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定计划的那样,江云邈将向冯静白提议过后发给自己的调令给何降和沈恽看过之后,两个人只是稍稍有些惊讶,随后便平静地接受了。
对此,江云邈还觉得有些诧异——虽然冯静白是塔主,是寰塔最高的掌权者,所有的辰侍都必须接受他的调遣,但是镇守部的四位部长稍稍有些特殊。
毕竟这四位其实算得上是为了时空域出生入死的存在,如果对于塔主对自己的调任命令不满意,是能够提出异议,同时也是唯一的四位有权利违抗塔主命令的人。
江云邈没想到,沈恽与何降作为四大镇守部实力最强的两名部长,居然就这么轻易接受了冯静白的调令。
两人见他对于自己爽快地应下了这一调令而露出了略显讶异的表情,两位年轻的镇守部部长对视了一眼,纷纷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何降只是抄起两手,目光瞥了一眼身边的沈恽,随后便如同先前一样,保持了沉默。
沈恽接收到了这位老同事的信号,不耐地撇了撇嘴。
尽管不太乐意,却还是耐下心来和江云邈解释道:“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我和何部长会这么爽快地接下这个调令?”
“……诶?啊……”江云邈愣了一下,随即开始懊恼,怎么不小心把自己心里所想都表现在脸上了,只是当事人都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了,他也不好意思否认,“是……我确实是在疑惑这一点。”
突然被这么问,江云邈除了有些懊恼之外,又属实觉得有些尴尬。
果然跟这两个家伙处不大来……实在是太过于敏锐,又太直接。跟这种类型的人相处,江云邈向来都觉得挺苦手的。
沈恽笑了笑,说:“其实如果不是塔主下令,听了你从亭山镇回来之后的报告,我们也在考虑这一点,是不是要采取各个击破的措施,先解决方炁,随后再把注意力放在这边的方淮身上。”
闻言,江云邈愣了一下,然而想了想,他又觉得很正常。
这两位毕竟比他和以寒还要身经百战,砍过的“蚀”和叛逃者,恐怕比他们吃过的米还要多。
这种说法或许有些夸张,但是的确是这个理。
“这个方法,是你们想到的吧?”沈恽笑着问道。
江云邈又是一个愣怔,有些呆呆地点头:“哦……嗯,是我们想到的。”说完这句,他稍稍顿了一顿,随后试探着问道:“……怎么了?”
“如果不是你们提出来的方案,很有可能没那么快通过。”沈恽依然维持着那样平和的微笑,只是其中似乎还多了些赞许。
这回江云邈却是被他这么一句话整得摸不着头脑了:“……啊?”
沈恽这下也是有些无奈地抄起两手,一双眼睛看着他,随后又挑了挑眉。
江云邈微微一怔,旋即便知道了沈恽想要表达的意思。
因为沈恽与何降的身份太过特殊,如果由他们俩向冯静白提出的话,寰塔高层一定会向冯静白施压,说不能一味听从镇守部的“指挥”,必须要慎重考虑。
而如果是江云邈和方以寒他们向冯静白提出,那性质就不同了。
毕竟在这群老不死的眼里,他们几个都是站在冯静白一边的,和塔主并没有所谓的权力上的冲突。
而这也是沈恽所指的,同样的方案,由何降与他提出“可能没那么快通过”的真正原因所在。
见江云邈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沈恽与何降的唇角同时微微上扬了几分。
而随后,靠在墙边的何降便收起了浅淡的笑容,直起身来,出声提醒沈恽道:“老沈。”
听见这一声的沈恽稍稍一顿,脸上的笑容也是一僵,随后立刻抬起手腕看终端上显示的时间,对江云邈说道:“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方炁应该已经快到你们先前安排的地点了。”
“啊……”江云邈也跟着看了一眼终端的时间,微微一笑道,“那就……麻烦你们两位了。”
何降听他这么客气,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江,好歹咱们也认识了这么多年了,你这也太客气了吧?”何降打趣说,“光一句‘麻烦’我们那怎么能行,没点表示?”
江云邈闻言,也跟着笑出声来:“行!等回中心城区了,本少做东,请你们俩去鹤廷轩搓一顿!”
“嗨哟,这么破费啊,”何降一边应着,一边跟在沈恽身后往外走,“那我就做一下代表,领受了!”
尽管这两位是目前已知的辰侍中,实力位于时空域顶端的存在,但是就算再强,现在的方炁究竟有多强,实力究竟几何,其实不光是以寒他们,就连对于最强的沈恽与何降都是个未知数。
说不担心是假的,毕竟人最害怕的就是未知的一切。
可是江云邈觉得,这种时候要是来一句“一路顺风”,或者是“祝你们成功”,又抑或是“一定要回来”——之类的话,听着好像不太吉利。
而且往往最后说了这些话,或者是听了这些话,又答应了对方的人,好像最后都……
江云邈抿了抿唇,没有继续想下去。
他目送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又盯着那扇关上的门许久,最终浅笑着微微一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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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卯轻车熟路地打开抽屉,取出摆放着适配药剂的药盒,打开一看,只剩下最后一支适配药剂了,还是特殊药剂。
她微微一顿,随即一个叹气,转身走出卧室去找方以寒,却发现人不在这里。
“……人呢?”她一边低声喃喃着,一边走向营帐的正门处,准备看看人是不是在外面的时候,手腕上的终端忽然响了起来。
朝着门口走去的辛卯脚步一顿,随即略带讶异地接起这个突如其来的通话。
看到来电显示是方以寒的时候,辛卯怔了一怔,旋而抿了抿唇角按下了接听键:“喂?”
她也没着急问对方是不是出去了,又去哪儿了,而是等着他回应自己。
方以寒“嗯”了一声,随后便问道:“你现在人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或者……觉得没什么力气之类的?”稍稍一顿,他又继续补充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适配药剂只剩下一支了,还是特殊药剂,是吧?”
惊讶于他将自己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之余,辛卯笑着回答他:“没觉得不舒服,我挺好的。倒是你,把那么多脉冲一口气都给了我,这会儿又不知道休息,跑到哪儿去了?”
不知不觉,她语气中沾染上了几分嗔怪。
其实是很平淡的问话,然而落到方以寒耳朵里,好像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在其中。
方以寒觉得心尖上像是被猫儿的尾端绒毛轻轻地扫弄了几下,有些痒痒的。他低低一笑,辛卯听着总觉得好像带了些傻气,随后就听见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我没事,休息得也挺好的,这几天脉冲也恢复得不少了,你不用担心。我是听说玉医生今天要回到特区来,想着说去接她,好让她能第一时间来给你看一眼。”
闻言,辛卯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地一抬头:“昭影回来了?!”
“嗯。”
方以寒只这么应了一声,辛卯便立刻开了话匣子,跟个机关枪似的,连珠炮式地发问:“她给我们俩改装脉冲传输的机器,没被寰塔发现吧?她没被寰塔高层为难吧?她还好吧?”
没想到她一下子问了这么多问题,方以寒微微一愣,随即便无奈地抬手捏了捏眉心:“……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回答不过来啊。”
这一边的辛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梁。
而方以寒叹了口气,语带调侃地继续说道:“还有啊……你这样真的很让人怀疑,到底谁才是你对象啊。”
方以寒话说得直白,但也不至于让人觉得太肉麻,可是话里话外的意思,辛卯也算听懂了。
他的意思是他有点儿吃醋了。
倍感无语的辛卯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扁了扁嘴,声线也压得很低:“……方以寒,打直球也要适可而止一点。”
方以寒一脸的无辜,连语气都十分的无辜:“啊?我有吗?”
“你有!”辛卯差点没暴走,“而且!你都没回答我!昭影到底好不好!——”
方以寒此时此刻正开着越野车,行驶在从特区入口到辛卯所在的营帐的路上,载着刚到达特区的玉昭影,终端连接到了越野车的车载蓝牙上,通话内容完全外放,给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玉昭影给听了个清清楚楚。
玉昭影始终没出声,然而全程对身边握着方向盘的方以寒抱以嫌弃的眼神。
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出声。
换位思考一下,站在辛卯的角度,如果是她的话,让自己的好朋友听见自己的对象跟自己的这种……虽然没有羞耻度爆表,但是依然让人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的对话,尴尬之余,好像感觉自己也不用混了……
然而显然方以寒不准备放过辛卯,很是自然地说道:“你既然这么关心她,她现在就坐在我旁边,要是等不及我们到你那儿,你可以现在就问问她,关心一下。”
不出玉昭影所料,通话那头的那位立刻就沉默了。
玉昭影垂眸瞥了一眼附带车载蓝牙的导航屏幕,随后又抬眸看了一眼方以寒——这货笑得异常灿烂,显然对于逗辛卯这个事情非常热衷。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小心谨慎地再一次出声:“……昭影?”
本想着继续装傻的玉昭影没了法子,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额角,回应道:“……我在。”
“……刚刚我俩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没想到辛卯会这么问的玉昭影哽了一下,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
那头再一次可疑地沉默了。
而辛卯再度开口的时候,已然换了个话题:“昭影,寰塔那边没有为难你吧?”
玉昭影愣了一下,随即在心里默默大喊——???这算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卡掉重来吗!?
但是表面上却十分平静,显然也是准备跟着一起糊弄过去:“没有,这次倒是多亏了刘副指挥了。”
“刘副指挥?”辛卯反问道,刚才的尴尬已然抛诸脑后,“他不是还在特区养伤吗?怎么……”
玉昭影不由得弯了弯唇角,说:“我带着机器回去的时候,其实被寰塔监察部的人抓了个正着。而之后他们对我进行盘问的时候,我信口胡诌,说是为了给特区的刘副指挥进行治疗。由于对方伤势严重,我没有来得及报备。”
“于是他们就去向刘副指挥求证了?”
方以寒坐在一边继续开车,静静地听着,越野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车窗外一排排的营帐缓缓地向后倒退,随后又路过了六阳结界的最内圈。
玉昭影转头看了一眼那散逸着微弱光茫的结界罩,又收回了视线。
“对。”玉昭影说,“毕竟他也算是知情人,而且……正巧他也在养伤中,但是监察部的人似乎不太相信。”
“那后来呢?怎么解决的?”辛卯又问。
玉昭影的目光再一次投向窗外,眼神有些迷蒙起来,声线也跟着变得愈渐飘渺:“刘冀他……用自己的职位向检察部担保,并告诉对方,在他的伤势痊愈、并且目前最棘手的事件解决之后,回到寰塔,去监察部接受体内脉冲循环的调查。”
言及此处,不光是通话另一头的辛卯愣住了,就连一旁开着车的方以寒也是一怔。
他的嘴唇因为惊讶而张开了一些,随后便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玉昭影。
去监察部接受体内脉冲循环的调查,是寰塔现存的一种观测辰侍体内留存过的不同脉冲痕迹的手段,使用术法时在经脉中通过的不同属性的脉冲,以及分辨脉冲拥有者身份的脉冲纹样,都能通过脉冲循环调查的办法检测出来。
可是这对于辰侍而言,就像和普通辰侍接受其他辰侍的脉冲一样的痛苦,只是唯一的区别是……接受脉冲循环调查的辰侍不会死亡罢了。
除此之外,对辰侍来说,这和窥探自身的隐私无异,甚至会被监察部得知自己的弱点,或许……这些弱点还会被不怀好意的人利用也说不定。
尤其是……像刘冀这样没有任何世家背景的辰侍。
方以寒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刘冀为了保下玉昭影,甘愿把自己所有的软肋都暴露在寰塔高层的眼皮底下。
而看玉昭影的表情,显然也是没有想到刘冀居然会用这样的办法和监察部作出保证。
方以寒唇线紧抿,表情并不十分好看。
说到底……还是他提出的这个办法拖累了刘冀。
只是——方以寒又转头看了玉昭影一眼。
他愿意为玉昭影做到这个地步,也就说明……
方以寒皱了皱眉。
这可不是件好事啊,刘副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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