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刚过,眨眼又是春天。

    今年御花园里的几株桃花树开的可早,才刚进春便看见大片团密的嫩粉色花蕊,细芽叶从顶上垂下,其中藏了点点青嫩的芽苞,若隐若现。

    园中清风徐徐,婢女给她寻到个被桃花树包裹的凉亭,又上杯年初新进贡的早茶。言芙看着手里的话本,坐在凉亭的横椅上,手捧一本书,手边一盏茶,书一页页往后翻,书外人与画中景,四周安静的像是不染尘埃与喧嚣。

    姜嫔就在御花园旁的千鲤池前赏鱼,看了一上午就这几条鱼也看厌了,听见婢女来说她欣喜的问:“那几株桃树当真开花了?”

    宫女高兴的:“奴婢亲眼所见,那御花园里的几株桃树开得极好”

    “本宫记得陛下最喜欢桃花,尤其是用桃花瓣制成的花酥和果酱,宫里现有的都是去年剩的,味道也不新鲜,倘若本宫能做出新鲜的,那陛下尝了也自然欢喜”

    “陛下喜欢桃花,往年那些都得过五月才行,如今早早开花,这是花在向娘娘示好呢”

    “油嘴滑舌”姜嫔娇羞的说。

    “奴婢说的可都是实话,娘娘如此好心思,陛下知道了也定会念念不忘”

    “少再打趣还不快回宫拿手篮”她害羞的催促着婢女。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婢女笑着赶紧跑回宫,生怕在路上耽搁时间。

    有花香飘来,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整个人暖洋洋的。言芙看得入迷不知不觉已过晌午,本想来御花园里小坐一两个时辰,可不想这书实在吸引,看入迷了竟也放不下手。

    沫儿端来几个盘子上面放了好多时令的蔬果点心,“娘娘看好几个时辰的书想必眼睛也要酸涩,这是新夷姑娘早晨让小厨房准备的点心,娘娘尝尝味道也好休息换换眼”

    “新夷呢?”言芙问了句。

    “昨日陛下赏了东西,姑娘还在库房里打点”

    点心的香味勾起她肚里的馋虫,先暂时放下书拿起块粉白色的花瓣糕点,糕点的口味香甜配上茶也不觉得腻,正好肚饿贪嘴就多吃了几块。

    凉亭立在花林中间,青嫩色的叶上长出淡粉色的小花。周围没其他人走动,林间叶子的沙沙,叫她想起方才书中:希冀寻一人迹罕至,造竹楼三两间,无烦事扰,念云卷云舒。昼来独居陋室,弹古琴声声,寒过一江冬水,春暖时节泛湖舟南下,荡开一腔柔美,一层层,一波波。周栏青丝垂绦,芳草萋萋,小儿花中寻蝶,泥污挂身,噗通一下,儿摔蝶飞,不听见哭声,喜好颜开,尽染明媚好春光。

    面前的御花园和方才文章里的内容着实相衬,只是这样美艳的景应该在书里,在九天仙家的瑶池,独独不该存在这方浊世。

    谪仙的画卷乱入凡尘,一番错落,饶这世中原不配能有这般美景。

    “娘娘您瞧这朵花开得真好”婢女用指尖掐下那朵还在盛开的桃花。

    “不,该是这一朵,含苞待放的才好”另一个婢女反驳

    姜嫔并不在意,“好了,一并摘下来就是”

    刚走出来几步言芙就撞见她们主仆三人的对话,婢女挎着手篮,手篮里装满花瓣,大多还都是新鲜的花苞和没□□的花骨朵,想来开花也是在这几日。

    姜嫔看着手篮里的花瓣满心欢喜,想着若用这些新鲜花瓣制成糕点拿去给陛下尝他该有多高兴,若能得陛下欢心或许自己就能从那偏僻的宫里搬出来,居到更近更好的殿里,说不准这位份也能涨。

    姜嫔自我陶醉,酣然畅想着今后的欢快日子。

    婢女的手势粗苯,摘花时候也不看仔细,摘一朵花就会有大把大把的鲜花瓣掉到地上,被她们的脚踩进泥里。

    言芙看不得她们糟蹋,大声呵斥:“住手”

    那几个婢子背身听见不以为然,仗着自家主子就在旁边还想好好教训这人一下。

    刚转过身看见言芙就站在面前,两人吓得赶紧跪到地上请安磕头。

    “谁让你们摘的”言芙冷个脸问。

    “是本宫让的”姜嫔正在兴头上,猛地被人打断她有些气恼,“哪个不长眼的敢跑到本宫面前来多管闲事”

    “是本宫”言芙说。

    “给贵妃娘娘请安”姜嫔惊慌,赶紧跪下行礼。

    “本宫不知以姜嫔你的位份也可自称是本宫了”

    这两字向来得是嫔位之上,一宫的主位才能称呼。

    姜嫔心虚,低着头说:“嫔妾嘴快,一时说错了”

    “嘴快,怕是心里也这么想吧”

    “嫔妾不敢”

    “想想也没什么,只是心里想得再好这嘴上也别说出来,容易惹人嫌”

    “嫔妾多谢娘娘教诲”姜嫔虽心有不甘可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再顺她的意思接话。

    言芙撇她一眼,转问那两个婢女:“你们两个就是伺候姜嫔的?”

    婢女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小声回答:“是”

    “大点声,本宫听不着”

    两个婢女相互对看了一眼,稍大声说:“是”

    “姜嫔说错了话,你们两个为何不去纠正”

    婢子低着头,半天回不上一句。

    言芙接着问:“奴婢不能及时制止主子出错,要怎么罚?”

    “回娘娘的话,该打三十板子丢去刑司所受罚”沫儿回答道。

    “听见了,那拖下去吧”

    “奴婢知错了,求贵妃娘娘饶命,求贵妃娘娘饶命啊”两个婢女害怕的苦苦哀求她。

    这打板子的宫人说好听点叫缚刑官,但其实就是替主子们背刑背罪责的。

    那用来打人的板子足有一成人高,里头灌满铅还是实心的。板子拿起来沉,打下去也重,普通的宫婢根本熬不住二十下,连在宫里干粗重活的太监也撑不过三十,稍稍掌控不好力道这板子自己就要背上条人命。这些都要被幽冥府里的判官给记下,到了投胎转世那都是依据,判断你走野鬼村还是金鸡山。

    板子官身上的罪孽重又不受宫里主子们的待见,干得也是最脏最累的活,碰到那些伺候在主子们跟前细皮嫩肉的宫女和太监都是下狠手,借此来发泄自己心里的不满和怨气。

    姜嫔虽才入宫但也清楚这板子的厉害,三十板子下去两人绝活不了,她紧忙替婢女们求情:“还请娘娘饶命,这两个都是随嫔妾从母家跟来的,不懂宫里规矩还请娘娘饶她们一命”

    言芙瞥了一眼,轻蔑的说:“母家跟来的人更要识大体懂规矩,出错不止姜嫔你一人受罚就连母家都要遭难”

    “嫔妾知道,可是娘娘”

    “有何好可是的”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那几个,冷冷道:“既然姜嫔替你们求情本宫也不好拂她面,就一人二十大板,再罚一年月例”

    “多谢娘娘”姜嫔赶紧谢恩。

    “多谢娘娘”两个宫婢紧接着磕头。

    “地上凉,姜嫔久病初愈就别跪着了,都起来吧”

    “是”姜嫔让婢女给扶住手,小心起来。

    “身子才好不在自己宫里修养跑来御花园,吹风受凉了怎么办?”言芙随口一问。

    “饶娘娘挂心嫔妾只是小病已无大碍,况且侍医也嘱咐了需要时常走动,有益身子,今日听婢女们说起御花园中的桃树开花,一时喜爱便也不顾身子,只想先一睹御花园里的风采”

    “喜爱?”言芙看着那些掉在地上大片大片的花瓣,冷笑道:“姜嫔的喜爱如此沉重,花都受不起”

    “婢女手笨,嫔妾也不知怎会这样”姜嫔装的一脸无辜。

    “这桃花…陛下好似最喜欢桃花酥,姜嫔摘了许多是想做点心吧,这样好心,倒是被本宫破坏”

    姜嫔自知理亏,“嫔妾绝无他意,只是娘娘也知道嫔妾身子不好,不宜外出走动就让婢女折几株带回去养,想着能多看几日”

    “真是如此”

    “嫔妾不敢欺瞒娘娘”

    “是本宫错怪姜嫔,妹妹当真喜欢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谁人不喜欢”

    言芙道:“如此本宫倒想起前日那花房的掌事来向本宫求旨,说御花园里还缺了几个理花的,既然姜嫔喜欢,这桃花开的几月就由姜嫔担这一职”

    姜嫔气愤地拽紧手边的罗裙,却依旧笑着说:“嫔妾体弱,控辜负娘娘期许”

    “不打紧,也就每日晨起的半个时辰,本宫会让常一在旁候着,定不会让姜嫔你身子有恙”

    “可是娘娘”姜嫔还想辩解。

    言芙睨了她一眼,“姜嫔如此推脱莫不成这喜欢是捏来诓骗本宫的?”

    “不是”姜嫔着急打断她,也顾不上礼数,“既然娘娘愿意将这侍弄花草的美差交与嫔妾,那嫔妾也定不负娘娘所托”

    “那就好,日头晒,姜嫔身子才愈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

    “多谢娘娘关怀,嫔妾告退”罗裙一角褶皱姜嫔还特意用手帕遮上,领着几个要受罚的婢女回去,那几个婢女提着手篮紧跟在主子身后,这边走腿肚子还边打颤,方才那样子着实让她们心惊。

    瞧这些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的桃花树,言芙感觉可惜,“这花今年是开不成了,让花匠们多费费心,明年还指着她开花呢”

    “是”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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