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那黑衣人突然大笑起来,终于朗然出声:“无人指使孤。孤不过是心悦你。”

    说着那人缓缓取下了蒙面的黑布,云嫣分别看见,来人竟是太子赵琛……

    云嫣怔住了。

    太子捂住被云嫣扎痛的脖子,淡笑道:“孤刚从宫中回来,本想着到姑娘这里看一看,不料正巧遇上一位梁上君子。”

    说着太子往门口的地上看去,云嫣顺着他的目光,果然看见倒在地上的淫贼。

    太子有心跟云嫣逗个趣儿,便取了淫贼蒙面的黑布,将自己蒙了起来。

    云嫣将信将疑,将疑问暂且放在一旁,惶惶道:“民女不知是太子殿下,误伤了您……殿下的伤可要紧?要不要立刻传太医?”

    “无妨,无妨。”太子的笑里显出点欣慰来,“姑娘果然不愧是孤心悦的女子。侠肝义胆、智勇双全……”

    说着太子正了颜色,眸中泛出沉潋之光,满目热切:“青瓷,你可愿意嫁给孤?孤许诺你,择吉日去求了父皇,赐你侧妃之位。”

    侧妃是上了皇家玉碟的。日后等太子登了大宝,便是皇妃。许多名门闺秀趋之若鹜求而不得的,不正是这个位置么?

    云嫣失神。

    这种时候,云嫣竟然莫名地想起了另一个人。

    若是那个人,可愿意为她求了他的父皇,封她为妃?心头竟无端失落,涩意横生。

    “太子殿下。”云嫣起身,稳稳跪下,对着太子行了大礼,“青瓷对太子殿下,尽是慕仰明君之情,绝无儿女非份之想。”

    太子仍坐在床上,坦坦荡荡地问道:“与姑娘相处数月,才知姑娘的才情与德行,皆是万里挑一。是以孤心悦于你……你只说答不答应?”

    云嫣决然,道:“青瓷不愿。”

    太子一霎间,面露惊疑,心中无法置信。缓了缓神,才反应过来,她拒绝了他,竟拒绝了他……太子眼神里不自意竟流露出一丝痛楚。

    云嫣见状,心中隐隐一痛,叩首道:“民女敬重太子殿下,也知殿下敬重太子妃娘娘。既如此,请殿下将满腹深情尽付一人。青瓷不足为念。”

    太子闻言,一阵恍惚。

    呵,郭如是么?那个自始至终没有将心放在他这里的,他的太子妃?

    罢了。

    佛说,不可强求。

    太子面容悽恻地笑了笑,道:“孤明白了你的心意。然而姑娘为孤耗费了这许多心力,可需要孤替你做什么?或需要什么赏赐么?”

    云嫣摇头,道:“民女只求能尽早出府去,继续在绣坊里的营生。”

    太子虽心中惋惜,仍是答应了,放云嫣出府。

    云嫣谢了恩。太子静坐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撩了帘子离去。云嫣看着晃动的珠帘良久,心中五味杂陈。

    终是如释重负。

    因心里有了底,云嫣急切地想回绣坊去,欢欢喜喜地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袱。晚间吃过一碗酥酪,夜里很快便入睡了。

    感觉这一夜过得特别快,一下子就天亮了,云嫣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一个人走在一条长长的街上……

    她是拿着自己的绣活儿出来卖的,不料天色很快暗下来,像要下雨了。她赶紧收拾摊子,把自己做的绣品和假髻往包袱里收。旁边走过来一个年轻的车夫,朝她一笑,开始帮她收拾箱笼。

    原来她已经嫁为人妻,相公便是这位身强力壮的车夫。她成了一个温柔似水的妻子,夫妻恩爱,一个替人家府上赶车,一个做绣活儿来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艰辛却是相敬相爱,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久后,她便为这个相貌平平却是对她万般疼爱的男人生了个儿子,生活和和美美……

    夜半,云嫣从喜梦中醒来,又在失落中睡去……

    翌日早起,想起这个梦,云嫣羞红了脸。黄花大闺女一个,不嫌害臊,竟然做了这种梦!最让她羞愤欲死的,却是梦里那个车夫,恍惚间竟然是靖王的面目!

    靖王又怎会是个相貌平平的人呢?云嫣羞臊,这个梦太没有道理。

    日头晃过中天,过了巳时,众绣娘都领了赏,欢天喜地的出府去。宫里给绣娘们赏赐了酥酪,每人一碗。太子府上除了工价额外赏了每人两匹宫绸,两个荷包。

    云嫣喜欢的是真金白银,毕竟吃的用的,她也不能攒着。不过还是喜滋滋地收下了。

    蔻珠替云嫣拿起布包袱,要送她出仪门。

    云嫣道:“回去吧!不必相送。”

    蔻珠福了礼,道:“能侍候姑娘一场,是奴婢三生有幸。希望姑娘日后康健喜乐、富贵荣华!”

    云嫣接过包袱,对蔻珠笑道:“谢谢你。我知道,你是太子殿下派来盯住我的……青瓷何德何能,竟让太子殿下如此关照?不过,这段时日,谢谢你照顾我,也谢谢太子殿下的垂青。”

    蔻珠听着,已是一阵脸红。她不料云嫣早就识穿了她,支吾着接不上来话。

    云嫣见她窘迫,也不忍再说什么,眼望着东方道:“青瓷祝愿太子殿下平安顺遂,日后成为一代明君。”

    说罢,云嫣便出了如意门,离了宝约阁,经过后花园里插天的大玲珑山石,向太子府西北边的一处角门走去。

    在太子府呆了几月,发生了许多事,云嫣仍是云里雾里、迷影重重,她心底感慨。

    心中这么想着,云嫣刚想回头再看一眼这太子府……却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

    再次醒来时,云嫣发觉自己被人用破布堵住了嘴,凉水顺着她面颊直往下淌。

    她是被人用凉水泼醒的。

    云嫣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却看出这是一处破败的院子。而她面前立着的丫鬟,正是太子妃的贴身婢女静恪。

    “可醒了?”静恪笑道,“一会儿娘娘来了,你可好生洗净耳朵听仔细了。娘娘对你耳提面命,这可是给你机会呐……”

    静恪说着,顿了一顿。其实,这一阵她奔波操劳,好生为难。

    娘娘也真是的……说是要找人坏这赵绣娘的清白,却是左挑右捡,横挑鼻子竖挑眼。娘娘说要找个生得好看的门客,等静恪好容易找了个俊俏的,娘娘又要器大活好的。那器大是大的,活儿好不好她一个丫鬟如何知道?就这点事,在太子门客里传来传去,早走漏了风声。

    眼瞅着绣活快完工、赵青瓷都要出府了,娘娘这才草草定下一个人来。如今一看,果然是靠不住,那门客三两下便被太子的随从给撂倒了。

    不知是那门客真蠢,还是太子早识破了郭如是要加害云嫣的伎俩,于是将计就计?

    太子妃郭如是过一会儿便来了。

    云嫣被人押着跪在地上。她口中被破布堵着,大眼倔强地睁着,却是丽色照人、青丝如瀑,看得郭如是眼睛刺痛。

    郭如是上前狠狠地抽了云嫣一记耳光,气道:“赵青瓷!本宫恨不得将你毒哑!恨不得每天喂你毒药,让你终日躺在床上,浑身上下除了眼皮子,哪里都动弹不得!让你吃喝拉撒都在一处,浑身长恶疮臭气熏天!看你成这副死相,谁还会喜欢你!”

    这时云嫣嘴里的破布被人扯开,她紧喘了几口气,争辩道:“……娘娘!娘娘误会民女了……民女与太子殿下,发乎情止乎礼,从没有逾矩之行。青瓷也从来没有非分之想……”

    太子妃突然冷笑着打断了云嫣,渐渐凑近她面前:“你道是因为太子倾心于你,本宫才针对你吗?”她转过身去,“那你未免也太抬举赵琛了!”

    云嫣愕然。

    若不然,太子妃是为了什么呢?难道自己还做了什么别的事,惹着太子妃了?

    云嫣想不出答案,一时语凝。

    太子妃见云嫣盯着自己看,眼神错愕,她愈发气苦,抬手又打了云嫣的脑袋,道:“没脸面的下流东西!谁准许你这么瞅着本宫了?!”

    静恪站在云嫣身后,将云嫣的头往地上按,啐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打眼看娘娘!”

    云嫣不得不低头,却倔强地睁着大眼,盯着地下。

    只听太子妃咬牙切齿道:“赵青瓷,你给我记着!我郭如是不会放过你的!在这个世界上,有我没你,有你没我!”

    云嫣愈发不懂了。

    堂堂一个太子妃,何出此言?即便云嫣是侯府小姐,也断没有资格和一位太子妃相提并论!

    说完这话,太子妃便抬脚往外走,怒气冲冲地领着一众丫鬟婆子。临走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道:“把她给我关在这儿!不许给她饭吃,本宫要活活饿死她!”

    说完,一众人等便从这处破院子的大门口消失了。

    院子的大门随即“呯”地一声关上。云嫣心头一惊,冲上去想找个出路,却只听见门外落锁的声音。

    一阵惊惶袭上心头,云嫣拼命拍门叫人,却只听见外头的人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远……

    心下却是深深的恼怒。堂堂一位太子妃,行事竟教人摸不着头脑——不分清红皂白便拿了人,又不听人分说,只管打骂。难不成、难不成真要把她关在这里,活活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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