小妮子嘴可真会说话,若是没有凌哥儿非要娶你,我真想把你留下,不用招徕那些客人,便只与我做个伴,也是好的。”

    “小婵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春娘表情有些凝滞,而后道:“记住,能不来悦红苑,便不要再来,包括凌哥儿也是一样。成亲之后,你们就要为了自己的小家挣一份名声,不能再落人口舌。毕竟洒脱恣意的背后,是你们的儿女要面临的口诛笔伐。”

    “可是,我想娘怎么办?”

    “你应该有贵妇人的样子,不能随意出入这种烟柳之地。但是娘可以随意进出凌府呀。”

    “可是娘日理万机,总是难得闲暇。”

    春娘的叹息声吐在小婵背上,“是啊,我自己也知道这样忙下去不是办法,可是,还有很多如你一样的姑娘,她们没有遇到恩客,没有良人。如果我不忙些,她们就要在这世道中消亡。”

    “娘做的是大事情,娘是大英雄!”

    “哈哈哈……那我可不敢当。但是能为她们提供一个遮风挡雨谋生的地方,已经是尽全力维持这种局面了。千万千万,不要有任何变数才好啊。”

    “是啊,如果大虞真的清平,也许我就不会被卖到这里,也许娘就不需要如此劳碌,姐姐们也不必每日以泪洗面,转头却要笑脸相迎。”

    “那你也遇不到我了哦!”

    “啊……”小婵姑娘张开朱唇,有些呆愣住了。

    春娘一点她的额头,“瞧你这痴傻的样子,若是受了欺负,可一定要告诉娘啊。”

    “嗯嗯!”

    小婵姑娘说着,手中力道更紧,像是生怕春娘离开一样。

    但是,所有的所得都在暗中标明了价码,等待着真正结算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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