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把扇子而言,二十美元,已是天价。

    最起码在华国,这样的手工艺品,卖不上这个价格。

    说出三十美元,杜克斯没有撒腿就跑的时候,沈盼睇心里有了数,这事还真可能成。

    对国人来说的天价,对洋人来说或许只是洒洒水。

    她提的价格,让杜克斯觉得还能有商量,这个价格能定在二十、三十美元之间。

    不会高过三十美元,但也不会低于二十美元。

    按照他们国家的最低工薪,工作八九个小时,就有三十美元。

    对一个硕士生来说,是工作两个小时。

    而一个商人眼中的三十美元……不算是什么事。

    杜克斯能够继续跟沈盼睇谈下去,她心里有一个价格,这个事情就有商量。

    生意不能够一次谈成是常态:“我想通过商量,我跟沈都能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其实沈盼睇的外语水平,不足以她更深刻地跟杜克斯聊下去。

    托杜克斯的福,沈盼睇进了为洋人服务的餐厅。

    里头的服务员,比国营饭店的热情多了,那周到的笑容,令人恍惚。

    进过国营饭店跟没进过国营饭店的都得恍惚。

    从餐厅出来,薛宣第一个问起的不是沈盼睇跟杜克斯在说什么而是:“那些是人吃的么!”

    最主要的是,那怎么吃的呀!

    入乡随俗懂不懂!

    不过杜克斯就没有给他点菜,是等菜上了不经意说忘了点他的了,把菜单给他让他自个点。

    薛宣记住杜克斯点的菜,瞧了一眼……

    有一点点窒息,如果是自己付钱,不想吃,如果是杜克斯付钱,吃不来。

    不过他们也不是来吃饭的,薛宣尽量漫不经心将菜单放在一旁。

    菜单上是他不认识,或者觉得自己不认识的食材。

    没有一样的价格是低于他们一天的伙食预算费用的。

    在餐厅里,薛宣担心自己出不了那扇门。

    杜克斯像认定两个人不会用西餐一样,给沈盼睇点的是蛋糕跟饮料,而他自己是一份煎牛排,一分马赛鱼汤,配上红酒。

    至于薛宣,更是被他给遗忘了。

    薛宣很庆幸,他们还是走出了那扇门,没有花一分钱。即使在里头,心里有多么焦躁,其实多么坐立不安。

    动作上没有逾矩,可会不会僵硬?

    不安会不会从眼神中透露出来?

    从最初的愤怒,到后来的是,薛宣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感受。曾经觉得天也不怕,地也不怕,也没什么事情能难得住自己。一次远门,让人觉得天也大,地也大,一切跟他想的学的很不相同。

    那牛排还能看见血丝,那么一块有半斤么?

    价格可不是半斤牛肉的价格。

    还有什么鱼汤……价格有些不可思议。

    相比之下,沈盼睇吃的蛋糕,价格还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总之,这对薛宣来说不是一次美妙的体验。

    西餐厅内富丽堂皇,自青羊来的他们从未见过。觉得不自在也寻常,毕竟广州的本地人也没有机会到这儿来。一方面,里头的消费,不是普通劳动者能够接受的;另一方面,他们也进不来,这儿招待洋人香江人,并不招待没有外汇券的内陆人。

    薛宣出来之后还心有余悸,像是鱼儿终于入了水。

    里头再好的氛围,也只是让他浑身不自在,像是一只滑稽的猴子。

    杜克斯给沈盼睇留了联系方式,这笔生意算是谈成,不过两个人都对对方没有多少的信任,他们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杜克斯只用担心自己得不到一把喜欢的扇子,并不影响他什么。

    沈盼睇要面对的却是金钱精力都打水飘的风险,不过如果杜克斯诚信,这笔生意沈盼睇能大赚一笔。

    回去的时候,扛着大包上火车。

    抵达鹏城的时候太阳下山,天都暗了。

    包里头是是夏天的背心。

    次日天未明就去关外,回来后还赶上早市,啃着肉包卖衣服。

    背心三块五,短袖四块五。

    摸上去光滑,穿起来凉快,价格又便宜,一个早市就卖了五六十件。沈盼睇拿了四百件的货,拿下的价格算是比较低的,背心两块五,短袖三块三。

    他们去广州一趟,来回都没有空走,不辜负一个人十块钱的车费。

    到了十点,薛宣去工地,沈盼睇回家烧个菜,给薛宣带饭。

    除了头两天,他们的伙食费没有超标过,买了一块八的瘦肉,分两顿烧,中午青椒肉丝盖在饭上,再每人一个蛋。

    工地上的背心很好卖,三四块钱他们一天能挣出来,而一件背心能穿许久。

    沈盼睇过去的时候,薛宣带的无袖背心都卖完了,短袖还剩了三四十件。

    沈盼睇拿来的三十件无袖解了燃煤之急,她也顾不得吃中饭,往回赶拿剩下的无袖,还有五十件的无袖背心。

    最后拿来的五十件背心没有卖完,他们只是吃了个饭,就继续做工。

    人少了两个人才找了个荫底吃午饭。

    理了一理无袖还有三十八件,短袖五十二,卖了一百六十二件背心,五十八件短袖。

    男人的购买力也不容小觑……

    早市上女人给男人买衣服,多选短袖,到了工地上男人自己买那就是背心。

    能卖得快,是因为这衣服确实是便宜,一些外地人拿的批发价也不过如此。他们就是去广州买衣服,那也是要这个价的,沈盼睇薛宣是挣钱的,可在工人眼里,他们也没亏钱。

    晚上去工业区一趟,背心应该能卖完,短袖就不太清楚。

    沈盼睇心里有了数,一个人坐火车去了广州,还买好了回程票,来回都只有站票,到鹏城得八点多。

    卖掉五六十把芭蕉扇,批了三百件背心,跟昨天一个价,另外还拿了二十五件的确良花衬衫,比单色衬衣贵五角。

    “货比三家,发现还是我给的最实惠,我都不蒙你的,给别人我一件要多挣两毛钱是基本的。”一件一毛五,一百件就是十五块钱,四百件就是让利六十块钱。这价就是为了挣回头客的,这姑娘就是个中间商,从他这边拿货,又把货卖给外地人。

    不过他是一次性就拿出去这么多货,那些外地人可能就买几十件,有的抠门要死,就是试试水的一样十几件的也有,那种的他都懒得招待,十几件的也想要批发价?

    “先头我心里就有数,老哥这里拿货,我有赚头。这有赚头的事情就要挣,时间就是金钱,小本生意一天耽搁一天的北边的夏天都给耽搁过去,那哪里还有钱挣。”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这标语,是被总理肯定过的,喊出来可真亮堂。

    姑娘这话说到他心里头去了,一下子被点明方向。那些到他这儿批货的人,要是都懂这个道理,不跟他挣那几毛钱的事就更好了。

    这话漂亮得他差点忘了,沈盼睇到他这儿拿的也是底价。

    “花衬衣很好卖的,你不多买一些,别的人拿这么几件我最起码要四块五,这个真的好卖。”

    小姑娘笑:“实话实说这花衬衫再好卖,接下去也只好在我们这边卖,那些来拿货的,过段时间要拿秋衣,人家那边不热,短袖衬衫拿去不一定能卖得掉。”

    老板不好意思笑笑,确实就是这样一回事,不过看小姑娘拿这么多背心,想来是有销路的,也不知道之前是在谁家拿的背心。他认定沈盼睇,主要就是买卖背心的,把背心批发给外地人。

    倒是没有怀疑沈盼睇就是外地人,她说话太顺溜了。

    “妹仔是有本事的,这花衬衣再俏半个月没问题的啦,别说二十就是两百件,我瞧妹仔也能卖精光。”

    虽然心里头嫌弃批十几件的人,可现在的人批十几件也要讲东讲西,都不一定买,像沈盼睇这样利索的生意,跟送上门的钱一般,也不耽搁他什么生意。

    他进货都是千件起批的,别看他一个几平米的铺子,一个月的营业额也是上万的。要是多几个沈盼睇这样的进货商,他就不怕积货。

    沈盼睇吃上晚饭,已是晚上□□点。

    她吃过中饭后就是赶车批货赶车的,就喝了一壶水,别的没吃。

    “下回再去别不舍得买吃的。”

    货很好卖,要是都这样好卖,两个人肯定还是要分开行动的。路上要费五六个小时的,车上就是人挤人也都不是安全的。

    “不是舍不得,是一开始不饿,后来不想吃,这人一下火车,才感觉到饥肠辘辘。”

    “那你这是,累不觉饿。”

    这形容挺贴切的,可不就是累到麻木,连饿也感觉不到了么。

    薛宣从小有个好后妈,人前憋气人后受气,不过他没有长成一个受气包,而是在跟人打架中,让同龄人都不敢嘴他,说他的是非,这背后说人话都得担心隔墙有耳。他的脾气不是从反抗家长开始的,而是跟别的人打架开始,然后能骑着老爸的二八大杠卖冰棍。要是个受气包,他大概是遇不到沈盼睇的,他明白得很,要不是他有自行车,沈盼睇都不会寻上他。

    他算起来胆子不小,可沈盼睇的胆子更大。

    从一开始遇见她,就惊讶于她小身板大力量,体力上的,精神上的。

    两年的时间,沈盼睇与最初遇见已很不相同,她有很大的变化,又可以看见她与两年前的相同。

    沈盼睇的胆子真的很大,一个人这样来回广州跟鹏城,不是跟别人说她十六岁,她就有十六岁,她做的事,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三岁的人回去做的。

    带在农村里,十三岁知道什么,可能去的最远的地方是镇上,只有一条街的镇,又或者都没有去过镇上,走过最远的路是学校。

    十三岁,跟着爸妈在田里做事,外头找不到活干,家里头一亩或者几分的地又不够种的。会想什么,想着白色冰棍箱里头的牛奶冰棍是什么味道的,冰砖化开了也好吃么?想着明天可不可以吃上一碗大米饭,能不能找到一个活干,去搬东西能不能包个饭。

    而沈盼睇的十三岁,坐两天两夜的火车从夏城到广州再到鹏城,她可以一个人来回广州鹏城,回来的时候衣服包裹是两个人分着拿的,也不知道沈盼睇一个人是如何将包裹拿到火车站的。

    “我坐三轮车到火车站的,包裹是托运的,也花了两块钱。”饿的时候吃饭特别香,蒸肉汤跟饭都是温热的,恰恰好,一口肉汤都是肉的鲜美,很下饭。

    薛宣午睡过后也在摆摊,到了七点去车站,在工业区,短袖衬衫比背心卖得好,在建筑工地,还是背心好卖。

    背心是卖完的,短袖衬衣还有六十件。

    “今天算一次帐,以后再算总帐。”吃完饭,沈盼睇开始分钱,“今天的钱是我出的,你只出力,所以挣到的钱,二八分,三百四十件衣服挣了三百六十,昨天的车费不算,你拿72,我拿288。”

    “把没有卖掉的六十件短袖算在今天的进货单里头,今天就是三百件背心,二十五件花衫,六十件短袖,今天得算上车费托运费,成本是1055元。你的72算在成本里头,再拿四百多我们就五五分账。”

    薛宣差点磕到下巴:“这怎么可以!我只是你的一个小工,五五分太夸张了,要不是你,我完全想不到买卖衣服。”

    沈盼睇似乎挺喜欢挣钱的,可说出这样的话,又觉得她对钱挺不在意的。

    他是喜欢钱,也想到买卖东西,可是他想到的还是他的收音机,而且他已经能搞到录音机:“再说,我也拿不出四百多……”他的四十张大团结,只剩下二十来张。

    房租日用就四张大团结(伙食费还未用完),然后就是各种电子器件不知不觉也花了十多张。

    薛宣拿出缝好的钱,一张一张数,没一会儿就没了:“二十一张大团结,还有些细碎。”

    沈盼睇毫不客气揽过二十一张大团结:“好,就这样,你三我七,这样以后记买进卖出的钱,到时候算总帐,省得天天分钱。”

    这样的分法,薛宣更能接受,身上的几块钱也够他用的。

    “明天你穿这件衣服。”

    衣服是他们明天要卖的花衬衣

    花衬衣的版型好看,又是香江风的。

    “靓仔,这身上的衣服精神,怎么卖的。”

    沈盼睇怼了怼薛宣的胳膊,被夸一句就不知道说什么:“人靠衣装,这衣服穿着人都靓,就六块钱。”

    “昨天不才四块五,这个哪里这样贵。”

    六块钱的衣服其实算不上贵,但夏布本来就要比秋冬布便宜:“再便宜点哇。”

    她拿着衣服左看右看。

    “就是这个价,都是最实惠的,香江人都这样穿的,那边十几块钱都买不来哦。”

    薛宣就看着沈盼睇表演,他也应该说些什么,才不显得像个哑巴。昨天能卖得快,得靠阿拉伯数字大家都认识,工地上的人真的是哪里的调子都有。

    像今天这样遇到当地人的,就得靠沈盼睇说话。

    “这就是香江风,有这样一件衣服才是体面,六块钱也不贵的哇。要是觉得贵,这单色衬衣也好看的,单位上工作的都喜欢,花衬衣年轻人最喜欢。”

    本来大姐这个年纪也不追求什么潮流,但是香江风她是知道的,沈盼睇这样一说,她就想起家里头儿子也说过。这样一想,对这衣服就有了要买的念头。

    六块钱的衣服,她不是买不起,家里头跟前几年比好太多了,收入翻了两番,就是习惯没改变,就是计较。

    “浅蓝的花的都一件。”给家里那口子也买一件,昨天瞧了最后没买,男人在桌子上说起隔壁有新衣服,人活着不蒸馒头争口气,“背心也要。”

    沈盼睇又细细说了大小,大姐听着新鲜:“怎么不卖女人衣服?”

    “量大才有赚头,量小我卖得高,也没人到我这里买。”

    也是这样一回事,就是看着香江人,她也蛮想穿他们的衣服的。要是贵,肯定舍不得买,但是咬一咬牙,买一件那也很体面的。

    有人从广州回来,穿得跟香江人一样,一问衣服那都是要十几几十的。

    样子比商店里潮,价格倒是没有比商店高,但……火车票都要十块钱。

    到了十点一个去工地,一个去烧菜。

    油焖虾,丝瓜肉汤。

    这一回沈盼睇都不带停留的,送了饭就往火车站去,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一毛钱到火车站。

    沈盼睇这样赶趟了六天才算是停下来,因为下雨了。

    听着外头的雨声,沈盼睇没有再早早起床,等到了八点钟才从床上爬起来,这样的雨并不会下一整天,可沈盼睇给自己放了一整天的假。

    顺便吃些好的犒劳犒劳自己。

    两个人在鹏城吃的每一顿,都是好的,两块钱的伙食标准,在海边吃鱼,两个人每天吃的都是能让大部分人羡慕的。

    这五六天,沈盼午餐晚餐都是在路上。

    就算吃的是美味,人在这样的折腾下,也没有感觉的自己是在享受的。说一句吃顿好的,犒劳自己也没有错。

    算总帐的时候,还是有些惊人的。

    六天,有三天是去进货的。

    另外三天沈盼睇是过去卖芭蕉扇的,去的三天车费托运费三十五块钱。

    剩下的是两千的货,和八百多的现金。

    算下来每天能挣三百块,三十张大团结。

    “以后要是进货能直接拍电报,他运过来,那样算起来大概能少两块钱,但那样不好挑货,要是把库存清给我们,我们也没办法。”沈盼睇说起蒲扇已经有了模仿者,这才摆出去一礼拜,比起当初水晶糕的模仿者来得早许多,虽然沈盼睇知道自己还能挣下去这个钱,但是她没打算挣了,在那边她也没有订芭蕉扇,她卖出去的芭蕉扇有六百把,挣到的有三百块,是纯挣到的。

    沈盼睇自个那儿的现金是一千六,有一千她藏得很好,有六百她之前用来补货,不过之后不需要补货,两个人的流动资金够了,又不是一天批一次货。

    “我跟服装厂联系上,你要不要参一股,是定做的样式。”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薛宣完全不知道:“你跟服装厂联系上?你怎么这样胆大。”

    “我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沈盼睇语出惊人,“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做衣服的,跟镇上的老裁缝有什么不一样的。”

    沈盼睇村里头本来也有一个老裁缝,后来眼睛不怎么看得见了。

    所以要找裁缝做衣服,还是要找镇上的裁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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