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妃错愕,细细地打量了顾婵漪一圈,眼底满是心疼,直接将顾婵漪搂进怀中。

    “下山后需多吃些,好好补补,你如今还在长身子,可不能亏欠了,不然,日后想补都难了。”

    淡淡的熏香扑面而来,轻柔的语调,暖暖的怀抱。

    阿娘去时,她才两岁,已经记不清阿娘的模样了。

    但是,她想,若是阿娘还在,阿娘的怀抱,应当与老王妃的差不多吧。

    顾婵漪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环抱住老王妃的腰,声音闷闷的,带着些许鼻音。

    “嗯,阿媛会听老王妃的话,回家后定然大口吃肉大口喝汤,定要将这些年落下的皆补上。”

    老王妃轻笑出声,揉揉顾婵漪的头,“如此便好。”

    因这一遭,顾婵漪对老王妃不仅是尊敬还多了几分亲切与亲昵。

    在夕阳彻底落下前,礼亲王府的马车缓缓驶进平邺城定西门。

    大晋定都于京州平邺城,城中有外城、内城与皇城。

    外城住的是寻常百姓,人多嘈杂,房屋鳞次栉比,戌时末刻关城门,若无紧要之事,不得轻易开城门。

    外城有宵禁,亥时三刻至寅时末刻,城中百姓不得随意出入在街上行走,只有除夕至元宵的这半月,城中无宵禁。

    马车进入定西门,沿着主街缓缓向前,进入平西门,进此门便是进入内城。

    内城北边住的是皇亲国戚、世家大族,南边大多是朝中官员的宅子。

    房屋错落有致,街上行走的大多是着装整齐的各府小厮。

    若在城中住的时日久了,仅凭小厮的打扮,便能猜到是哪家府上的人。

    因内城商贩极少,且住的多是朝中大臣,若有急事,会夤夜拜访同僚。

    是以内城并无宵禁,不论多晚,均有小厮穿过街巷,为主家送信送拜帖。

    顾婵漪前世跟着沈嵘出入平邺城无数次,城中景色,甚至哪座宅子住的是谁,她都知道一二。

    此时进城,她并未撩开车帘,满脸好奇地打量这个大晋的百年都城。

    郑国公府在内城西南角,而礼亲王府却在内城的东北角。

    驶入平西门后,顾婵漪便转头对着老王妃道:“老王妃舟车劳顿,时辰也不早了,阿媛便不麻烦老王妃了。

    阿媛在路边租一辆马车,自行家去。”

    老王妃闻言,嗔怒地瞪她一眼,“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既说了要送你回去,定是要送你到家门口的,若不如此,我岂非言而无信?”

    “还是,你觉得我这个老婆子不中用了,连这一段路的马车都坐不得,需急急家去躺在榻上?”

    此话一出,顾婵漪哪敢多言,连连道绕,“是阿媛说错话了,还望老王妃莫要怪罪。”

    约莫行了小半个时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车边随侍的侍卫上前,隔着帘子道:“启禀老王妃,到郑国公府了。”

    早有礼亲王府的侍卫走到国公府门前,叩响大门。

    门内小厮听到叩门声,打开侧门,探头往外看,瞧见门前停着的车架,大惊失色,快步从门内出来,对着叩门之人拱手,语气甚是恭敬。

    “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侍卫抱拳回礼,神情不卑不亢,只道:“我家主人是礼亲王府的老王妃,顺路送贵府三姑娘回府。”

    “还不大开中门,请你们姑娘进去。”

    小厮惊诧不已,他在府中多年,并未见过三姑娘,府中皆言,三姑娘早些年被外祖接去了南边。

    小厮脱口而出,“三姑娘从南边回来了?”

    侍卫拧眉,并未多言,只定定地看着那位小厮,眸光冰凉。

    小厮当即回过神来,一边进门内打开中门,一边使人速速去通知府中老夫人。

    “嘎吱”轻响,沉重的中门缓缓打开。

    老王妃握了握顾婵漪的手,声音轻柔却让人无比心安,“到家了,一同下去吧。”

    老王妃作势便要起身,却被顾婵漪轻轻按住了。

    顾婵漪抬头,笑靥如花,声音清甜。

    “老王妃能陪阿媛进去,却不能日日陪在阿媛身边。

    即便府中有豺狼虎豹,阿媛也得自己去面对,这郑国公府,是我父亲母亲、阿兄和我的国公府,那些鸠占鹊巢者,名不正言不顺,阿媛何须怕他们。”

    “好!”

    老王妃拍了下巴掌,赞赏不已,“不愧是将门之女,有这份气势与底气,那些魑魅魍魉不足为惧。”

    顾婵漪深深呼吸,缓缓吐出,她站起身,微微躬身,对着老王妃蹲身行礼。

    “此行多谢老王妃照拂,阿媛日后定上门拜谢。”

    老王妃受下这礼,方抬手扶起顾婵漪,语重心长地叮嘱。

    “你在山中住了六年,如今归家,想来已做好万全打算,然而你势单力薄,那方却根深叶茂,已成气候。”

    “万事不可逞强,若有难事,可去府中寻我。

    我虽是老婆子一个,但在京中甚至在圣上面前,尚且能说上几句话。”

    老王妃拳拳爱护之心,顾婵漪铭感五内。

    她缓了缓神,语气坚毅,“阿媛知晓,老王妃安心。”

    目送顾婵漪下马车,缓步踏进郑国公府的大门,老王妃长叹一声,面露担忧。

    “十六岁的小姑娘,孤苦伶仃在这京中,却要独自面对包藏祸心的亲眷,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周嬷嬷放下车帘,轻声劝解,“老王妃无需担心,小主子早早地便遣人进了国公府,定然能保三姑娘安然无虞。”

    老王妃闻言,眼睛明亮,眉间忧愁一扫而光,“真的?”

    周嬷嬷笑着点点头,主动解释。

    “小主子行事谨慎,且事关女子闺誉,更是周密慎重,老奴也是意外得知。”

    还在崇莲寺时,虽隔着小竹林,但周嬷嬷时常往顾婵漪的小院送些吃食。

    那日途径小竹林,却见竹林无风自动,周嬷嬷便停了片刻,却闻到了府中侍卫身上的熏香。

    极淡,且混在在竹叶清香中。

    若不是周嬷嬷天生鼻子比寻常人的灵敏,不然也察觉不出这抹香。

    小主子身边的侍卫,却悄悄躲藏在这竹林中,不是躲在他们院落的那边,却是藏在这侧。

    府中侍卫皆有数,带上山的只有寥寥数人,偏偏让其中一个在这林子里。

    既不是老王妃的吩咐,那便只能是小主子派下的差事。

    周嬷嬷当即便留了心,在七月初,却发现山上的侍卫少了一个,周嬷嬷原以为那侍卫下山办事去了。

    但刚刚郑国公府的小厮开门,使人进内宅请老夫人,那被派去请人的小厮,身形模样与府中不见的侍卫极其相似。

    如此,周嬷嬷当即想通了其中关窍,哪里还会不明白。

    想来小主子在六月底的时候,便知道顾三姑娘想要回府了,怕三姑娘孤身在国公府被人欺负,便遣人乔装进府,暗中保护三姑娘。

    老王妃听完前因后果,顿时喜上眉梢。

    “阿媛刚刚过十六岁的生辰,我家子攀年初及冠,年龄合适。

    阿媛性子温婉随和,却不懦弱怕事,子攀面冷心热,谋略在胸,两人性子也相配。”

    老王妃拧眉,“只是阿媛年幼失恃,老国公也早早地走了,那阿媛的婚事该找何人相谈。”

    “郑国公?”老王妃思量片刻,摇了摇,“他自己还是个未婚小子呢,且远在北疆,如何与他商谈阿媛的婚事。”

    周嬷嬷见老王妃这般愁眉,不禁出声提醒。

    “老王妃莫是忘了,三姑娘的母亲乃鸿胪寺少卿盛淮的幼女,三姑娘的外祖虽不在了,但她还有两位舅舅和一位姨母。”

    老王妃拧眉想了片刻,终于想起了盛淮是何人,她拍拍自己的额头,欢笑不已。

    “我确实是忘了,万幸你还记得,回府后让人去查查,看看阿媛的舅舅和姨母如今在何处。”

    顾婵漪全然不知老王妃在盘算着给她的长辈们送信,试探他们的口风,欲定下她与沈嵘的婚事。

    她只知面前这位吊梢眉三角眼的老太太,不是个好对付的硬茬。

    郑国公府主院后侧的兰馨院,主屋正厅摆放两盆冰块,打扮齐整的婢子站在盆边,轻轻打扇,送来清爽凉风。

    上首红木椅上,坐着位身穿棕红绣牡丹褙子的老妇人,与王蕴如出一辙的吊梢眉三角眼。

    顾婵漪身前摆放蒲团,然而,她并未跪下,而是微微屈膝,行普通福礼。

    “阿媛见过祖母,给祖母请安。”

    王氏抬眸瞥了一眼,并未作声,而是端起面前茶盅,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顾婵漪屈膝蹲了一会,腿上便传来阵阵酸麻,然而,她不能轻易落人口实,只得乖乖蹲好。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顾婵漪的额际已有细汗流出,王氏这才出声,“起来吧。”

    顾婵漪直起身子,在绣鞋中,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腿脚。

    “听下面的人说,是礼亲王府的老王妃送你回来的,可是真的?”

    王氏眼睛锐利,直直地看过来。

    顾婵漪颔首,轻描淡写地开口。

    “回祖母的话,确有此事。

    二姐姐在崇莲寺中扭伤了腿脚,府中马车不大,恰巧老王妃让我为她讲解经文,我便坐了老王妃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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