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壳群的出现意味着赵澜颂对于异种分布的猜想是正确的,接下来的一段行驶,众人也稍微稳了稳心神。
还未出甲壳群的领地范围,众人的坐姿稍微随意了一些。霍可歪斜地坐着,擦拭着自己沾着泥水的光启。
这人现在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完全忘了十几分钟前自己哭带喊娘,被异种抓走的狼狈。
严戈一边擦着自己的靴子,一边问霍可:“把你抓走就说抓走,干嘛说自己是入赘?”
霍可撇了撇嘴,也觉得不好意思,扭过头支支吾吾不说话。
霍思白了他一眼:“之前不是看了三队长那样吗,说是不管怎么样都不肯入赘,魔怔了一样。”
严戈只觉得好笑,三队长屁颠屁颠跟在自家宝贝身后,这就算是入赘了?霍可果然还是年纪小,思想如此不成熟。配偶那是先遣队的稀有宝物,对于每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能让夏柯浪子回头,自然是要好好捧在手掌心。
雅丹在一边啃了一口压缩饼干,开口说道:“真是不知道怎么点评,它们看不上队长可以理解,怎么还挑了霍可。”她上上下下考量着霍可,大有一副“你怎么这么有福气”的眼神。
驾驶室的两人听到耳麦里的声音,也是直接笑出声来。
严戈往雅丹怀里扔了瓶水,朝着赵澜颂看去。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脸上没有一点神情。
严戈不由想着,当时队伍里排除车顶上的雅丹,霍可之外,体重最轻的应该就是赵澜颂。万一他被甲壳群拖走,自己怕是拼了命也得拉扯住他,不让甲壳群得手。
想到这里,严戈有些心慌,好像在脑海里看见赵澜颂被塞进那越野车,伴随着一阵呼啸声,冲进雨雾,自己耳边是赵澜颂那不断呼救的喊声,他不停地喊着“严戈!严戈!”
严戈猛地闭了闭眼,又瞟了一眼赵澜颂,怕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
“澜颂,在想什么?”严戈开口道。
赵澜颂抬起头,顿了顿说道:“甲壳群变成你和霍可的模样可以理解。但是,你不觉得那辆越野车和我们今天开的并不一样吗?”
严戈顿时愣在原地,回想着那个巨大的黑影。当时众人一看那黑影,便觉得是越野车,因此也没有多想,然而今天开的这辆车,最大的不同就是有着大容量的车厢。当时,严戈还在心里暗自想着这群甲壳的模仿能力真的强,能把越野车模仿得这么像,连细节都把握得清清楚楚。
“会不会是它们之前看到过?”霍可在一边问道。
随即被严戈否定:“不对,这是未勘测区域,除了我们,怎么会有越野车经过?”
常宁在耳麦里出声:“那如果是别的地方呢?难道这群异种是从别的地方迁徙而来吗?”
赵澜颂摩挲着自己的笔记本,思考片刻后抬起头:“异种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就这么看来他们的威慑力明显不够挑衅其他的异种,不太可能在领地之间迁徙,也不应该是在其他异种的地盘上看到的。”
一时间,车厢陷入一片沉默。严戈细细想着,最近几个先遣队的任务都是透明公开的,应该没有人手参与特殊任务,那会不会是作战局?难道作战局在未勘测区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研究院的可能性也不大,二项专门负责危险品处理,有任何风声赵澜颂也会知道,莫非研究院背后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时耳麦里传出青山的声音。
“队长,你还记得那辆越野车开门的时候吗?车门内侧像是有个把手。”
严戈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霍可听到这里,简直要从座位上跳起来:“对对对,我往车门外跳的时候,好像还踩了一脚那个把手,踢下来好几个甲壳。”
“啊!”严戈拍了下大腿。他突然想到,这几年的车辆内侧都没有把手,也就是说它们模仿的并不是现如今普遍使用的先遣车辆。
小队里只有自己和青山同岁,同一年进入先遣队,所以对这个车把手有些印象。
准确的说,那不是车门把手,而是车窗的摇杆。
严戈细细想了想,开口道:“我刚进先遣队的时候,车窗都得手动往下摇,那个时候老队长天天一边骂一边摇。但是后来具体哪一年开始改制我一时想不起来。”
严戈还记得刚进六队,前辈们教自己的第一件事不是怎么配合,而是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摇下车窗的同时,不发出“嘎吱嘎吱”让人汗毛直竖的声响来。锻炼半个月,严戈才学会这项技能,一手快速摇车窗,一手架设光启,还不讨老队长的骂。
严戈望向小队几人,想着他们进队晚,或许还有些印象。
“三年前我进先遣队的时候,咱们的车就已经不是手摇的了。”雅丹在一边补充,小队剩下几人都是同一时期进的先遣队,如今看来这辆车至少是三年前驶入的这片区域。
赵澜颂在一边托着下巴,继续说道:“而且比较起来,甲壳群模仿你们俩的时候,并不是很熟练。除了急于逃跑的原因,我怀疑要么那辆车上的人和异种进行了时间很长的战斗,要么那辆车废弃在异种的领地,给了这群甲壳群研究模仿的时间。”
严戈点点头:“等我们回去,让张师傅查查几年前的记录,而且车辆都有备案信息,应该能查到线索。”
一辆几年前废弃在未勘测区域的越野车,背后说不定大有文章。一是废弃车辆的人员发生了什么事,是在战斗中死亡,还是另辟蹊径逃出生天;二是这个任务本身便是疑点重重。严戈心里一阵颤抖,想着赵澜颂那敏锐的观察力怕是又窥得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来。
赵澜颂合上笔记本,塞进背包,搓了搓有些冰冷的手指。
天逐渐黑下来,严戈决定寻找掩体,暂且在甲壳群的领地之内休息一晚。第一,甲壳群已经无法构成威胁,第二如果继续行驶,进入其他异种的领地,在朦胧的夜色中很难保证安全,夜晚只会增加一系列危险。
众人一致同意,车辆驶进一座小丘的背风面,几人罩上暗色车罩,钻进车厢,拿出火盆,点燃燃烧棒,聚在一起取暖。
“注意通风啊。”严戈说了一声,拿出几个储备的罐头,在小锅里加热。
几人的训练服都已经被雨水淋透,如今靠在火盆旁,都是从身上升腾起一阵水雾,整个车厢水雾缭绕。
雅丹直接解开上衣,脱下来搭在火盆边。
“哎呀,你注意点吧,小姑娘家的,这么粗鲁。”严戈在一边絮絮叨叨,连带着几个大老爷们都背过身去。
“干嘛!我又不是里面没穿。”雅丹在训练服里穿了件背心,站起身来拿出条外裤,“行了啊,等我顺便换条裤子。”
等着雅丹换好衣服,队里的爷们们又把脑袋转过来,赵澜颂看着这群人,想着倒是很有默契,看来经历的次数也不少了。
几人换好衣裤,吃着严戈炖的罐头,这才觉得身上暖和起来。
霍可帮着肚子瘫在一边打了个嗝:“不错,就是番茄有点酸。”
严戈一边收拾小锅,翻了个白眼。
霍思直接朝着自家弟弟一脚毫不留情踹过去:“队长请放心,这脚我帮您踹。”
雅丹在一边嘴角直抽:“真是好一手拍马屁的功夫。”
半夜,轮到严戈守夜。他往火堆里轻轻放了两根燃烧棒,借着火光注视着身旁的赵澜颂。
赵澜颂半掩在毛毯里,只露出额头和一点点山根来,若隐若现在眼睛上地投射出一片阴影。他的呼吸声很轻很轻,几乎看不出胸膛的起伏。虽说半张脸埋在毛毯里,两条胳膊倒是露在外边,一手放在耳侧,一手压着毛毯边。
严戈看见他的右手上好像有一片浅浅的阴影,心里有些痒痒,在确认赵澜颂已经熟睡后,便悄悄抬起他的右手,凑近火光一看,原来是小指一侧晕染了墨迹。
探头看了看赵澜颂那陷在毛毯里的脸,他轻柔地,丝毫不引人注目地用食指与拇指捏住他的小指,缓缓地蹭了蹭那片墨迹。或许是因为紧张,手指上的薄薄汗意倒是更加蹭花那片墨迹,严戈抿了抿嘴,有些不知所措。
赵澜颂的手搭在毛毯外有些时间,严戈一握在手里,便觉得一阵冰凉。原本他只是想擦掉那片墨迹,却无意间触碰到赵澜颂中指的一块薄茧。轻轻触碰,薄茧之后是一处凹陷的指骨,他用拇指一点点抚着那处凹陷,想着大概只有常年拿笔书写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手。
一时间,严戈的思绪有些飘远,他连忙回过神,抬头望向赵澜颂,看着他依旧半掩在毛毯里发出闷闷的呼吸声,才放下心来。
鬼使神差,严戈缓缓低下头,抬起手,用嘴唇触碰那略带冰凉的薄茧,让它沾染上自己的体温。随即,又置于自己的掌心不断温暖着,直到那些指尖不再冰凉。
顿了顿,严戈深吸一口气,把赵澜颂的胳膊送回毛毯里,只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扭过头,望着火盆不敢再看赵澜颂。
看来自己真的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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