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十八)

    夜色深沉,春日晚风微凉,轻风缓缓地拂过她的面容,却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江豪沉默着,等她一字一句地说完了,他才心疼地笑了笑:“晓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若不是因为过去太苦涩,他又怎么愿意轻易提及,甚至不愿意告诉她,如果可以,如果可以的话。

    王春暖的眼泪流到嘴角,她却尝不出什么味道,他看着她默默流泪的侧脸,心里更是苦涩。

    她用手捂住脸,用力地擦了一把眼泪。

    “江豪,我容忍并接受你混乱的过去,是因为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一块是空着的,我努力地靠近你接近你,是因为我知道有一天当你敞开心怀对我的时候,我能体会到你真正的感情。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回过头来,凄然地看着他,“原来你心里一直有个人,而那个人就是你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初恋……”

    他大痛,连忙抓住她解释:“我跟她真的结束了,我对她一点感觉也没有了,真的!”

    “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你会选中我,为什么那么多人你可以欺骗,你却选中跟你无冤无仇的我……”她喃喃,“其实一切,都只是因为我的考试成绩好,你知道夏冰在意成绩,而我却考得比她好……你想用这种方法,让她生气……”

    “……”他默默地松开了手,没再解释。

    他不能告诉她真相的原因,是因为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他的错,这样的原因,他从一开始就没办法解释,到头来他也只能弯下身子,闭着眼说一句:“对不起……”

    “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你,为什么那天我给你辅导作业,会从你的书包里掉出夏冰的笔记本……”她自嘲地笑,故作轻快的语气,却是肝肠寸顿。

    “原来虽然你们不在一起了,但是你始终忘不了她,你随身携带她当初给你辅导作业的笔记本,是怀念跟她的感情……”

    “你在乎在她眼里的一举一动,所以当她知道真相的时候,你会那么生气。你生气的不是我知道了真相,而是她发现了你心里还在意她。你最不能容忍的,是她对你感情的再一次践踏……”

    ……

    他说不出话来,仿佛一切都好像一场梦一样,似乎就要终结在这里了。那种无力感就仿佛当初父母要离婚时,好像跟夏冰谈不拢推门而出时,像他无法跟江宏业解释一切,被他按在地上暴打时……不,还不一样,那些都只是让他愤怒和绝望,而现在则是令他心如刀割。

    “江豪你知道吗?”王春暖似乎累了,捧着手里凉掉的水杯,缓缓地抿了几口,缓和了肌肉的抽搐。远处不知哪家商家打开了音响,流水般的音乐涌出来,令她的音调显得愈加悲凉。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学校门口的街道上。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们是一个班的,但是很奇怪地,就在校门口看见了你。当时我就站在街道这边,远远地看着你,我一直以为你看的是我,现在我才知道,你看的是我身后的商店里,买东西的夏冰。”

    他愕然:“我不是……”

    她笑了笑,已经止住了眼泪:“喜欢一个人的眼睛是藏不住的,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其实现在只要想一想,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她继续道:“我还一直奇怪,为什么那天在教学楼后面,你会突然低下头吻我,原来啊,是因为你看到了跟着走出来的夏冰,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利用一下呢……”

    “不,你不能这样想,”他猛然站起身来,因为激动血液涨红了脸颊,“我不是因为看见她来才亲你的,我亲你是因为……”他滞了一下,看到她泪痕斑驳的脸,语气无奈地缓和下来,“是因为那一瞬间,真的被你感动到了。”

    王春暖却突然涌出眼泪,她大喊:“你要我怎么信?!”

    她用衣袖擦了擦脸,抬起头凄厉地道:“你对她是什么感情?!即便你们已经不在一起了,你爸爸一遍遍要你去市里读书,你却为了能看到她选择留在这里。你知道你的人生大概就这样了,但是也想要看着喜欢的女生顺利考进大学,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可是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啊!”她哭,他更难受,不可否认他的确伤害到了她,但如今的情况,他更因此感觉到痛苦,这并不是他想看见的。

    “不,你不懂!”王春暖哭着甩开他的手,“你以为过去的,其实都没有过去!”

    “你以为夏冰跟你分手了,她心里就不喜欢你了吗?!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他知道你放不下她,所以她故意在学校里做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她知道这样子你会无法放心,会害怕她得罪人再次被伤害,就会因此选择留下。”

    “像她那么漂亮的女生,有那么多人追求,为什么她却无一例外地拒绝?那是因为她心里还想着你!她为你拒绝别人的追求,就是等着有朝一日你能回心转意,为了让你能追上她,她就一直停在原地等你!”

    江豪僵住了,他不知道这些事情竟然是这样解读的,他总以为夏冰对他是厌恶至极的,却没想到从王春暖口中听到的,竟是这样一番话。

    王春暖痛苦地捂住脸,她的呼吸随着情绪剧烈地起伏,那种一切都毁灭的感觉,就像当初知道被江豪欺骗时一样,令她难过得无地自容。

    “你没领悟到,不代表真相不是这样。”她哽咽着道,“我总以为我跟你之间有什么,现在才明白一切都不存在……你们才是相爱的,你们的故事才是令人感动的,而我只是不小心闯进你们世界里的外人,夏冰的反应没有错,因为我才是那个小三……”

    “小三”这个字眼,狠狠地刺痛了江豪的心。那些他扯着嗓子喊姜芸小三时,江宏业拿着皮带把他抽打得在地上翻滚的痛苦,以一种与众不同的方式浮现出来。他牢牢地抓住她的肩膀,半跪在地上,近乎恳求地道:“别这样,别这样说自己,别用这个词形容自己好吗?”

    “喂,往哪跑啊你!”几个初三的学生围住夏冰时,她依然察觉不到危险。

    面对这些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生,她冷笑着道:“滚开,我跟你们没话说。”

    “你跟我们没话说,我们却对你有话说。”那三个男生邪笑道,“校花啊,长得漂亮就这么得意啊?”

    他伸手摸了一下夏冰的脸,夏冰大震:“流氓,滚开!”

    “你都叫我流氓了,那我就更流氓一点了。”

    ……

    她一个人显然无法对抗三个人的力量,那三个人把她压在石头上,夏冰剧烈地挣扎,觉得天昏地暗。陌生的手伸入她腿间时,她哭着发誓要让这几个人狠狠地吃苦头,为他们今天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于是当江豪一身伤地把她从石头上扶下来时,她的仇恨已经占据了羞耻和恐惧,三个人虽然倒在地上,但是随时可能站起来,江豪拉着她说:“快跑。”两个人就飞快地往巷口外跑。

    没想到跑到一半的夏冰突然停了下来,江豪怔愣:“干什么啊你,快走啊!”

    夏冰浑身发抖,魔怔了一般看着墙角的砖头,她挣脱江豪的手臂,拿起那块砖头跑了回去。

    三人正一瘸一拐地扶着墙站起来,夏冰走到最近的那个人身后,趁他不注意,对着他的头死命地挥下去,一下就打破了对方的头。

    她浑身颤抖,对方已经歪着脑袋快倒下去了,她却像杀红了眼一样,拿着砖头在那人头上又敲了两下,顷刻血流如注。那么多的血江豪也是第一次见,他飞快醒转过来,连忙冲上去夺了夏冰手里的砖头,拉着她跑开了。

    旁边两个人回过头来时,只看见他们的同伴已经到在了血泊里。

    报警求助已经是后话了,夏冰清醒过来,哭着坐在石堆里,茫然地抱着他大哭:“我怎么办,我怎么办江豪,我杀人了对吗?他会死吗,我会进监狱的对吗?”

    少女无助地坐在他怀里,伏在他肩膀上绝望地哭:“是他们先欺负我的,我真的没想要打死他的……”她的眼泪濡湿了他的肩膀,发间香甜的味道令他默默了很久,远处天色渐暗,他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没事的。”他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像安慰小孩一样安慰她,“就是用砖头砸了两下,不会死的。”

    夏冰哭着道:“可是他流了那么多血。”

    “很正常的,”江豪说,“打架嘛,谁不流点血。”

    夏冰抬起头,浑身颤抖:“江豪,我害怕。”

    “别怕。”他毫无底气地安慰她,却被她那双水濛濛的眼睛得看得哽咽。后来他听到自己说:“要是有人问你怎么回事,你就说是我砸的。”

    “……可以吗?”

    他笑了笑:“他不会死的,多大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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