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六十七)

    江豪去讲台上要求拿自己的成绩单时,夏冰盯着他看了很久。江豪倚着讲桌笑看她,摇头晃脑地道:“干什么?是不是觉得我门门零分不配领成绩单啊?”他从粉笔盒里拿出一截,随意地往黑板上一抛,粉笔就在黑板上留下一个圆点。

    “别这么看着我,门门零分我也要领。”江豪笑着道,又歪了歪头示意旁边的叶逸,“还有他的。”

    叶逸对领成绩单没兴趣,坐在第一排的桌子上踢他:“你快点告诉我啊!”比起成绩,他还是更想听两个人的八卦。

    江豪没理他,只看着夏冰气呼呼地从纸张里找出两人的成绩单,瞄了一眼当真是惨不忍睹。

    “多谢。”江豪抽过那两张薄薄的纸,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本来受不了叶逸的碎碎念,要去教室外面透气,一转身却正好看见从一楼回来的王春暖,江豪的眼神顿时就柔和起来。

    王春暖笑了笑,走上来问他:“你刚来吗?怎么没看见你。”

    江豪还没说话叶逸就跳下来,挡住两人的视线道:“王春暖我有话问你!”

    王春暖皱眉,看看江豪又瞅瞅叶逸。

    “什么啊?”她疑惑。

    叶逸直接把她扯到了角落,低着声音问:“你们两个到哪一步了?”

    王春暖无语,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别问我!”她羞恼地道,“你去问他!”

    叶逸道:“我要是能问出来还用问你吗?”

    王春暖道:“我不会告诉你的。”

    叶逸低声冷哼:“你们两个现在好了,就把我踢到一边,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

    王春暖好笑:“你这用的是什么词,完全不对场景好吧?”

    叶逸仍旧对两人的感情进展十分关心,王春暖搪塞不过他,斜眼瞄到他手里的成绩单,一把抽过来,看了一眼冷笑道:“你一学期就学了这么点东西啊,回去你爸妈不揍你!”

    叶逸忙抢回自己的成绩单,不好意思地瞪了她一眼:“知道你考得好,也不用这么说我吧!”他斜眼瞟了下走过来的江豪,“他考得比我还差呢,你怎么不说他!”

    王春暖跳脚:“我就说你不说他!你还不让我看,我偏要看!”

    叶逸慌不择路,拿着成绩单就跑,王春暖从前排跟过去追他,闹得鸡飞狗跳。江豪像看两个小孩似的靠在门边,好笑地摇了摇头。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映衬着他的笑容一片恬然。

    江豪突然转过头来,刚好发现夏冰收回了视线。

    王春暖领完成绩单就要跟着母亲离开尧市,按照惯例她每年都要跟父亲在一起过年。江豪自打知道这个消息就很不高兴,两人从学校离开,送走了叶逸,江豪就把她领进了一条死胡同。王春暖被他按在墙边才发觉不对,抬头看见他眼里变幻莫测,心跳得厉害。

    “你快放开我。”她紧张地道,歪着头看向他身后,“一会有人过来了,会看到的!”她拿手捶他的胸口。

    “看见就看见了。”江豪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王春暖脸红成个苹果,他满目温柔地低头看她,“我不想让你走,你走了我又得一个人过年了。”

    他低沉怅惘的声调令王春暖也揪心起来,看着他道:“你还是不想回去?”

    江豪摇了摇头:“不想。”

    王春暖点点头:“嗯,我明白。”

    江豪说:“那你还不留下来陪我。”

    王春暖欲哭无泪:“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

    江豪恨爱地咬她的指尖,王春暖被他咬得哎呀一声,他又连忙放开,问她是不是咬疼了。

    王春暖气得瞪他:“你是属狗的啊?”

    江豪摇摇头:“不是。”话刚说完,看她侧头嗔怪的表情,眼里像盛着一汪清水般闪闪发光,他又不觉牙痒痒起来。

    到底忍住了没再做什么,他恋恋不舍地把她抱进怀里,埋头在她颈边,闷声道:“我不喜欢过年,更不喜欢一个人过年。”

    王春暖被他说得酸楚,慢慢伸手回抱住他,安慰道:“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好吗?”

    江豪摇头,表示自己依旧很伤心:“本来我还想带你去别的地方玩呢,你倒好,一转头就能抛弃我。”

    王春暖只好道:“等我回来我一定陪你,我保证。”

    江豪问:“你会每天给我打电话吗?”

    “啊……每天?”

    江豪一震。

    王春暖忙道:“好好,每天每天……”

    每天打电话当然是不可能的,江豪没想到他等这一通电话一直等到了除夕夜。

    那边,王春暖回家后收拾了行李,跟着母亲连夜赶到了父亲所在的城市。王爸爸是一位建筑师,常年奔波在各个城市的建筑工地上,是以常年与母女两人都见不上一面。

    王春暖在简陋杂乱的房间里跟父亲会面,王爸爸喜不自胜,一边收拾屋子一边道:“知道你们来,我还给晓晓单独准备了一个屋子。”

    王春暖遂跟着父亲来到那间单独的屋子,面朝南面的屋子,面积不足六平米,屋子里只有简陋的床板加一张桌子,勉强住人倒是可以了。

    窗外寒风瑟瑟,王春暖放下行李,微笑着看向满面风霜的父亲,心里难受地沉了一下:“挺好的,谢谢爸爸。”

    王爸爸在光秃秃的床板上坐下,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感叹道:“剪了短头发,更精神了。”

    王春暖点头:“嗯,头发太长了头重,我就剪了。”

    王爸爸又颇为关切地问:“今年考试考得怎么样?”

    王春暖扯了扯笑:“还行。”她把成绩单拿出来给父亲看。

    王爸爸顿时喜形于色,看着成绩单不住地点头:“第一啊……我们晓晓就是能干,以后肯定能考个好大学。”

    王春暖不太在意地点头,随口应声:“嗯,但愿吧。”

    年关就在这样简陋的环境里度过了。

    王妈妈倒是适应得很好,每天早上给王春暖做两个鸡蛋,王春暖吃了两天就吃腻了,于是开始爬起来自己给自己做吃的。这一动手就被父亲发现了端倪,问她怎么做饭做得这么熟练。

    王春暖不说话,王妈妈一边吃着女儿做的饭菜一边笑:“这你还不知道,我没空给她做饭,都是她自己学的。”

    王爸爸又免不了大吃一惊,说些女儿独立长大之类的话,王春暖淡淡一笑,未置一词。

    江豪十分后悔自己轻信了王春暖的话,把她放跑了。他一连等了七天也没等来一个电话,烦躁地跑去网吧打游戏。年关在即,网吧里的人也少了一大半,平日里跟他混在一起的人也都各回各家了,于是袁璐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脸烦闷不断抖腿的江豪。

    袁璐笑了:“你这是咋了,癫痫发作了?”

    江豪摆了摆手:“烦,别问。”

    袁璐冷哼一声,懒得理他,一拍桌子:“付钱!”

    江豪抽出一张一百道:“再给我做一碗面。”

    没想到就连袁璐也要休假了,面是没有了,袁璐背上包,一边戴帽子一边道:“过年不回家哪叫过年啊,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去吧,留在这算个什么事。”

    江豪吃不上饭心情更差了,不想跟袁璐理论,靠在门边冷哼:“你少管我。”

    袁璐侧着头冷笑:“我才懒得管你呢!没人陪你活该,谁让你死犟。”

    袁璐就这么走了,江豪蒙头在网吧又打了两天游戏,一转眼就到了除夕。

    他算是彻底不信王春暖会给他打电话的保证了,除夕晚上网吧里空落落的,某个瞬间他抬起头来四处打量了一眼,只见独剩的几个人也躺在椅子里睡觉,顿时就觉得无聊起来。于是他结了账,又开始往公寓走。

    大街上到处都挂满了灯笼,以及各种颜色的点缀灯,流苏的闪光的波动的,应有尽有。只是如此亮堂的街上却空无一人,倒是万家灯火齐明,想来都正在家中享受其乐融融的氛围吧。

    江豪却不记得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就与这种气氛无缘了,不记得是从父母吵架的时候起,还是从他们离婚的时候起,他想回忆起以往那些年头是怎么度过除夕的,脑子里面却空空如也,根本想不起来都做了什么。

    他这是失忆了吗?江豪自问。想来想去总算明白,那些年头他根本就是浑浑噩噩地度过去的,所以才会没有一点记忆。他这才明白原来他的那些混沌,只是因为刻意地回避着内心的疼痛。那些让他如同落进荆棘丛里的痛苦,如今却都像被抹去了一般,才露出了他心底最清晰的渴望。

    而这都只因为一个人。

    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江豪心里一惊,拿出来看到是个陌生的号码,顿时心跳加速起来。

    他停下脚步站在彩色的灯球下,接通了电话。

    王春暖轻轻地喂了一声,喊他的名字:“江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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