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家二老年龄越大,就越发力不从心了,公司的事儿很少过问,并没有那种老套的、要把东芯科技经营成世代相传的家族企业的打算,他们从不强迫连晞回家当继承人,就连集团总裁执行官之类,也都是外聘的。
二老深居简出,在别墅后院挖了一方塘水,养着一窝小鱼,青青荷叶飘浮,水珠玉润,僻静似不食人间烟火。
秦尤倚在廊下,边抽烟边看一尾红鲤翩然游弋。
脚边青石板烟沫堆积,肖恩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捧着杯碧波荡漾的甘菊茶,定定站到她跟前。
秦尤看向他。
他没说话,只用眼神示意了下手中清爽的茶饮。
这时贺峥又尾随过来,踟蹰着说:“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一看到他,肖恩就气冲冲地掉头走了。
秦尤:“???”
贺峥:“???”
贺峥又看着她问:“还是…你在这儿过夜?”
秦尤没看他,径直踩灭烟道:“回去。”
车辆于霓虹中穿梭,秦尤坐在副驾驶上,无精打采地望向窗外车水马龙。
周日的璀璨夜灯仿若星光,往她立体的脸廓上描了道绒绒的银边。
贺峥第一百次看向她,又第一百次试图打破沉默。
他后来在连晞那得知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当然也就明白了她的烦躁和萎靡。
怎么说呢?无可奈何,人世间处处是错综复杂又彼此相连的羁绊,在这般约束下,你越想做成一件事,就越是什么都做不成。
不管是他还是他们刑侦队,都深有体会。
如果这事儿搁在他们身上,可能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劳而无获前功尽弃是他们侦查过程中的常态,还有人锲而不舍地追凶二三十载呢,这点挫折算得了什么?
但秦尤跟他们不一样,她好胜心强,偏激到可怕,输一次就足够令她大为光火了,输两次?完全是在挑战她的极限。
而且她离目标那么近,将将唾手可得。
秦尤能咽得下这口气才怪。
贺峥试图挑起什么话题转移驱散她的烦闷,想了想道:“我妈之前还问我,你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回家吃个饭呢。”
秦尤:“没空。”
贺峥:“……”
贺峥看着前方遥遥的红灯,陷落沉默良久,又说:“光棍想你了。”
秦尤当没听见。
贺峥指尖扣了下方向盘,轻低道:“我也很想你。”
这句秦尤是真的没听见。
她在算力小镇冒险冒得欢欢乐乐,又是电脑谋杀案又是3d仿真人的,导致她在分手这件事上都没太大感觉了。但贺峥却是体验得真真的,都半个月了呢。
抵达复园壮阔的大门口,见贺峥也下车,秦尤说:“不用送了,我自己上去。”
贺峥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秦尤头也不回。
望着她仪态翩跹的背影渐行渐远,贺峥眸色黯淡,不知所想。他也没掉头离开,倚在车前点了根烟,默默地抽着。
秦尤拧开灯,盘起长发预备去淋浴,途经客厅偌大的、明晃晃的落地窗,余光往下瞥,就瞥见了那辆原封不动的车。贺峥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视线一掠而过,进了浴室。
在浴缸里足足泡了一个小时,秦尤双颊被醺得绯红,颜色携着温热蔓延至心口,惫懒的慵意烘人。
她系着腰间束带,去翻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籍,打算看完那本《智利之夜》就去睡觉。翻到一半像记起什么,她又凑到飘窗前往下探。
嗯,没走,还在。
《智利之夜》也不看了,秦尤懒洋洋地趴在窗台上,楼层颇高,灯色模糊,贺峥看上去就像道落寞渺小的影子。
她蓦地想起之前,连晞说,生活如此糟糕透顶,犹如困兽之斗,正因此,我们必须抓住点滴的爱。
爱是唯一真挚而蕴藏着无限力量的东西,也许它能引领我们走向天光呢。
鬼哦,她觉得恰恰是这种超现实主义的东西才导致人类陷入更深沉更困惑的漩涡。谁要是相爱,谁就是愚蠢透顶彻头彻尾的傻蛋。
但这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她自己会变成一个愚蠢透顶的傻蛋。
这简直没道理嘛。
她这么清醒又理智的一个人。
秦尤焉头巴脑地趴在窗台上,又想起白天那股庆幸,低低叹了口气。
她想,如果爱真的是宇宙最终的本质,那它注定也跟宇宙一样是个无解的谜题。
既是谜题,那全部通透顺皙的条理还有什么意义呢?
贺峥看了好半天的蚂蚁搬家,一串黢黑的、芝麻粒似的小队来来回回,从这条地缝钻到那条地缝,秩序井然。
烟不知道是第几根,只觉舌苔苦得发麻。他和秦尤的事悬在这不上不下,确实挺影响心情的。
真要分开怎么可能呢?他自己也觉得其实老朱有句话说对了,他真就是昏了头了,这辈子没这么昏过。
他思考着该怎么做,直接找上门?掉头回家?好像哪样都不对。
余光瞥到有人来,他侧眸,见是秦尤,又一愣,缓缓站直了身体。
俩人都没有说话,秦尤走过去,轻轻抱住了他。
昏暗里,床羽下陷。
数不清多少次,直至晚春晨色漫溢进来,流沙似的铺满了卧室,秦尤被窗棂上当头的白日刺了下,遂拉过被毯盖住眼睛,朦胧间触及贺峥静谧的目光,含糊问:“干嘛一直盯着我。”
贺峥抚摸着她光/裸的皮肤:“睁眼醒来就能看到你的感觉太好了。”他又靠过去,脸枕着她颈窝闷声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秦尤沉默。
她突然又感到有些懊悔,害怕自己主动只是因为情绪一时薄弱需要发泄,那样的话对贺峥就太不公平了。
她思忖良久:“贺峥。”
“嗯?”
“你想结婚吗?”
贺峥一愣:“想啊,你…”
也想?
预料中的答案,秦尤说:“如果我不想呢?这辈子都不想呢?”
贺峥点点头,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他还以为她突然这么问是有什么想法,看来还是没有,提起这个点不过是将这么久以来彼此都心照不宣的问题真正大白于天下而已。
“不想就不结。”
“我也不想生孩子。”
“那就不生。”
“你不是想吗?一味迁就我,你迟早会因为这个埋怨我的。”
贺峥笑了下,好似自嘲地道:“我真的埋怨地起来吗?”
他看着她道:“你知道我爱你,也就意味着你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无所谓。”
秦尤歪过头:“真的哦。”
他又笑:“有前提条件的。”
“比如?”
“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
他欺身而来,呼吸浓稠缱绻,秦尤被弄得声线都软哒哒的:“贺峥…”
“叫点别的。”
“什么。”
贺峥只是信口拈来,还真没想要她叫别的,琢磨道:“叫哥哥?”
“咦,恶心。”
贺峥就浑笑:“那叫爸爸也行啊。”
秦尤轻扇了他一巴掌,笑骂道:“想得美,你就抱着你的乱/伦情节做大梦去吧。”
她推开他起身下床,贺峥摩挲着她背脊笑说:“这不是情节,这叫情趣。”
“管你是什么,都不可能。”她打开衣柜,望着琳琅满目的裙裾,指尖一格一格拨过去。
贺峥又黏过来,掌心从腰肢往上:“秦律师,我觉得你话先别说的太满。你之前就说我这辈子都听不到你的□□声,现在不就听上了?”
“……”
秦尤无言以对,只好搡着他道:“刷牙。”
她转去卫生间,贺峥光着上半身,吊儿郎当地跟在身后,扫视一圈:“宝贝,我牙刷呢?”
他之前来睡过几个晚上,图方便就放了套洗浴用品。
“丢了。”
“丢了?为什么?”
“看着闹心。”
“……”
“你怎么能丢了呢?”贺队很生气地指责道:“我那儿都还好好地保留着你的东西呢,一瓶香水,两个发卡,两件内衣,一条睡裙…”
“然后呢?你不会晚上就抱着我内衣睡吧?”
贺峥沉默了下。
秦尤:“……”
秦尤摇摇头:“变态。”
“那是因为想你想得夜不能寐。”
“少油嘴滑舌了。”秦尤推开他凑过来的脸,指了指舆洗池下方的橱柜:“柜子里有一次性的。”
贺峥拆了包装,沾上牙粉,就往她旁边挤了过去。
卫生间宽敞,镜面明亮偌大,秦尤见状,不得不往左边挪了挪。
岂料贺峥又挤过来。
秦尤:“……”
再挪,又再挤,三番五次,故意的。
秦尤忍无可忍,一跺脚道:“有完没完!”
贺峥憋着笑,捏着她气鼓的脸笑眯眯:“完了。”
秦尤扭过头,重哼道:“你好烦。”
贺峥龇出一口白牙:“就烦你。你老实交代,你除了把我东西丢了之外,没干别的吧?”
“比如呢?”
贺峥看她一眼,秦尤秒懂:“啊…找了啊,找了很多男模女模,天天通宵狂欢醉生梦死,可快活了呢。”
贺峥刷牙的动作一顿,凉凉道:“真的啊。”
秦尤直觉她要是说真的,八成又会被他摁着生吞活剥一顿,正想矢口否认转移话题,脑子里又蓦地起了丝丝异样念头。
她懒懒道:“嗯哼,反正我俩冷战,你也管不着我私生活吧?口味有时候换换,感觉确实挺新奇挺独特的,我建议你也试试。我不会多说一句的,真的。”
秦律师别的没什么,就是脑子好使嘴巴利索,假的能说成真的,死的能说成活的,配合她那张三百六十度完美无缺找不着破绽的脸,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假亦时真真亦假。
贺峥放下牙刷,盯向她:“我不在…你一扭头就跟别人睡了?”
“有问题吗?”
“……”
“你又要生气啊,用不着吧?我又没背着你。而且我觉得,在双方情绪都比较敏感比较紧绷的时候开放关系,相当有益呢,重燃激情不说,还能认清自己。”
她漱完口,归置好用具,又拿了护肤品开始擦脸,指腹往侧脸匀了抹白润,余光便顺着眼尾瞥向他。
贺峥眯起眼睛想了想,走到她身后:“你不会是在故意刺激我,惹我生气吧?”
“我有病,我干嘛惹你生气。”
笃定自己揣测,贺峥顿时就笑了,转过她身体,欺近了流里流气道:“我明白了,你就是喜欢吵完架我艹你。”
秦尤一噎,耳朵通红地狡辩:“我哪有!”
贺峥捏了下她耳尖:“秦律师,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你耳朵都红成什么样了。”
秦尤连忙捂住自己两耳,被戳穿索性也不装了,低声嘟哝道:“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贺峥又笑,虎口掐着她下巴道:“这么喜欢玩野的,那要不然把你吊起来搞的计划提上日程。”
“我不要。”
“为什么?你不就好这一口?”
秦尤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好忿忿道:“这两种不一样!”
吵架状态里有一种分崩离析的脆弱之美,此类微妙的情愫相当复杂,难以解释,通俗点只能说贺队生起气来便有如禽□□/媾,感觉确实比平日更甚。
她还真就好这一口,喜欢一切浓烈的事物。比如深重的吻,至死方休的爱。
因为她日常很难感受到什么,像滩死水,按照贺峥的话来说就是充满缺陷、极度丧失同情心。也所以,她需要放大的、震耳欲聋的、极端的、无比刺激的,甚至是在常人眼里痛苦的。
才能勉强提醒她还活着。
虽然以她的身体条件往往都承受不住。
贺峥哭笑不得:“怎么又不一样了?不都是受虐?”
他替她抹开皮肤上那莹盈的乳霜,好整以暇地啧啧叹道:“你说秦律师你呢,整天拽得不行,但在床上本质还是个小。”
秦尤:“……”
关于这点秦尤自己也无法理解了,明明在他之前的那么多形形□□男女女的床伴,她一直是偏向主导的那个。如果真要刨根究底,只能说是被开发了吧。
毕竟躺平很爽,主动却太累。
再者,她整天拽得不行和她喜欢被贺峥弄有什么关系?拽归拽,爽归爽,不可同日而语。
如此想完,秦律师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自己在床上是个诱受属性的事实,理直气壮道:“性辟不要上升到本人,我在床上喜欢怎么样和我本人无关。”
贺峥闷笑:“嗯,无关,秦律师还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秦律师。”
秦尤:“本来就是。你不也一样吗,你在床上耍威风又怎么样,在外面还不是贱骨头一个。”
“按你意思咱俩是反过来了是吧?”
“哼。”
“所以你看啊,咱俩是不是天生的一对?如果你是那我就是s。”贺峥一挑眉,“啧,般配。”
他又道:“不过…”
“什么。”
贺峥捧着她的脸轻声道:“我不想伤害你。”
其实他自己后来想想都觉得心有余悸,太冲动太愚蠢了,如果他真的一怒之下一枪嘣了那男模闹出人命可不是在开玩笑。
他得控制好自己。
难点在于,他一面收敛、抑制,秦尤却时不时撩刺他。他自诩意志力还算顽强,金钱权利这两大世界之最都没能把他诱入深渊,偏偏秦尤三言两语就使得他如駘童钝夫畏影恶迹。
当然,这怪不到秦尤头上,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比谁都清楚秦律师身上那股跟癌症一样扩散的毒性。
贺峥抱住她说:“我真得控制好我自己…”
秦尤默了默,记起一件事。
她并不打算将老朱举报他的真相告诉他,老朱既是为他好,多说也无益,反生嫌隙。
她道:“你们那局长说你之前偷了些海/洛/因嫁祸给…”
“是啊。”贺峥松开她,一手撑着舆洗池边缘,一手捏着眉心颇为倦怠道:“这辈子干过最后悔的蠢事。”
秦尤不作声。
她觉得不蠢,恶人就该有恶人磨,可惜他们立场和原则都不同。
那日从大腹便便的局长嘴里得知老张死因的真相,她才明白贺峥一直对此闭口不谈讳莫如深的原因,伤心事的确谁都不想回忆。
说来也奇怪,很早之前,刚开始交锋那会儿,她还让老黑查过他的底,怎么就漏掉了这件事呢?最有可能是因为警察偷毒/品嫁祸给潶帮太不光彩,上东市局为了自家门面而选择销声匿迹。
反正人都死了,想挖也挖不出来了。
思及此秦尤又觉得,自己真是个不合格的情人,好像从没关心过,哪怕很早就察觉出来他对老张之死的敏感,也都没想过要去深入了解什么的。
现在如是。
她不会安慰人,从来都没安慰过什么人,只会冷嘲热讽地奚落,因此当下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无动于衷又不太像回事。
而且,既然要在一起,那某些问题就必须得到解决。
于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很严肃地向贺峥道:“贺峥,我决定从今天起,开始做一个三分之一好的好人。”
贺峥被她的一本正经逗笑了:“什么叫三分之一好的好人?”
“就是不会毁了你的坏蛋。连晞说我好像知道问题出在我自己身上,我觉得只能说有三分之一问题出在我身上,其余的就是世界和你自己。所以,我尽量不撺掇你去干坏事,并且在某些有分歧的问题上画上句号,一碰到就适可而止不再探讨。‘高阁’,这是一种很有效地规避风险,对我们俩来说都不会迷失掉自我的方式,你觉得呢?”
贺峥觉得好笑:“秦律师不当个坏蛋了?”
“我说了,三分之一的我不当。”
较起来真来的秦律师莫名可爱,贺峥亲她一口,笑着应允:“好,高阁。”
他拧开水龙头,捧了把清水洗脸,又意味深长道:“上帝是不会认为自己有错的。”
“我当然不认为自己有错了,错的都是你们,古板,迂腐,整天活在条条框框里,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懂不懂?”
“噢…那三分之一的你干嘛又要开始…”
“你——”秦尤气道:“我就说你是个贱骨头,为你好还不要!”
“要,当然要了,还很受宠若惊呢。”贺峥亲了下她唇角说:“秦律师肯作出退让和改变,是在变相承认爱我么?”
秦尤握紧拳头逐字逐句道:“我不爱你!”
贺峥笑着又亲了下:“嗯,我也爱你。”
秦尤突然就挎起脸,瘪着嘴,臊眉耷眼的,跟快哭了一样。
贺峥一惊:“怎么了又。”
秦律师捂着脸悲痛欲绝:“我就是个傻子。”
天之骄子的秦律师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突如其来没头没尾的一句,贺峥却相当明白,他搂过她笑说:“傻子也有傻子的乐趣啊。”
“是啊,像你,都不知道在乐什么。”
贺峥嗯了声:“可能是因为跟你在一起就很开心快乐吧。当傻子就当傻子,起码可以天天相爱。”
他下巴蹭着她肩窝,看向明亮的镜面。
刚清洗过,未施粉黛,秦尤一张脸清越且妖冶,彷如透着冷感的金丝玫瑰。贺队生得像帅痞子,双眸深黑,炯炯有神,湿润的额发淌着水珠,又显净朗。
俩人脸凑在一块儿,莫名地浑然一体,透过镜面对视良久,秦尤怆然叹气:“我肯定会想死这种感觉的。”
“什么感觉?”
“厌世。红尘杂乱又恶俗,厌世却非常优雅,就像弹钢琴。”
“也很无聊啊。”
“跟你在一起就不无聊了?”
“唔…鉴于我们每天都坚持不懈地在床上滚来滚去,研究彼此的生理构造和癖好,探讨各种奇闻异事,开发各种新体/位,就这个精彩刺激的程度,我觉得还是可以打满分的。”
秦尤笑骂:“谁跟你每天都坚持不懈地滚来滚去了,滚。”
贺峥拍了下她屁股,浑笑道:“现在不就滚了?”
秦尤冲他比了串中指,掉头就走。贺峥又从身后搂住她脖颈亲了口,俩人一路拉拉扯扯推推搡搡地黏糊到客厅,贺峥问:“早餐想吃什么?”
“吃你。”秦尤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拿遥控器打开了网络电视。
“也不是不可以啊秦律师。”贺峥回了趟卧室,在床头柜里翻出了她的哮喘药,边道:“你懂的,我一直都很期待你和8英寸来个正式会晤。”
秦尤:“……”
秦尤:“整天念叨念叨,干脆刻你脸上算了。”
贺峥笑了两声,倒了杯温开水,拿着预防药坐到她身边:“来,把药吃了。”
秦尤恹恹的:“我不想吃。”
她最近挺好的,一直都没再急性发作过。
贺峥却不这么认为,他苦口婆心地哄道:“春天不是冬天,容易过敏,这病又没办法根治,平时总得多预防着点吧?你真忍心看我年纪轻轻当鳏夫啊。”
秦尤翻个白眼,无可奈何地接过,三下五除二吞咽完,颐指气使道:“满意了吧?你可以滚了。”
贺峥失笑着捏了下她的脸:“把你横的。”
他起身去翻冰箱,端出盘生鸡蛋道:“荷包蛋?水煮蛋?”
“炒鸡蛋。”
贺队便十分贤惠地架起平底锅做早餐了。
秦律师金枝玉叶,对食物非常挑剔讲究,口味也比较固定,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碍着哮喘病,像她这样的过敏性哮喘,很多东西不能吃,刺激点儿的味道不能闻,想想真是脆弱地可怜。
他有时候就很怕,万一她哮喘发作又没带喷雾剂,又或者什么歹人知晓了她的过敏源,故意害她怎么样的。
这些假设的后果都不堪承受,因此他是不得不多生出八百个心眼,时时刻刻紧盯着她。
电视播放时事新闻,秦尤刚习惯性地从烟盒里取出支烟,贺峥便侧过脸道:“少抽点烟。”
她置若罔闻。
“秦尤。”贺峥又皱着眉叫她全名。
秦尤:“……”
秦尤:“啊行行行行,我不抽,行了吧。”
有什么好顾及的,抽了那么久不也没事么?祸害总是遗千年,她自诩自己还是能笑到最后的。
偏偏某人管东管西。
秦律师唉声叹气,心想,家里有个男人真烦啊。
还不如养条狗呢,起码不会置喙。
刚想到这,贺峥就隔空打了个喷嚏,他问:“你是不是又在骂我?”
秦尤:“……”
不如狗的贺队很快端着盘炒鸡蛋和芦笋丝出来,捏着她脸道:“你要什么病都没有我让你抽,可你这是哮喘,会死的知不知道?以前是太纵容你了,以后绝对不许。”
秦尤:“……”
贺峥:“回头给你买点尼古丁贴片,该戒的戒。”
秦尤:“你自己都不戒,好意思让我戒…”
“我——”贺峥一噎,“行,你意思是只要我戒了,你就也跟着戒了是吧?”
“……”
秦尤有点骑虎难下,但又不肯服输,只好硬邦邦地嗯了声。
贺峥瞪她:“不许耍赖啊。”
秦尤又心不甘情不愿地勉强点一点头。
贺峥这才露出满意笑容,捧过她脸亲了口,语气宠溺:“好乖。”
秦尤很烦:“我又不酗酒,再没了尼古丁人生还有什么意思。我去死好了。”
贺峥剪着豆奶纸盒的口子,眼也不抬道:“你不是喜欢玩招魂术吗?笔仙总有意思了吧?”
“我看我直接把贞子招回来砍死你算了。”
贺峥笑得无奈:“你先把她招过来再说。”
他舀了一调羹碎鸡蛋送到她嘴边,她张口含了进去,他问:“好吃吗?”
秦尤嚼了两下,评价还算中肯:“不赖。”
“那就多吃点,你都瘦了。”他说着又打量她全身上下,“要不让咱妈给你炖点什么营养补品好了,省得看上去弱叽叽的。”
“……”秦尤嘟嘟哝哝的,“你才弱叽叽。”
她本来想自己拿调羹,贺峥却五次三番亲自送到她嘴边,有那么点伺候太岁的意味,秦尤便也心安理得地当个脖子以下瘫痪的残障人士了。
她觉得并不能赖自己,因为贺峥吃东西很快,没几口就下肚——她甚至都怀疑他压根没咀嚼,这就导致了时间的间错,贺峥能在大快朵颐的时候偶尔喂她两勺,跟喂猫一样。
秦尤细嚼慢咽的,又趴到他肩头,直勾勾地盯着他隆起的喉结。
贺峥看她好像只发懒的猫,忍不住笑,拿脸蹭了蹭她,垂眸问:“吃饱了?”
嘴里有东西不好说话,她摇摇头,半晌才囫囵道:“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嚼。”
“然后呢?嚼了吗?”
“嚼了,就几秒,你嘴上功夫还是不错的。”
贺峥闻言顿了顿,舌尖抵了下牙根,觑着她笑:“我嘴上功夫怎么样你不是最清楚么。”
秦尤翻个白眼:“是啊,我打赌你肯定是百炼成钢。”
“那也是在你身上炼的,物尽其用。”
“……”
秦尤不想再继续这个混不正经的话题,遂问:“你不是说你们在查芳汀吗?到现在都没进展?”
贺峥吃的差不多了,抽纸巾擦了下嘴角:“也不算吧,后来问了下周边邻居,说是在她失踪前看到一伙小混混不止一次地上门纠缠骚扰她。查了下路面监控,发现是狐狸湾一家赌场里的马仔。不知道跟鲁宾孙有没有关系。”
“赌场?”
“嗯,昨天本来打算过去看看呢,但…”
你这儿又出了事,自然就厚此薄彼抛之脑后了。
“费劲找个妓/女有什么用?关系再亲密,鲁宾孙也不是那种会轻信于人的人。”
“说是这么说,但你想想,鲁宾孙当晚就被逮捕了,他能把那些东西带去哪里呢?挖个坑藏起来?他还要用它来威胁他那些个高官朋友呢,肯定交给什么人保管最灵活也最稳妥。他是谨慎,但特殊情况另当别论。”
贺峥说着说着就记起一个点,看向她道:“我一开始猜是阿三,但好像他早就人间蒸发了,队里人没抓到他,也没在天堂口发现他的尸体…你把他…?”
换做之前秦尤就默认了,但现在不行,她既已承诺要做个三分之一的好人,做过的伤天害理的坏事就得粉饰一下。
她无辜道:“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警局都找不到,我还能把他揪出来?估摸着早就被鲁宾孙埋了。”
贺峥:“那你是怎么知道研究所有视频备份的?”
秦尤:“……”
贺峥:“嗯?”
秦尤只好甩锅,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老黑挖到的,他通过鲁宾孙名下车辆的行车记录仪和加油站的票据,发现他每个月都会走一条固定的路线,又发现他前不久刚给未来研究所投资了笔巨款,所以就顺藤摸瓜地摸到了呗。”
贺峥也不知道信了没有,他笑了下:“那谢达呢?你又在卯什么雷神之锤?”
秦尤很不屑:“我才没功夫搭理他呢,反正也不着急,如果还拿不到证据的话,就等到六月再说吧。”
贺峥正想问为什么是六月,她又转移话题道:“按照你的意思,那名妓/女也许知道些什么了?”
“不然她为什么会失踪?”
“失踪?你想的太乐观了,照鲁宾孙赶尽杀绝的行事作风,估计早就死翘翘轮回百世了。”
“死了也得有个尸体吧?万一留下些什么线索呢?”
“随你们吧,你们要查就查,我是觉着希望不大。”
秦尤吃完了就开始葛优瘫,贺峥拦腰抱起她道:“那一块儿去趟狐狸湾?”
“我为什么要?我已经重申过很多次了,我又不是你们市局刑侦的。”
“但你是我的好搭档,我最喜欢你了,还特别需要你呢宝贝。”贺峥低下头亲亲她。
秦尤烦不胜烦,挡开他的脸:“你没了我就不能活是吗?”
贺峥蹭着她鼻尖,逗猫似的,笑说:“你又不是才知道。”
秦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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