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二十四)

    跟赵原分开的街口离她家还有一段距离,王春暖把包提在手里,漫不经心地往前走。夏夜的晚风徐徐,熟悉的街道,拐过这段灯火通明,就是她家前面的那一段巷路。

    其实赵原说的没错,她今天的确全程不在状态,除了因为即将到来的事情,还因为她从来没跟除江豪以外的人约会过。

    跟江豪在一起约会,从来都是他做主,她被动地跟着他去这里那里,看那些他想让她看的风景。

    而跟赵原在一起这一天,她充分体会了什么叫被尊重。他提议,她选择,他完全尊重她的想法,甚至看什么电影,喝什么饮料,他都充分询问她的意见。但凡她表现出一点犹豫,他就会体贴地问她是不是有意见,所以两个人不断地有话题,也能不断地聊下去。

    这样很好,王春暖这么觉得,但她虽然知道这样很好,却并不习惯。

    她脑子里总在想,可能从一开始她就该与这样的人在一起,这才是属于她的幸福方式。而不是被迫接受江豪对待别人的方式,然后去习惯他的习惯。

    想到这里,她的心又开始疼起来。

    是时候结束了,就不要再想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脑海里的思路清扫,然后去旁边的超市里,买了一盒十分昂贵的巧克力。

    走出超市的时候,她拎着袋子想,这件事就算处理完了,接下来就是再去找梁敏解释清楚,然后把江豪送自己的东西托人还给他。

    晚风和夜色都温和而美好,这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王春暖低着头往前走,很快就到了附近的那条小路,原来江豪每天送她都会送到这里,现在再走上这条路时,她就无端地有些恍惚。

    这条路不窄,却也不宽敞,从路两边延展出去更窄的巷路,朝南坐落着一座座独栋。谁家不知道打开了音响,唱起从来没听过的流行乐。她抬头看看天,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乌云密布的天上,路灯在间歇断电里抽搐。

    行驶过来一辆车,王春暖靠向路边,往旁边的巷口站了站。避让的时候她被一只手猛然拉进漆黑的巷道,还没来得及喊叫,后背就重重撞上一具身体,酒精发酵的气味传来,她整个人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

    “别动,让我抱一会。”低沉喑哑的声音撒在她耳边,满含着破碎和疼痛,她一瞬间就在黑暗里颤抖起来。

    “就一会,求你了。”江豪把头放在她肩上,那感觉无力而绝望,王春暖的眼泪立刻就流了下来。

    巷子里漆黑一片,她在静默里落泪的声音太明显,江豪在她耳边颤抖地低喃,枕着她的肩膀同样水气一片:“你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好吗,我就抱一会,抱一会我就走,不会让你难过的。”

    她跟他说过的那番话,毫无偏移地插中他的弱点。他也知道他不出现,她就不会难过不会痛苦,可是她不难过的时候,他就心疼得无法控制。要不是因为喝醉酒,他真的不想来见她。

    王春暖哭着反握住他的手:“你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很早了,”他说,在她的颈边轻吻着,含混不清地道,“我一直在等你,我在等你回来,我好怕等不到你,还好你回来了。”

    那低沉的语气饱含着浓浓的情绪,王春暖被他几句话说得心脏疼成一片,反身紧紧地回抱住他,无比难过地靠在他身前淌泪:“你为什么来找我啊,不是跟你说了,不要找我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

    重新抱住她的感觉太好了,仿佛一下子就填满了空旷的所有。江豪紧紧地搂着她,在黑暗里抬起她的头,在她额头上脸上一下一下地轻吻。

    “我想你了,想你想得全身都疼。我每天都好难受,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要这样对我好吗……”他低声下气地恳求她,“不要这样对我,晓晓。你再抛弃我,我真的会死。”

    他一点没夸张地形容自己的感觉,她一听立刻就哭成个泪人,她抬手捧住他的脸,一边生气一边心疼,吸着鼻子骂他:“江豪你个大笨蛋……”

    他恍然未闻,感受着她的呼吸靠得那么近,迷乱地就吻了上去。

    王春暖哭着抱住他的腰,在黑暗里加深了彼此的呼吸。

    两个人在黑暗里借着酒精发泄了一会,江豪的情绪明显稳定了很多。王春暖把他从黑暗里拉出来,抬头看他才发现他看她的眼睛都是直的。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啊?”她拿出纸巾给他擦脸,他就直直地盯着她看,看一会就低头亲一下,脸涨红了一片,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王春暖替他擦了脸,看到他的眼睛里都是血丝,心疼得不行,就开始数落他:“不是答应我以后不喝酒了吗,怎么又喝这么多?”

    江豪还是不说话,看着她眼眶里又开始亮晶晶的。他不想让她看见,就低头趴在她肩膀上,王春暖拍着他的背,问他:“我们去路边坐坐,嗯?”

    江豪无声地点了点头,她就牵着他往小路外走去,在附近一个小花园的长椅上坐下来。

    她坐得端直,江豪歪着脑袋抱住她的肩膀,手臂肌肉用力禁梏住她。王春暖半分也移动不得,他就一直在她脸上胳膊上蹭来蹭去,还借着酒劲又亲又舔,实在是让她哭笑不得。

    这么坐了约莫半个小时,风都凉了一层,江豪还是磨蹭着不起身。王春暖快被他亲掉一层皮,伸手给他把外套拉链拉起来,挣开他的手臂站起身道:“走吧,你该回家了。”

    没想到江豪一听就歪过头去,他坐着把她抱在身前,脸就贴在她的肚子上:“我不回去。”

    王春暖说:“江豪,别闹脾气。”

    他继续道:“我不回去,说什么我都不回去,你去哪我就去哪,我哪也不要去。”

    他这是真心实意地耍无赖,王春暖听得心里面又酸又疼,但是不管怎么样,他现在还醉着,她是一定得让他回家的。

    她弯下腰看他:“我陪你回去还不行吗?”

    江豪还是摇头,从身体到表情都抗拒极了:“我不管,我无家可归,你想回去就回去吧,我就在你家门口等你。”他又在她唇上轻啄了几下,哼哼唧唧地挂在她身上。

    王春暖没办法,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深深地印了一吻。她柔软的唇瓣在他的唇上厮磨,他有些忘情地回吻着她,心里面巨大的空洞渐渐被填满。王春暖这才喘息着停下来,看着他已然软下来的神色,商量地道:“跟我回去,好吗?”

    “……好。”

    喝醉的江豪好像一个行为失常的小孩子,王春暖拉他起身,他还在她手上连亲了好几下,才慢吞吞地站起来。起来后就粘在她身上,螃蟹一样抱着她走。

    王春暖无奈:“你好好走路。”

    他不听,仍旧走几步就往她身上靠,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颈窝里,身前,又亲又啃,孩子气地不愿意动。王春暖又生气又无奈,牵着他又哄又劝,两个人才慢慢挪着往前走。

    下台阶的时候,江豪眼前重影总是踩空,王春暖只好牵着他一个个台阶往下走。也不知道他都醉成这样了,到底是怎么跑那么远的路来找她的,这幸亏路上没出什么事,不然还真要搞出乱子来。

    这么想着,听到东西落地的声音,在台阶上翻滚了两下就停下来了,王春暖弯身去捡,是江豪的手机。

    没想到手机一拿起来,屏幕就亮了。江豪把手机按了静音,此时几十个未接来电正在手机屏幕上晃悠,全是叶逸跟贺翔宇的。

    王春暖把手机递给江豪,让他接电话,他一把推开,只管往她身上赖。王春暖只好自己按通,放到耳边接听。

    还没说话那边就传来叶逸的怒吼:“你他妈跑哪去了,都喝到天上去了还给老子乱跑,电话一个不接你他妈是能耐了啊?!”

    王春暖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又听到贺翔宇的劝说:“江豪,你现在在哪,我们过来接你。”

    话音一落叶逸又催促:“快他妈说话,哑巴了啊?!”

    ……

    王春暖总算对着手机开口:“……是我。”

    叶逸听到她的声音就懵了,在电话那头盯着贺翔宇看了几秒,不可置信地问:“……王春暖?”问完就见贺翔宇就点了点头,表明他判断无误。

    叶逸咳了一声,语调立刻变得温和起来:“哦,江豪去找你了啊,他现在在你旁边吗?”

    “嗯……”王春暖侧头看了一眼江豪,对着电话那头道,“你们怎么让他喝这么多酒啊,他都完全喝迷糊了,你们也不看着他。”

    迷糊了还知道跑去找王春暖,叶逸在心里骂娘,死小子眼明心亮着呢,趁着几个人出去说话拔腿就跑了,谁看得住他?!这么想着,嘴上却支支吾吾:“哦哦,他没事就好了……”

    王春暖继续道:“那你们过来接一下他吧,我们现在在……”

    话还没说叶逸就直接大声道:“啊是这样啊,既然江豪在你那里我们就放心了,你好好照顾他啊,拜拜!”干脆利落地就挂断了电话,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王春暖满头黑线,又拿着手机回拨,没想到那边直接关机了。

    他们就不怕她把江豪扔在路边不管吗?!

    说实话叶逸也是怕的,但是他更觉得王春暖是个对人对事认真负责的人,既然江豪喝醉了,她肯定不会纠结于分手这件事,绝情到直接把他扔在路上不管了。

    王春暖叹了口气,只好又拉着江豪往他家走。

    江豪却突然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晓晓,我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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