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锦航身上的毒, 的确是蒋昱坤下的。
蒋昱坤除了最初回到蒋家那几天,就没过过舒心的日子,他虽是蒋家的血脉, 但事情闹出来后, 谁不知道他是奸生子, 下人们虽然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都很鄙夷, 服侍的时候自然也不上心, 明明是在自己家里,但蒋昱坤的衣食住行, 竟比之前在别庄的时候还不如。
下人们的怠慢,当然是来自主人的冷漠态度。
蒋昱坤出生后, 就一直养在农庄, 和蒋锦航本就没什么感情, 而他的存在,又实实在在给蒋锦航带来了名声上的伤害, 因此,若非蒋母坚持,蒋锦航甚至想在当天就把蒋昱坤丢回农庄去,但就算将对方留了下来,蒋锦航也不想见到他,便把他丢到了苗雪娘的院子,让苗雪娘负责照顾。
蒋锦航认为,自己没把蒋昱坤赶出去, 还给他一口饭吃,已是尽了做父亲的本分,他却不知道, 苗雪娘虽心疼这个儿子,但她当时自顾不暇,哪有多余的精神照顾蒋昱坤,因此,蒋昱坤在蒋府的处境非常尴尬了,下人们最是拜高踩低,虽知道他是大少爷,可他还是奸生子呢,是连庶子都比不上的存在,阖府上下基本没人把他放在眼里,若非是在苗雪娘院子里,下人们还有些顾忌,只怕蒋昱坤连一日三餐想要准时吃到都艰难。
饶是如此,他身边的嘲笑羞辱也没断过,有些下人会直接指着他指指点点,话里脸上全是鄙夷,毕竟,他也不过一个四岁多的孩子,阖府上下,并没有几个人会顾忌他。
蒋昱坤本就不是个心胸大的,加上重生后的期盼落了空,不免就怀恨在心,宁曼走的干脆,他暂时够不到,便把恨意全投注在蒋锦航和苗雪娘身上,他虽不知道这辈子宁曼是如何知道真相的,但在他看来,就是这两人的愚蠢贪心害了他。
蒋昱坤恨上了两人,在这种心情下,又听到了周围下人们的议论,就不免多思多虑。
所有人都说,他是蒋府的耻辱,蒋锦航早晚会把他扔到农庄去的,留他这段时间,一来是顾忌老夫人的心情,二来是怕影响了苗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但时间一长,他早晚还是要被丢出去的命,而对这种说法,蒋昱坤深信不疑,毕竟上辈子最后,他之所以落到那样的下场,就是两人偏心的缘故,这辈子,他绝不重蹈覆辙。
蒋府是他的,蒋家的家产,全是他的!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蒋锦航只有他一个儿子!
蒋昱坤最后把心思打在了苗雪娘那一盒子秘药上,他前世得了苗雪娘教导,知道对方各种药物的用途,于是便留心观察院子里的动静,终于找到一个空隙,偷偷溜进了苗雪娘的卧室,翻出了对方秘藏的药物,只是运气不好,他出来时被蕊芝看到了,但因他才四岁,又是苗雪娘的亲子,蕊芝虽提了一嘴,但无论是苗雪娘还是她自己,都没有注意。
药物在手,蒋昱坤就开始想怎样下药。
其实一开始,他的目标并非只有蒋锦航一个,苗雪娘也是他的目标,只是这药本就是苗雪娘的,他怕用了会被发现,就按捺下来,只在蒋锦航茶水里动手,此时蒋锦航和苗雪娘虽早不如当初般如胶似漆,但看在苗雪娘怀着身子的份上,蒋锦航隔三差五还是会来坐一坐,而每次他来,都是蒋昱坤的机会。
每次他来,蒋昱坤就会把药物偷放到对方的茶水里,他剂量下的小,因此足足好几个月后,蒋锦航身上才露出端倪,实际上,若非蒋锦航夜夜笙歌,只怕药物奏效的时间,还要长的多。
因此,当那天晚上,听到正屋里传来的动静后,蒋昱坤不惊反喜,蒋锦航就算能治好毛病,在子嗣上只怕也困难,至于苗雪娘肚子里那个,就更不用担心,毕竟之前大夫早说了,她这胎要的凶险,能不能生下来还未可知,且就算生下来了,在这个年代,一个稚嫩的婴儿夭折,也是高概率的事情。
想到前世那个和自己女人在床上纠缠的男人面孔,想着那张嘴用轻慢的语气叫他哥哥,蒋昱坤缓缓捏紧了拳头。
不着急,不用着急。
没人能抢走本该属于他的一切,蒋家所有的东西,无论是家产还是地位,终将是自己的,也只能是自己的。
缓缓吐了一口气,蒋昱坤又往正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刚才坐在窗前的那个穿着藕荷色衣裙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他沉默了一会,转身进了屋子里去。
唐宁绍回京这天,艳阳高照。
一大早,唐家一家人就到了鸿宾楼,今日大军班师回朝,因战绩出色,元帅将和主要将领将入朝接受皇帝的褒奖,而设定的路线刚好从鸿宾楼门口通过,唐家特地将三楼视野最好的一个包厢留了下来,准备在此观看儿子骑马从楼下经过的盛景。
辰正,大军来到城下,巳时一刻,元帅并主要将领进城,随着几十骑高头大马从城门跨入,数十张英武的面孔出现在百姓面前,那些早在几个时辰前簇拥在道路两边的百姓,纷纷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其中更不乏热情的女孩子,立时又有数不尽的鲜花鲜果,从人群里飞出,往那些将领身上投掷而去,而其中,又以那些年少英武的将领为最多。
本朝受邻国滋扰也有数十载,京城虽隔得远,居民们却也时常听说边疆百姓被抢掠的惨状,此次大军攻占了敌国首都并打得敌国俯首称臣,真可谓大快人心。
百姓们的欢喜,也感染了宁曼,她站在自家酒楼的包厢里,含笑看着下方的队伍,此时,队伍已经走到了鸿宾楼下面,她一眼就看到了跟在元帅身后的哥哥,唐宁绍今天穿了一身银色铠甲,骑了一批黑色大马紧跟在元帅的身后,因他年纪轻,长相又好,飞往他处的鲜花鲜果竟是最多的。
旁边一员将领大笑:“君华,这次进城,你可是出尽了风头,今日你这一露面,也不知掠了多少少女芳心去,只怕明日你家的门槛,就要被媒婆踏破了,我看要不了两日,我们就能喝你的喜酒了,只不知那家的美娇娘,能有福气得了我们军中最英武的小将军去。”
他这话一出,周围顿时一阵笑闹声,纷纷打趣唐宁绍,实在是他们这些人大都有点年纪了,甚至运气好的,连当爷爷了的都有,唯有唐宁绍,长得俊不说,年纪还轻,偏又性格活泼,很的大家喜欢。
唐宁绍毫不扭捏,笑眯眯的说:“那就先谢过赵大哥的吉言了,等到那日,必请各位兄弟上门喝一杯喜酒,给兄弟添添喜气!”
一阵哄笑声中,一行人刚好从鸿宾楼楼下经过,刚一转弯,一支带着露水的鲜花,当头就往唐宁绍头顶落去,之前投来的鲜花虽多,唐宁绍却从没接过,但此时也不知为何,竟伸手接了过来,一抬头,就看到三楼一间包厢里,一张有着如花容颜的丽人,正笑吟吟看着他。
唐宁绍一时不由呆了,就有人打趣,“君华如何看呆了?这女子倒是极标志,咦”
话到一半就吞了回去,那女子怎生是妇人打扮?
唐宁绍立刻反应过来,“休要胡说,这是我妹妹,嫡亲的那种!”
那人忙不再言语,心里却想,原来是君华的亲妹,果然也是好相貌,只是可惜,竟然已经嫁人了。
唐宁绍又往上看了一眼,却见宁曼的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个女子的身影,那女子看上去比宁曼小三四岁,圆脸上两只乌溜溜的黑眼珠,甚是可爱,两人视线在空中对了一眼,也不知怎的,唐宁绍突然心跳如擂,脸也不自觉烧了起来,忙不迭的移开了目光,反应过来后又去看那窗,那女子却不见了,唐宁绍不由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君华,怎的耳朵突然红了?发生了什么,可是看到了中意的小娘子?”旁边就有人大惊小怪的笑闹起来。
唐宁绍忙瞪了那人一眼:“胡说八道什么!”
目光却在向窗口看了一眼,只是依旧不见那女子的踪影,只有妹妹笑吟吟的站在窗口,他对宁曼笑了笑,这才回过头来,却想,不着急,那女子能和妹妹在一处,想来是熟悉的,等回头问问妹妹也就是了,看那女子的妆容,应该是还没嫁人的。
唐宁绍却没发现,元帅这时侧头看了他一眼,目中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楼上,宁曼直到队伍走远,才回头笑对那女子说:“香阳,队伍已经走远了,那我们回去继续喝茶?”
那个叫香阳的女子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问:“唐姐姐,刚才那个银盔小将,就是你的兄长?他他可娶了妻?”
宁曼意味深长的笑笑:“目前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
她不再多说,专心低头沏茶,而她旁边的女子,却被她的笑容弄得心如小鹿乱撞,忐忑不已,一时想着刚才应该多看两眼的,一时又想,刚才自己那一露头,也不知爹爹看到没有,若是看到,爹爹会如何想,总之是坐立不安,各种忐忑。
这个叫香阳的女子,恰好正是元帅的三女儿,宁曼之前并不知她的身份,只是因为她经常关顾岁月长,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悉起来,今日大军进城,香阳知道她占了绝佳的位置,特地来问能否和她一起观礼,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宁曼也就答应了,结果看到她和元帅约莫七八成相像的脸庞,宁曼心里不由有了数。
这个便宜哥哥,运气还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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