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的童年是快乐又幸福的。

    他一出生就受到了大家的宠爱,因为他的父亲喜欢他,没有人敢不爱他。

    在他童年的记忆里——都是玩!

    他可以变着花样玩,随心所欲的玩。

    别的孩子该读书了,他不喜欢,就变着法戏弄那些国师,国师们摇着头不再管他。

    夜晚该睡觉了,他不困,所有人就得陪着他抓蛐蛐。

    清晨该起床了,他太困了,必须得睡到自然醒。

    太监、宫女都躲着他。

    他的母亲也管不了他。

    他的父亲每次外出都喜欢带上他,他就可以在草原、森林、河谷……

    甚至军营中更加放肆的玩。

    ……

    他有着极高的美术与音乐天赋,这让他的父亲更加喜欢他。

    他长大了,开始喜欢女人了。

    他强迫宫女们脱光了衣服,给他画画。

    宫女们告状给如星,她们的鞋子、贴身衣物都被偷走了,最后都在过客的卧室中被发现。

    如星很生气,她要惩罚他。

    可是冰山听了,却哈哈大笑。

    看见儿子画的那些裸女画,亦一笑了之。

    他在宫中被叫作小恶魔。

    一切的改变都是在他十二岁那年。

    忽然有一天,大家都不叫他小恶魔了,而是改称“太子”。

    他问妈妈“什么是太子。”

    “就是你父王的继承者,以后这个王国就要归你管理了,你得好好学习,懂得如何治理国家、如何管理臣民、如何统领军队……”如星谆谆教导。

    过客十分诧异,瞪着大眼睛问:那不是哥哥的事吗?老师们都让他学习那些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得命令道:以前是,以后你就得老老实实跟太师们学习这些!

    “我不想学!”过客十分天真地反抗。

    “不行!”

    这一次如星十分强硬,过客只得认认真真地学习了,可是还没等他摸到皮毛时,一个月后,他就踏上了人生的噩梦之旅。

    冰山子嗣众多,但北狄国只承认两个:

    梦家大公主、王后——梦如音所生宇文叶落;

    梦家二公主、王贵妃——梦如星所生宇文过客。

    叶落年长过客4岁。

    如音生下叶落后,久病不起,北狄王正值壮年,如何能少得了女人,男人开始饥不择食地四处猎食。

    当冰山一件件性丑闻传遍王国时,如音并没有感到危机,认为,不过是一个雄性动物在发泄他充沛的精力而已。

    但当她得知,男人已在宫内、宫外育有了几个野种时,如音坐不住了。

    她与父亲梦心讲了这事,父女俩几番深思熟虑后,决定让妹妹如星入宫。

    哪知如星一进宫,便得到了冰山的万般宠爱。第二年生下了过客。

    冰山也一改性情,浪子回头,专情于如星。

    国师梦心十高兴,他在国王身边安置了双保险。

    可如音却高兴不起来,她这一决定虽然解除了那些野种的威胁。但却带来了一个更大的心病。

    过客可不是野种,那时如星已被册封为贵妃。距王后只有一步之遥,所有人都十分清楚,自己一死,她便是王后!

    两个孩子在一天天长大,如音的病在一天天加重,但她有一个信念——她不能死!

    叶落那一年已经15岁,在她的精心□□下,已初具王者之气。孩子是争气的,读书背典、骑马射箭、仁义礼智……各个方面都优秀于王室同齡的孩子,表现出帝王的潜质。

    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她却心焦如焚,几次进言冰山立叶落为太子。头几次,冰山还以“再等等。”为借口,搪塞过去。

    后来就发火了,怒斥道:“你们母子怎么就那么着急,本王身体健硕无疾,再活个二三十年没问题,等寡人不行了,到那时再立继位者也来得及!天天提这件事,你是盼着寡人生疾还是让寡人早日让位。”

    这话一出,如音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提了。

    如音心里明明白白,叶落是明正言顺的嫡长子,又具备了接班人的素质,也到了按照太子进行培养的年龄,为什么不立?

    答案只有一个,冰山想废长立幼!

    终于在一年的中秋之夜,她的判断得到了证实。

    这是一场隆重的家宴。

    上午,冰山率众嫔妃游览了大雁山,此时正值漠北最美的季节,这一年雨水充沛,大雁山漫山灌木繁盛,秋风一吹,灌木林的叶子就红了、黄了、绿了、紫了、白了……

    如同给大山披上了一件色彩斑斓的外衣,久居宫中的妃嫔们兴奋异常,纷纷跳下马车,带领着一群小公主、小王子们上山摘花、抓虫、采果……

    只有月音走不动,她只能在山下车中看一看身边的风景。

    只有两个小丫鬟陪在她身边。

    婢女雪兰、雪梅是梦家新送进宫里来的两个小丫头,一个十五、一个十六,这会儿也跃跃欲试要下车爬山,但看见主子没有兴致,都老老实实安静地陪她坐在车内。

    两个小丫头显然在梦家已接受过宫中教育——如何伺候主子,如何当好奴婢。如音想“她们跟自己当年入宫时年纪相仿,却比自己当年要守规矩得多,这就是穷人家与官宦人家孩子的区别。自己当年受的教育不是如何侍候主子,而是如何擒王!”

    看见两个小人,想去却又不敢提出来。“你们也跟她们一起去爬山吧,这里不用人陪,我正想安静的躺会儿。”如音说。

    两个孩子像得了圣旨一样,跳下车,一溜烟似的追赶前面的队伍,嘴里还不停地叫喊着、叫着。

    “这是两个江南女孩,她们与北狄女孩有着显著的不同,她们没有那么宽的肩、没有突出的额骨、没有黝黑粗长的辫子……一定是父亲派人从江南人市上买来的,不知是哪个人家养活不起了,或是哪家生了男孩,就选择舍弃女孩。”如音想。

    一会儿功夫,那喊叫声就听不见了,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蟋蟀的叫声伴着如音。

    没有了喧嚣,如音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落寞之感。

    她挑开帘子向外看去,漠北的山是雄壮的、粗犷的。缓缓的山坡伸向远方,无边无际,蓝天白云下,野花野草热烈而奔放,她不喜欢,她更喜欢婉约、含蓄的美。

    她想起了母亲的家乡。

    母亲在时,多次领着她回江南省亲,她是多么喜欢江南呀!

    那温暖的天气、秀美的小桥流水、俊俏的山峰、春江绿水里的莲叶、琉璃瓦下的画桥人家……

    女人们说话像黄莺一样好听、美妙动听的丝竹之音沁人心脾,人们悠闲精致的生活……

    那里的一切都是她喜欢的,可是她只能听从安排,进入这个冰冷的石头城,过上这种“荣光”的生活,独享寂寞。

    如果,当初不进宫,可能生活在烟雨濛濛的江南……

    如果,不选择做王后,可能也会无忧无虑、随性快乐过着每一天……

    如果,不在这北寒之地产子,自己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成为一个活死人……

    没有如果!

    穷人家的女孩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可是生活在国师家的女孩又何曾掌握过自己的命运!

    哎!与其这样痛苦地活着,还不如静静地死去,得到心灵的解脱……

    一声声笑声、歌声、叫声,由远而近,把如音从忧伤中唤醒。

    “她们回来了。”如音对自己说。

    “母后!快看,我给你抓住了些什么!”男孩人还未进前,响亮的叫声已传了进来。

    儿子的小脸红扑扑,身上挂满了野草,帽子也歪了,鞋子上全是毛毛刺,兴奋得大呼小叫。

    看见了儿子,她就看见了快乐,看见了希望,一扫刚刚惆怅忧闷的心情。

    如音精神一振,坐了起来,看着儿子跟她炫耀那些蝈蝈、蚂蚱、扁担钩……

    “娘娘,看我们给您带回来的鲜花!”两个婢女也回来了,手中捧着一大束五颜六色的野花。

    一个没注意,蚂蚱跑了,三个孩子开始抓蚂蚱,刚抓住一只,又跑了两只,抓蚂没抓住,鲜花却散落了一车箱,闹得车内鸡飞狗跳……

    一瞬间,如音感到这个小车箱里好温馨幸福。

    可是这幸福只维持了不到半天,她又跌入了地狱!

    晚宴开始了,在这个节日里,大家好像都摈弃了前嫌,成为了好姐妹。

    明月美酒、欢歌笑语、觥筹交错……

    冰山开始带头互相敬酒,女人们也开始互相嬉闹,孩子们开始在月下摔跤……

    好一派祥和景象。

    月挂柳梢,篝火渐灭。

    晚宴已近尾声。

    冰山喝多了,按照礼法,每一位嫔妃,从大到小都要回敬他一杯,纵使他量如江海,这会儿也已踉跄不稳,跌坐在椅中。

    旁边的如星怕他从椅子里跌落下来,过去抻出手想扶正他,那知男人一把将女人搂入怀中,抱坐在腿上,把手中的酒盏就伸到了如星的嘴边,大呼小叫“星星!星星!这一口,你必须替寡人喝!”。

    如星早已粉面桃红,她本就是委婉含蓄的性儿,哪受得了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胡闹,无奈被男人搂住,身不由已,只得嘬了一小口,只道要走。男人却不放她,在酒盏的另一边也喝了一口,将酒盏反转了一圈,又要女人喝……

    这本是妓院嫖客与□□们互相调笑的游戏,这些处在深宫的嫔妃们哪里见识过这些,这会儿醉酒的冰山与如星玩这个,嫔妃们看在眼里,就有了一种“集千宠于一身”、“宫花寂寞秋欲晚”的味道了……

    别人看在眼里,尚能容忍,如音看在眼里,已是火冒了九丈。

    她血往上冲,嗓中一甜,一口鲜血涌了上来,她知道,这一口血,在这种场合,这种情景下,打死也不能让它喷出,紧咬双唇,嘴上用力,“咕噜”一声,将它咽了回去。

    如星羞得快要哭出来,冰山才放了她走。

    因为,几个孩子过来了,摔跤后的他们兴冲冲过来敬酒,冰山喝得再多,也还知道不能在儿女们面前表演这种妓院中学来的玩艺。

    冰山看见六个生龙活虎的儿子和七个女儿,兴奋异常。但他可喝不了这么多酒,叫道:“谁是第一!第一名的过来给阿爸敬酒!”。

    当然是叶落,他不但比这几个弟弟要高大,比同龄的孩子也要威武很多。

    这也是冰山认为叶落不类他的原因之一,冰山年轻时并不喜武。

    叶落听说,站了出来,高声道:儿臣敬父王一杯酒,祝父王千秋圣寿、祝北狄国泰民安……像个小大人。

    冰山听了一半,却并不欣赏,没待叶落说完,一把将他拉入怀中,那盏酒就洒了一身,他也不在意。

    抓过酒盏,举杯刚要喝,忽然想起什么。

    “阿爸要奖励你,说!你想要阿爸赏赐你什么礼物!”冰山豪气地道。

    “儿臣不要礼物,儿臣要跟父王学习治国理政之道,将来像父王一样,做一个千古名君……”叶落的话让冰山一愣,一时忘了喝酒。

    摇着头想了想,嘴里有些含糊地说“不!不!不!你不要跟父王学习治国之道,父王会教你驰骋沙场、千里杀敌,成为一代名侯将相之道……”

    叶落见父王已松开了搂他的手,就跪在当地,大声道:谢父王!

    冰山话说一半就愈加含糊不清,没人能听懂他后面说了些什么。脑袋一歪,酒盏从手中滑落,睡了过去。

    ……

    这话题太过敏感,嫔妃们都默不做声,孩子们跪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一时场面很是冷清,好一会儿,传出了冰山的鼾声……

    咣!冰山旁边的如音从椅子倒了下去,人已昏迷在地……

    后宫总管冬草嬷嬷一声惊呼。“还愣着干什么!大王、王后喝多了,还不快过去搀扶!”。

    宫女、太监们急忙上前,手忙脚乱地忙活开来。

    一场欢快的节日晚宴,就在这乱哄哄中结束了。

    嫔妃们都由自己宫中的婢女们搀扶着,默默地离席了。

    东宫掌事宫女小媛冲着愣在一边的雪兰、雪梅大声叫道:快去叫太医……

    如音却已苏醒过来,止住了小媛,道“不要叫太医,扶我回宫,躺一躺就好了!”

    雪兰、雪梅不依,仍要去。

    小媛知道如音的想法,不想把事情闹开,就对雪兰、雪梅使了个眼色,两个孩子不明所以,但听话地扶着如音离了席……

    刚进东宫,如音一口鲜血喷出,吓坏了随行的宫女和太监。

    “没事了,吐出来,就好多了!”如音长长地舒了口气。

    如音刚躺在塌上。听见外面有人在哭。

    她问冬草嬷嬷是谁。

    “是小王子,他看见娘娘吐了血,吓坏了。”

    如音对冬草嬷嬷说:让他进来。

    叶落走近母亲,正要说话。如音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记住,在这宫中不应有哭声!去外面跪着,给我背五百遍:我要学治国之术,不学将相之道!我要为王,谁阻止我,就杀谁!”如音那威严的气势和怒目中散发出来的寒光,让叶落不寒而栗。

    如音闭上睡眼,对冬草嬷嬷道“告诉东宫人,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谁也不许往外说!”。

    如音就在“我要学治国之术……”的背诵声和自己的“光明神,保佑我好好活着!”祈祷声中睡着了。

    从那一天起,如音只有在每日的祈祷中度日。这是痛苦的,在看不到希望,而自己又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她只能求上天给她机会。

    也许是如音的虔诚,还是上天的眷顾,这机会一年后就来了。

    如音得到了一个信息:中原国要实行一种“质子”进中原帝都教化制度。

    这如同给如音打一针强心剂,立太子,她左右不了,也无能为力。

    “那就让太子进京吧!”如音想。

    如音开始做当朝大臣的工作,终于在朝堂之上通过了,梦心国师提出的立过客为太子的奏疏。

    宇文过客正式成为太子。

    听到消息后,如星懵懵懂懂,看见冰山很是高兴,她也就跟着高兴,但这喜悦没过二个月,当接到中原国要求各国太子进京的消息后,她欲哭无泪。

    过客走了,如星病了。

    如音却奇迹般的康复了,除了不能陪伺男人,身体各方面都慢慢好了。她开始有充足的精力打造她的天地。

    她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蜘蛛一样,编织着一张网,一张权力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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