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辛卯这几天都在训练,千杼子想着为了减轻她的负担,于是留了许睿在亭山住几天,接替她做饭的工作。
以许睿不怎么愿意麻烦别人的性格,辛卯还以为她会委婉拒绝,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
站在空空如也的亭山山脚处的红木牌坊山门下,辛卯转头去问身旁由千小甲放出的千杼子的全息投影:“我已经到了,然后呢?”
“把这底下几个乾坤罩都给补起来,”千杼子说,“施咒的办法我让小甲事先扫描了,等会儿让他给你看一眼。”
辛卯疑惑蹙眉:“不是说有别的体能训练吗?”
老者理所当然地点头:“这就是给你的体能训练。”
她不解地挠头:“脉冲的使用也算体能训练吗?”
“当然了。”这老头笑得意味深长,“事先提醒你一句,可别小看建立结界这个事,不然……你会后悔的。”
不给辛卯多说几句的机会,千杼子撂下这一句,立刻就切断了通话。
辛卯无语地站在原地,只好让千小甲把乾坤罩的施咒方法投影给她看。
仔细阅读了几遍,辛卯感叹这回倒是比头一次的考验要仁慈一些,每个步骤都写得很详细,从如何使脉冲化形,到之后在木柱上进行咒文篆刻的技巧,都一清二楚,还备注了应该把咒文刻在哪里。但是以千杼子的尿性,指不定还有些陷阱没说明白,她又得自己慢慢摸索。
辛卯席地而坐,左手下意识地摩挲着下巴,右手则在千小甲投影出的结界指南上划来划去来回翻页。方以寒提到过,所有的法咒都分为需要咏唱咒文和仅仅需要调动脉冲两种类型,而先前的飞踏游走则是属于后者。
然而他并没有提到,如果要让咒术长时间地维持效力该怎么做。
辛卯皱起眉头翻了翻,思索了一下,又联想到自己和方以寒通过这环山公路时,这乾坤罩始终立在这儿,从来没有失效过。
从千杼子给的这份指南的内容来推测,要让施下的咒长期保留,刻在某个地方是方法之一,其他的她暂时还不得而知。
她突然想到几天前许睿要来这儿,结果遇上自己训练,两个人没联系上后,是江云邈带着她上的山。
她眉心一揪,脖子下意识地往后动了一下,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辛卯忽然有了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想——这下半个山头的乾坤罩,不会都是许睿给弄掉的吧?
在这儿体能训练的这几天,千杼子从来没把这一溜的罩子给撤掉过。
那老头可宝贝可骄傲这些罩子,如果哪天自己主动给撤了,她辛卯两个字倒过来写。
她站起身,手贴在木柱上仔细感应,居然是分毫的脉冲残留都没有了,干干净净,像是谁拿了块抹布在这儿从头至尾揩了一通。
她捋了捋头绪,越来越觉得自己推测得没错。
可是就这么件事,他们三个干嘛联合起来瞒着她?辛卯实在不明白。
她长出了一口气,决定不管这些,先把注意力都放在补建结界上。
手指搔了搔脸颊,辛卯专注到下意识地皱眉,逐字逐句地阅读着,一边还伸出一只手来,尝试着按照文件上所说的办法,先练习脉冲化形。
将大量脉冲聚集到某一点,这是脉冲使用最基本的技巧,而要到达化形这一步,还需要让脉冲粒子拥有稳定而规律的运动轨迹。
化形后的脉冲,看起来似乎是具有自己的形状,其实是由一圈又一圈不停运动的粒子排布而成。前后两个粒子经过的路线不能有太大偏差,否则就无法形成固定形状。
就像田径的接力赛,相同队伍的队员只能待在队伍被分配到的跑道上,一旦冲入别人的赛道就是犯规。同理,原本该停留在自己轨道上的粒子如果偏离路线,那么就会干扰到其他脉冲粒子的运动,整个体系都会被打乱。
这对使用者的脉冲控制力有很高的要求。
辛卯盯着自己的指尖,小心而谨慎地将脉冲汇聚到指腹上的一点,缓慢地将能量朝外释放,最终也只是在手指上燃起一簇跳动的白色火苗。
她咂了咂嘴,把火苗熄灭,又再一次聚集脉冲,然而还是歪歪扭扭不成形的火焰状。辛卯又试着加大了脉冲的输出,这回倒是有几秒能把剑刃的形状保留住,但却像是受到干扰的全息投影,时常会虚化了轮廓。
她不死心,又试验了几次,每次勾勒出的外型都像信号不稳定的电视画面,抖来抖去。
辛卯难得不耐地咂了咂嘴。这项训练才只是第一步,便卡了壳没法继续推进。辛卯虽然对这第一步的困难程度心知肚明,却还是不可遏制地被激起了强烈的胜负欲。
“要让脉冲粒子始终运行在原先的轨道上啊……”辛卯撇撇嘴抬头望天,整个人除了眨眼简直是动也不动,脑袋却在高速运转。
大约几分钟的时间,她吸吸鼻子,又低下头开始尝试。
集中精神,辛卯十分细致地释放着体内的脉冲,专注得额角都渗出了汗珠。
指间开始冒出层层白光,如同迅速堆叠起的小型高楼模型,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微小颗粒沿着已经停留在稳定位置的粒子急速攀缘向上,不过十几秒的时间,辛卯的手指上便多了个指套,而头部的形状则尖锐无比。千小甲瞧了都觉得,辛卯手上的那个玩意儿说不定能把它那扁平的“脑袋”都给捅个对穿。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重新调整粒子轨道排布的距离竟然能一次成功,辛卯挑眉,嘴角欣喜地上扬,颇为得意地看了眼千小甲,随后环视四周,小跑到山壁旁,而被无人机抓着的千小甲也跟着一起过去,观察辛卯到底要做什么。
辛卯稍稍凑近山体凹凸不平的外壁,找了一块还算平整的表面,说:“咱们试试这到底能不能刻出印子来。”
脉冲化成的尖利末端开始向着岩石表面凑近。千小甲停顿着漂浮在辛卯身边,似乎也在屏住呼吸。就在刃尖即将触碰到坚硬石壁的瞬间,辛卯忽然停住了。
千小甲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诶?”了一声,然后问道:“卯哥,你干嘛呢?”
“你说……”辛卯表情忽然正经起来,千小甲反倒是浑身一抖。
她每次表情认真的时候,不是在研究疑难问题,就是在动什么整人的歪脑筋。
小家伙声线里有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抖:“……什么?”
辛卯收回手直起身,姿态放松,指尖的利刃却没散架:“我要是直接在这木柱上刻,你觉得能不能雕出与众不同的花来呢。”
闻言,千小甲悚然一惊,正说着“这样不好吧”,话音未落,眼前的人已经忽地蹿到木柱边,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制止,辛卯已然抬手在木头面上划了一道。
小小的机器人忽而爆发出惊人的惨叫:“啊——完了完了……主人最宝贝的木头柱子啊这下毁了毁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柱子表面被划伤的部分并未留下痕迹,刻下这一道时飞出的碎屑又一点一点地回到了原处,完美无缺地嵌在了那条刻痕里。
辛卯见状顿了顿,身后的人工智能还在吱哇乱叫。她翻了个白眼,颇为嫌弃地转身:“鬼叫什么?没把你主人的宝贝木头刻坏。”
叫喊声戛然而止,千小甲尴尬地丢出一个疑问词,随即问道:“啊?为什么会恢复原状呢?”
辛卯嗤笑一声,屈起手指敲了敲他的脑袋:“当然会恢复原状了。”
千杼子又不傻。辛卯在建立结界方面几乎相当于一张白纸,在咒术上的基础也仅仅停留在书本知识以及最基础的几个术法上。千杼子既然放心让她来补建,他一定事先就料到自己有可能试也不试,直接对红木柱上手。
更何况像千杼子那种急性子,他绝对不可能一遍就能把这咒文刻对。
……扯远了。
这老头什么也不做,直接把她发配到山下来,这就证明,除非是刻上了完整的符文,不然是不可能留下任何印迹的。
而且辛卯推测,如果要让这些文字产生效力,形成乾坤罩,在一定的时间里必须要把所有符文刻完。
“唉……”辛卯捋起袖管,拍拍千小甲的脑袋,“来吧,把师父发过来的符文投影出来,咱们现在就开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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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补建乾坤罩需要耗费不少精力,辛卯光是练习在规定时间内刻下完整的咒术文字就已经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
午饭只能靠着放在收纳匣里的饼干和小点心解决,饭后则一直站在木柱边,反反复复地将咒文往上刻,天色几近黄昏时分,才终于完成了靠近山脚处的三道关卡的结界修补。
她清点了一番收纳匣里准备的东西,发现里面还放了睡袋和帐篷,于是决定就在环山公路上将就一晚。
亭山镇尽管也使用了与中心城区同样的生活设施,却仍然保留着怡人的自然环境,生态系统维护得很好,辛卯还能遇上过去在城市里不曾见过的萤火虫。
仗着没别的人会上山,辛卯四仰八叉地横在公路中间,后脑枕在交叠的双手之上,安静地仰躺着发呆,对着身旁不时前来打扰的点点“繁星”,她也只是随它们去,偶尔晃到面前,她才吝啬地动动眼珠,分给它们一抹视线。
夜色深沉,如同泼墨般酣畅淋漓,星子如珠玉点缀其间,耀目光芒分毫不减。
辛卯看得出神,思绪几乎要陷入这寂寥的黑夜之中,直到突然靠近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视线范围内猝不及防地闯入一人的身影。
视觉冲击让她的大脑宕机了一瞬,辛卯愣了一秒,随即讶异地坐起身问道:“许睿?你怎么下来了?”
许睿笑着直起腰,抬起手来,手里赫然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担心你压缩饼干吃不惯,就炒了点小菜带给你。”
辛卯一怔,旋而唇角慢慢漾开微笑:“谢了,正好晚饭还没吃。”
“那我来得还挺巧。”她笑道。
辛卯接过她手里的食盒打开,只有一两个简单的小菜,然而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辛卯眼睛一亮,接过许睿递来的筷子便开动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许睿弯了弯唇角,见辛卯将一口茄子往嘴里送,嚼了几下后竖起拇指,一边烫得咝咝抽气,一边赞不绝口,忍俊不禁道:“你觉得好吃就行。”
“诶对了,”辛卯低头又是一筷往嘴里送,说话间还有些口齿不清,“阿慎和遥儿最近还好吧?上次的考试,方遥通过了吗?”
“她们还不错,原本也想来的,但是这两位的学习你懂的,”许睿说,“阿慎倒还行,但是一节课都不能落下,遥儿还是老老实实上课比较好。她上次的考试拿了七十多吧,其实算不错了,上次在群里说的时候你在训练没看见,让我替她代为转达对你的感恩。”
说到最后,许睿的声线里浸染了几分笑意。
辛卯挑眉:“感恩?这倒也不必。”
许睿低下头,眼角弯弯心情似乎不错。她又问:“千杼子前辈今天只让你修补这里的结界吗?”
没想到她会提到这个,辛卯顿了一下,随后道:“嗯。花了不少时间练习,到现在也只补了三个。”
显然是有些回避这个话题,但也没有完全切断给人回话的机会。
许睿不是没有察觉到,于是也沉默了。
辛卯也不着急,更没有再出声,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细嚼慢咽,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然而许睿唇线紧抿,似乎大有不愿再说话的意味。
原本热络的气氛渐渐冷却,辛卯却不以为意,神色平静地继续着夹菜、咀嚼的动作,直到饭盒见了底。
她不紧不慢地把筷子收好,又合上饭盒,一句“我吃好了”才说了一半,坐在身边的许睿突然出言打断——
“结界的事,是我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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