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十九)

    “不管怎样,你这个情况我是一定会反映给你家长的。”徐海平走到办公桌后面,开始翻学生档案,“你让你妈妈明天来学校一趟。”

    王春暖颔首低眉,声如细雨蒙蒙:“我妈妈不在。”

    “哦,对。”徐海平低唔一声又发现,王春暖虽然名义上有家长照顾,但是实质上跟江豪差不了多少,他拿出档案册,“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还得一周多吧。”

    徐海平又换了个姿势,公事公办的口吻:“那我只能给她打电话反映这个事情了,”他指着档案册上的电话,“这是她的电话吗?”

    王春暖低嗯一声,徐海平点点头:“好的,你先回去吧,我来给你妈妈打电话。”

    王春暖也再没多言,些许魂不守舍地走出了办公室,抬头看看天空,最后一节自习课都快要下了。

    这边,徐海平拨通了电话,电话一接通他就直截了当地道:“你过来我办公室一趟。”

    那边一个疑问的声音响起来:“你他妈谁啊?”

    徐海平压着火气说:“你再跟我说一句他妈,我他妈让你立刻卷书包滚蛋!马上到我办公室来!”

    江豪这才听出来是徐海平的声音,惊讶得他魂不附体:“卧槽,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啊?!”

    王春暖步履迟缓地从办公室往教学楼踱去,夕阳形影相随地拖着她的身体往前走。这个初秋似乎有些太长了,炎夏可以在肃商中逞威这么久,足见那场暑热蒸干了多少水分。

    年级名次表在走廊拐角处张贴着,这已经是上学期期末的名次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人把它撕下来,是老师们故意为之。没有荣誉怎么会有竞争,没有竞争怎么会有动力。王春暖想起当初同学们对待她的仰慕,和如今避之不及的疏远,突然觉得物是人非的可怕。

    徐海平说:“不要再说什么不会影响学习了,你从年级第一名掉到第三名,就是你被恋爱分心的铁证。你再这么一意孤行下去,下次考试第三名也保不住。”

    名次真的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徐海平说,“如果你不努力,别人就会踩在你头上。你想想今天那么多老师,包括年级主任,为什么会兴师动众来劝你?你再想想如果是江豪犯了事,会有人管吗?”

    当然不会了。王春暖在心里低念。

    就因为她是一个被寄予厚望的人,所以老师们才对她格外宽容。如果不是她太自负,怎么会天真地以为,老师对学生的喜欢会是无条件的。她又怎么敢恃宠而骄,公然挑衅他们的权威,还能够保持着体面,全身而退呢?

    她伸手去触摸公告栏里自己的名字,她的后面是虎视眈眈的夏冰,前面是深沉勤奋的纪如慧,夏冰后面一连串的名字,都是饿虎扑食一样地看着前面。最初夏冰也曾试图对她友好,但事到如今证明不过是虚与委蛇。而她自己明知道这一点,又为什么对一切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她是一个什么也没有的人,她要做一件所有人都反对的事,如果她没有足够的资本还去叫嚣,结果只能是沦落为彻底的笑话。

    现在年级第一的位置上坐着的人叫赵原,王春暖记得,这是那个当初微笑着跟她讨论小说的人。

    她暗暗地记下了这个名字,渐渐地目寒如霜。

    王春暖不知道,江豪从她身后悄无声息地走过时,把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王春暖回到教室,下课铃都快要打响了。她走到自己的座位旁边才发现,自己的桌椅全都倒了,书包被人扯出来,里面的东西散得满地都是。她迟缓的目光看向旁边的人,黄俞怯怯地道:“江豪他说,不准帮你捡……”

    王春暖站了一会,短短的两分钟里想到了很多事,最后她处之泰然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谢谢。”说完她蹲下身,钻到桌子下面去捡自己的书本。

    教室里又是一阵骚动,郭黎在教室后排看着,不解地问:“他这又是受什么刺激了?”

    许凡怅然叹息:“课间去厕所,碰上周正了。”

    郭黎不平地道:“这关王春暖什么事啊?”不能一时兴起就拿人家撒气吧。

    许凡咳了一声,有些赧然地解释:“周正说他来者不拒……谁都能上……嫖那什么……”

    王春暖的最后一本书是梁敏帮着捡起来的,邱雨给她把文具袋拉好,两个人在她身边坐下。

    “你告诉徐老师了吗?”梁敏硬邦邦地问,她对王春暖的不满是直截了当的,王春暖反而觉得很心安。

    “没有。”

    梁敏咬唇:“我就知道。”她又问,“为什么不告诉老师?”

    王春暖浅浅一笑,月明风清:“告诉老师,让我再成为老师们的笑柄?”

    梁敏不甘心地道:“我就不信徐老师会同意你这么做!”

    “他当然不同意,”王春暖道,“他们批评了我一个下午了。”

    “可是你还是要追他。”梁敏用陈述句的口吻道。

    “对。”

    梁敏缓缓地站起身来,一字一退,摇着头失望至极:“晓晓,我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王春暖竟然微笑着道:“你当然看不懂,因为我也看不懂。”她意犹未尽地反问,眼底寒光微闪,口吻变得清冷自嘲,“难道你是因为看懂了我,才跟我做朋友的吗?”

    王春暖这一瞬的表情是有些扭曲的,梁敏好像被尖针狠刺了一下,她嗖地一下站起身来,控制不住地放大声音:“我当然是因为看懂了你!”

    她把王春暖的书包拎过来甩在桌上,一股气愤直冲脑门,睁着铜铃一样的眼睛肃然道:“不然我为什么要过来啊!你以为要不是为了你,我能容忍江豪到现在?我早把他干的那点破事告诉老师了!还轮得到他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她的激烈反应敲醒了王春暖,王春暖幡然觉醒,立即后悔说了方才的话,连忙拉住梁敏的手,歉疚地道:“对不起,是我多想了。”

    梁敏心中却不能释怀,她垂着手臂,在白色的电灯光下定定地看了王春暖一会:“我知道我已经说了很多回,但我还是要再劝你,你不要再追他了,你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不要再一错再错了。”

    王春暖并没有答应,她只是拉着梁敏坐下,不断地道歉:“梁敏,我是无心的,你别生我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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