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司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点击通知栏,却弹出了要求输密码的界面。
他试了好几串数字。孟南的生日,南方烘焙店的周年庆典日, 甚至他的生日都输了一遍。
都是错的。
他又抱着侥幸心理输了一串数字, 结果手机提醒还有一次机会就要等三十秒才能继续。
会是什么呢?
苏云司握着手机想了会儿, 突然想起什么, 按了按锁屏键,屏幕亮起, 不无期待地输入了六个数字进去。
151209;
手机解锁了。
孟南在雪地里救他的日子。
那天他走在路上,碰到了一群小混混, 比他年龄大很多,拿着刀和长棍。他们要钱, 可是他没有,兜里总共的六十六块钱是他攒下来买书的。
那六十六块钱还是被抢走了,那时候他想, 也许一开始就该给他们,也不用再挨一顿打了。
但最后他们没能心满意足地离开。
因为孟南来了。
眼前模糊不清, 但他能看见男人高大的身影和宽阔的背,格斗时干净利落的攻击方式和极稳的腰腿下盘。
那一天,孟南打趴了巷子里所有的小混混, 向他走过来,摊开手,麦色的掌心里是他刚刚被抢走的六十六块钱。
他以前一直不太喜欢孟南。听爷爷说孟南以前是在道上混的不良少年,爱抽烟,好饮酒, 穿耳钉, 还有纹身, 一听就是个怪叔叔。
虽然现在勉强「从良」了,却还是改不了他那一身的匪气。
长得凶,眼神也凶,像是会吃人。
但从那以后,那六十六块钱被装进了他家最精致的相框里,被裱在了整整一面墙奖状的最上方。
和孟南多接触才知道,他只是外表冷硬,内心却很柔软,宠一个人能把对方宠天上去,要星星不给月亮,多过分的要求都能答应,多逾矩的行为都能被原谅。
他一定不是个合格的家长。苏云司常常想,但他一定是个模范丈夫,要是真的有人能嫁给他,一辈子就真的是只吃甜不吃苦了。
要是真的有人能嫁给他――
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苏云司闭了闭眼,打开信息查看那几条消息。
前面还有一些聊天记录,苏云司抬眼望了望浴室那边,水还开着,估计要一会儿。
“孟哥,您看这礼也赔了,歉也道了,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我们的合作了?”
备注是「薛岷」。
孟南的回复则很简短:“滚。”
苏云司还没听孟南说过这话,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孟南冷眼叫人滚的模样,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觉得……挺有味道的。
浴室水停了,他快速浏览了一遍,确定了时间和具体地点后就把人给拉黑了,顺便退回主界面锁屏放回手机一气呵成。
他也去找出自己的睡衣和内裤,等着孟南出来。
路过孟南卧室的时候,里面灯开着,柜子上摆放的一只花瓶很显眼,里面插着几支盛开的青花瓷绣球,蓝白色花瓣湿润,香气清淡。
孟南是很爱花的男人,而且这些年在家里养的花越来越多,刚搬进梨花巷那两年并不怎么有养花的兴趣,也许是受了门前梨树的影响,种些花来陶冶心情,没想到喜欢上了养花的感觉。
“小司。”孟南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完出来了,走到他身边,“站这儿干嘛呢,快去洗漱,早点睡觉了。”
好闻的青柠香盖过了他身上原来的烟草味,苏云司转头一看,孟南只穿了睡裤,健壮的腰腹和胸肌上还滴着水,深色的,像阳光照射下的麦地,带着明朗的温暖和粮食的香气。
苏云司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勉强地不去盯着看。
“我去洗了。”
他逃跑了。
孟南走进房间,用柜子上的洒水器给绣球花喷了点水,胡乱擦了擦上身,拿起床上一件绸料的睡衣慢慢地穿。
他的胸肌上还残留着一丝青紫的痕迹,说实话很奇怪,怎么会有虫子只咬这里,连他凹陷的地方受到刺激都凸了出来。
但苏云司不会做这种事。
他那么容易害羞的一个孩子,连摸一下脸都紧张得不行,距离感天生就很强,小时候牵他的手要靠哄,长大后基本上都不和他一起睡,刚刚他主动提这件事还被他拒绝了。
趁他睡觉的时候玩弄这两块肌肉……这种事发生在苏云司身上的概率,估计比太阳从东边落下还低。
而另一边,容易害羞的孩子苏云司正拿着叔叔刚刚用过的浴巾干坏事。
苏云司单手撑着墙,透过氤氲的水雾看见自己潮红的脸,一时间竟有种陌生感。
这是他第一次,动作还很生疏,但感觉不赖。浴巾上深嗅时还能闻到独属于孟南的那份气味,淡淡的一点,但已经足够了。
太多了不行。
他会疯掉。
也许是苏云司这次洗澡实在太久,孟南担心他是不是在浴室出了什么问题,就走过去敲了敲浴室门。
“小司,马上十二点了,你快些洗完出来睡觉,明天六点过又要起床。”
“嗯……”
孟南皱了皱眉,觉得苏云司的声音有点不对,好像低哑了很多,尾音微颤,带着点难以言说的空虚感。
“小司?”
“叔叔……”
苏云司眼尾都红了,不自觉地泄了些哭腔,动作越来越快……终于,压着喉咙长长地喟叹一声。孟南的浴巾算是遭殃了。
“怎么了?”孟南着急地拍了拍玻璃门,担心他出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太累,差点在浴缸里睡着了。”
孟南家的浴室很大,有浴缸,也可以淋浴,平时浴缸只有孟南休息的时候用用,自从上了高中后苏云司就不常过来了,过来的时候也赶时间,不怎么用。
“你这孩子……快出来!”
“好。”
苏云司乖乖地应声,把孟南的浴巾扔浴缸里,等会儿孟南要是问起,说不小心拿错了就行。
他先用冷水洗了洗脸,等脸上的热气散了一点,才穿上睡衣打开浴室门。
“怎么回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呛水?身上的伤……”
“叔叔,我没事。”苏云司看他着急,连忙按住他的手,“就是不小心睡了一下,叔叔来叫我的时候我已经醒了。”
“什么叫就是不小心睡了一下?你知不知道多危险?万一没醒过来呢?”孟南脾气一上来,教训人的话就像机关枪一样哒哒哒地扫射个不停,苏云司早就习惯了,低着头乖乖挨训。
然而这一次却和以前不太一样,孟南训着训着,突然就上前一步把苏云司抱紧了。结实强壮的臂膀把苏云司抱得几乎喘不过气,太用力了,平日里柔软的肌肉像是成了铁块,箍得他浑身发痛。
“这几个月禁止你使用浴缸。”
苏云司忍痛道:“好……”
“今晚上早点睡觉。”
“好……”
“我监督你,不准偷偷起来写作业。”
苏云司没有回话。
他垂眸,看向孟南后颈,以及后颈上那条黑色挂绳,有点不清楚孟南这样认真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个隔壁家的小孩儿,至于着急成这样吗?
就算真的在浴缸里睡着了又怎样呢?淹死了又怎样呢?孟南怕他死在他家?那就更应该把他赶出去才是,怎么紧张成这样还要抱住他不放啊?
“苏云司!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着呢。”苏云司艰难抬手,顺了顺孟南的背,“叔叔,别担心,我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下次会注意的。”
平时不觉得,但用力抱紧的时候才发现苏云司好像有点瘦,至少体型要比他小不少。一想到苏云司因为家里债务的原因在学校不敢点贵的菜,一荤一素还不一定有几块肉,孟南就心疼得不行。
“身上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又发烧了?”
“没有。”苏云司早就想好了托词,“刚刚泡完热水澡,我水温调太高了。”
孟南将信将疑,抱了会儿,终于松开他,去家用医疗箱里找出水银体温计。
在孟南松开手臂那一瞬间,苏云司的五脏六腑好像终于归位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无奈地跟着孟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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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些热,没有发烧。
“脸也好红,不会是体温计出了问题吧?”
“没有……”苏云司看着孟南皱眉苦思的模样,有点想笑,又觉得自己颇不是人。
“叔叔,早点睡吧。”
他穿着狗狗印花的睡衣,单手撑在沙发边上,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明明是多情型的面相,却让孟南觉得特别……特别可爱。
像年轻时养的那只金毛犬。
苏云司眼看着孟南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周遭的气氛也慢慢凝固。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变,孟南就腾地一下站起来,目光不虞。
“叔叔,怎么了?”
苏云司也跟着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问。
孟南深深地看他一眼,突然伸手撩开他前额湿润的碎发,指腹抚过他青涩的眉眼。
“我会保护好你的。”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苏云司轻怔,笑着接话:“我也是。”
“不,你不用。”孟南的表情难得像这样严肃,“我来保护你就好。”
――
翌日,天还没亮。
苏云司从床上坐起来,按下闹钟,发现椅子上还坐着一个人。
昨晚上太困,抱着床边的毛绒兔子一沾床就睡了。孟南说来监督他,居然真的就这么监督了他一晚上。
苏云司坐床边发了会儿呆,轻步走过去,俯身沉默地注视着熟睡的男人。
那枚青玉正安安静静地卧在深深地沟壑中,苏云司拉住挂绳,将吊坠握在手里。经过打磨和数年佩戴的玉石和他白皙的掌心不知道哪个更细腻,玉上还带着孟南胸口的温度,热热的。
天还蒙蒙亮,馥郁的梨花香飘进了窗。
小巷很宁静,只有一两声锅碗瓢盆的敲击响动,传到家里就已经几乎听不见了。
苏云司伸手环过孟南的肩胛和膝弯,用了很大力气才把他抱起来。孟南很注重锻炼健身,体重将近90kg,胸围也大,很不好抱。
苏云司力气不小,但要在不吵醒孟南的情况下稳稳地抱起他,多少还是有点困难。
他把孟南放到床上,扯过被子轻轻地盖在他身上,鬼使神差地深深俯下去,薄唇停在离孟南两公分的位置,鼻尖先蹭到了一起。
他反应过来,却没有立马撤身离开。
而是眷恋地,痴迷地,在他的鼻尖蹭了蹭,很轻很轻,大概比蝴蝶扇动翅膀还要轻。
他看向孟南右眼上那条长长的疤,不知道当年是怎样的一条伤口,经过八年的时间,至今还刻在这么醒目的位置,好像越来越深,逐渐嵌入骨肉。
今天下午三点,钟鼓立交桥下,有人在等他。
如何全身而退,不被孟南发现呢?
苏云司拿起校服,去客厅换了,在不面对任何人的时候他的脸上往往没有表情,一片空白,这样对他来说反而会轻松很多。
他从衣柜里找出一套深色的衣服,叠好装进书包,拉上拉链,单肩背着下了楼。
他没有孟南那么好的厨艺,只能熬两碗燕麦牛奶粥,煮几个鸡蛋,炒一盘素土豆丝。
他在第一时间把闹钟关了,就是为了能让孟南多睡会儿。他也不需要吃多么精致的早餐,能够饱腹就行,他也没交任何生活费,在孟南这里白吃白住,什么东西都该节省着点。
“小司。”
孟南的声音。
苏云司回头一看,正想笑着说早安,却很有眼力见地发现了孟南皱起的眉头。
他在生气。
“你醒了又不叫我,还把闹钟关了。”
为了保险起见,孟南在手机上也设了一个闹钟,可是等他醒过来的时候,苏云司又不见了。
苏云司深知眼前的男人吃软不吃硬,连忙凑过去道歉,保证自己下一次不这样干了。态度端正,眉眼可怜,孟南满腔的火气都被他拿捏在手里,撒也不是,不撒也不是。
他闷闷地哼了一声,错身走到灶台前面,看苏云司做的饭。
很多时候,他真宁愿苏云司不要这么懂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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