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打了照面,宁春月尴尬地收回虚扣在门上的手。

    眼前人垂眼看她,问道:“既然来了,为何不敲门?”

    宁春月顿了顿,问:“你都听见了?”

    谢延珩“嗯”了声,道:“从未见过你如此犹豫不定的模样。”

    宁春月心说这不是你直接把婚书丢给我逼着我承认千年前的姻缘给我造成的心理冲击太大了么……

    谢延珩约莫是刚从床榻上起来,单薄的衣衫外披了件皦玉白绣银线云纹的披风,发丝未束只柔顺地垂在肩头。因着前些日被她打出重伤,他现下面色很是苍白。

    宁春月不由地就有些愧疚。

    谢延珩让开门,道:“既然来了,便进来坐坐吧。”

    宁春月踌躇了一下,就跟了进去。边走边想,似乎跟谢延珩对上的时候,她从未如此乖顺过。

    果然是欠人的气短。

    她现下来见他,不仅欠了他一顿打,还欠了他千年情缘——所以她究竟为什么要跑来自讨苦吃?

    宁春月脑子里嘲着自己贸然跑来没带脑子,面上倒是稳着神色。

    谢延珩的居处同他的人一样清冷简单,一条石子路,两旁种着几株雪白梨花,路尽头是三间小舍。

    宁春月问:“你现下受着伤,无人在院中随侍么?”

    谢延珩道:“我不喜有人跟着,况且伤不算重。”

    伤到底重不重她这个肇事人自然心里清楚,当下便无言沉默。

    谢延珩带她进了内堂,给她倒了杯热茶,见她表情便知她在惭愧,道:“你无需自责,我知你伤我只因那功法难控。”

    宁春月不愿讨论这个,只问道:“身体养得如何了?”

    谢延珩:“再调养两日便差不多好了,你呢?”

    “我并未受伤,只是消耗过多,睡了一日夜便好了。”

    互相慰问了对方的身体情况后,两人竟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归根结底是某层本一直忽略的窗户纸被捅破了,于是关系便微妙了起来。

    是道友,可那婚书是真的。

    是道侣,可那事过去千年,不说她其实只能回忆起零星几个从前的模糊片段,更要紧的是,她早已缺了真正喜爱别人的能力。

    宁春月来找他,本是打算好好同他盘盘两人间这笔烂账的。

    可细想下来,却发现无论如何盘两人间的关系,其实她与谢延珩都有着不可调节的矛盾。

    她缺失情感和记忆,心中更无结道侣的意思,若按她的想法,这段千年前的姻缘便该当已经作古。

    可她亦明了谢延珩对谢宁宁的感情,谢延珩绝不会放弃与谢宁宁的这段姻缘……哦谢宁宁其实就是她,看,她至今还无自己便是谢宁宁的自觉。

    她能明白两人对这段姻缘的态度偏差,想来谢延珩也早已明白。

    如此便只能僵持。

    宁春月与谢延珩皆是聪慧之人,许多事不需多说,便都已经各自心里有数。

    内堂之中,两人各自端着茶杯饮茶,一时间谁也没有打破沉默。

    最后,是宁春月狠下心先打破了沉默:“中瘟毒的弟子皆已服下解药,想来过两日便可痊愈。”

    谢延珩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她:“所以?”

    “这次仙盟大会,因着瘟妖一事而终止,剩下的三甲赛各门派也已经无心继续。”宁春月顿了顿,道,“约莫两日后便是众门派离开云台山之日,届时柳叶宗也会回南湖。”

    谢延珩没说话。

    宁春月笑笑:“这次我柳叶宗拿到了一席四强,成绩也算不错,我该回南湖带弟子们好好庆祝庆祝了。”

    谢延珩轻笑了一下,冷道:“所以你便是来同我道别的?”

    宁春月没接话。

    “宁宁,你没有其他的话想说?”

    宁春月感到一阵巨大的压力,勉强笑了笑:“我若说了,约莫你更生气。”

    谢延珩闻言,脸色便更难看了。

    宁春月轻叹了口气,终究不忍在他身体未恢复前说些不好的,放下茶盏便打算离去了。

    可还未起身,便被谢延珩猛地握住手腕。

    他狠狠一拽,直接将她拽进了怀里。

    宁春月不敢乱动,怕牵扯到他身上的伤。于是谢延珩便更大胆,直接紧紧搂住了她。

    “宁宁……”他唤了她一声,声音却如掺着沙般哑。

    宁春月听出了那声音中隐藏的一丝脆弱,便有些不知所措。

    谢延珩历来以疏离冷漠之态示人,这样的人展示出脆弱,便教人不晓得如何应对是好。

    最后,她只得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背脊。

    谢延珩轻易便意识到她那安抚般的触摸,用的是旁观者安慰的态度。

    他的眼睫狠狠一颤。

    她不爱他。

    可……

    她亦不爱任何人。

    谢延珩垂眸,静静感受内心突然涌上的晦暗想法。她无法爱人也没关系,只要她永远不离开他,只要他们只拥有彼此……

    她会只属于他一个人,就像从前。

    内心那蛊惑人心的嘶嘶蛇语,日益鼎盛。

    谢延珩闭上眼睛,掩饰眸中疯色。

    他的声音平静得如同寻常时间,听不出半点问题:“宁宁,若你还无法接受我们的过去,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是的,要慢慢来,不能吓到她。

    谢延珩紧紧箍住怀中的女子。

    修者有漫长的时间,他好不容易才寻回了她,她便再不能消失。无论以后她要去哪,哪怕是入地狱,他也总有办法找到她。

    总有一天,她会重新属于他,整个人完完全全属于他。

    宁春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未说。她与他之间是个僵局,她暂时想不出破局之法——也许很长一段时间内,这僵局都会悬而未决。

    ……

    两日后,所有中了瘟毒的弟子均已恢复寻常,许锦容带着其余桃花岛医修为每个中过毒的弟子做了最后的诊断,便宣布他们可以离开隔离院落。

    阿檐领着其余两个痊愈的柳叶宗弟子去找宁春月。彼时宁春月正带着宗门弟子整理东西准备回南湖。

    宁春月见阿檐回来了,笑道:“下午我们便要回柳叶宗,你赶紧去收拾东西。”

    阿檐垮脸:“这么快?我还没休息够呢!”

    “你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若到时候收拾不好,我们便把你一个人丢在云台山了。”

    阿檐一边回自己的房间,一边转头做个鬼脸:“你才舍不得我,我是仙盟四甲,我是柳叶宗的王牌选手!”

    宁春月回敬她一个白眼:“是是,王牌选手,还不快去?”

    阿烛站在宁春月身边,看着阿檐跑远,淡笑道:“宗主,这样真好。”

    弟子们都恢复了健康,活蹦乱跳的,真好。

    宁春月也笑:“是很好。”

    这样的生活很好,能平静守着柳叶宗,便是她唯一想要的生活。

    一个时辰后。

    柳叶宗弟子收整完毕,宁春月带着八名弟子启程。剑宗今日开放了守山大阵,供其余宗门之人离开。

    宁春月唤出自己的飞轿,捏了四个假人出来抬。一行人便直接凌空离去。

    风吹起轿子的窗帘,宁春月一瞥眼,看见谢延珩立于不远处高塔的塔尖。

    风扬起他雪白的衣角。他一动未动,静静看向她。

    专注而偏执。

    宁春月心跳蓦得重了一下,随即闪身躲进轿内阴影里。

    南湖·柳叶宗。

    南湖富饶,柳叶宗是这片地界最大的修真门派,做派便也十分奢靡。

    柳叶宗位于南湖湖心的一座大岛上,建有高楼亭台数千余座,装饰得也颇为金碧辉煌。

    宁春月在剑宗清修久了,回了老家只觉得舒坦异常。

    如此在宗内待了半月,一日,阿烛拿着一封信来找她。

    信是剑宗掌门荒泽君寄来的,厚厚的一叠。

    宁春月眼皮一跳,总觉得和剑宗扯上关系就没好事。就如之前般,要找的书没找见,麻烦事倒是扯上一堆。

    果然,信里没有好事只有坏事。

    先前泽林死后,瘟妖之心遗失。然而荒泽君带着众弟子将云台山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未寻到瘟妖之心的踪迹。

    如此一来,便只有一个可能——瘟妖之心已经被带出了剑宗,现下不知遗失在人间何处。

    而这瘟妖之心找不到只是其一,还有件更麻烦的事。

    先前云台山瘟妖作祟,剑宗封山锁关,在瘟毒清除前严禁放人出去。原以为瘟毒能被扼杀住,不会蔓延到外界。

    可没想到事与愿违,自山内瘟毒清除、各门派各回各家后,瘟毒便开始在人间各处兴起。

    仅荒泽君处接到的消息,瘟毒作祟便已不下十起。

    如此荒泽君便只好向各门派寄出号召信,请各门派处理好各自地界上发生的瘟毒流行,号召各门派严肃对待,切不可让零星的瘟毒流行演变成更大规模的灾难——当然,期间最好也一起找找瘟妖之心跑哪去了。

    宁春月看完信,略微思索一会儿,道:“看来泽林果然有同伙。那同伙应当是个普通修者,并未进行人体合成,可却依旧能散布瘟毒,看来此人修为不低。”

    阿檐正巧在宁春月身边,也看了那信,不禁努嘴吐槽:“这荒泽君怎的这般没用,当初云台山的事儿还是靠宗主解决的,现下找瘟妖之心找不见,瘟毒也流窜了出来……”

    宁春月训斥:“荒泽君是长辈,平日里怎么教你规矩的?”

    阿檐哼了一声,却也只好低头不语。

    阿烛想了想,说道:“阿檐的疑惑并不无道理,素闻荒泽君道法高深、处世也颇有智慧,可这次瘟妖一连串事情,确然是处理得差了些,会不会他其实知道些什么却……”

    宁春月自然知道这些,可无论有何种疑问,若没有相应的证据,便不应随意质疑。

    她没有答话,只吩咐阿烛:“写信一封寄去桃花岛,问许道君要些瘟毒解药以防不时之需。另外,这些时日多注意南湖地界发生的事儿,若有任何可能与瘟毒有关的,务必报告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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