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呆滞,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江暮沉的背影和小男孩惊喜的表情。

    小男孩兴奋地跳起来,利落地将所有的花枝包扎成一束,一边喋喋不休:“好的先生!好的,您真是位好人!您太太一定是位幸福的女士!”

    我没有接话,弯下腰从小男孩手中接过这捧鲜艳的花束。争奇斗艳的花枝中有一支黑色的玫瑰吸引了我的注意,花芯是暗红色的,慢慢向周围过渡到黑色,低调而又强势地吸引着目光,这样熟悉。

    我伸手抚摸了一下花瓣,小男孩注意到,迅速热情地向我介绍:“这是厄瓜多尔黑玫瑰……”

    “我知道,”我微笑着打断了他的下一句,将身子弯到和小男孩在一个水平面,拍拍他的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可不是这位先生的夫人哦。”

    小男孩顶着被我揉乱的头发,愣愣地目送我远去。

    繁华的闹市区渐渐被落在身后,人烟开始稀少,幽深的小巷时不时穿插在道路两旁。

    我哼着歌摆弄着花瓣,被狠狠一拽,陷入巷子中黑暗的影子里。

    “干什么?”我蹙眉疑惑地看向面前的男人,微微有些恼火。

    “怎么不装太太了?”

    我高高挑起我的眉头,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我又不是你太太!”

    江暮沉的目光凝在我身上,嘴角带着些笑意,看不出意味:“这花是送给我太太的。”

    我哦了一声,抬手将花递给他:“那还给你,你去送给你太太吧。”

    江暮沉的视线直直地锁住我,带着热度,灼烧着我的皮肤,我有些不适地缩了缩脖子。

    他突然狠狠地咬了下来,几乎是一瞬,因为怔愣自然张开的嘴巴被全面攻陷。他咬着我的舌尖,唇瓣被迫覆合在他的嘴唇上。

    我吃痛地推了他一把,双腕利落地被固定在他手心,我挣了挣,明白他用了真劲。

    “你发什么疯?”

    他的目光有些烫,烧进我的瞳孔,带着不为人知的疯狂。

    他是个疯子,我一直知道。

    “不是我的夫人,那就做些私人秘书该做的事吧。”

    如江暮沉所说,后面几天不再有需要刻意出席的大场面,但终归需要他坐镇,电话倒是多了不少。

    他从不避讳我,时常把玩着我的发尾,淡淡地用英文谈论着见不得光的内幕。独有的醇厚嗓音给再黑暗的话语也笼罩上了一层岁月静好的滤镜。有几次和安德烈的对话,他的语速很快,眉头染上躁意,有很明显的不耐。

    我常常凌晨醒来还会看到露台上忽明忽暗的红色火点和皱着眉头地对电话另一边说些什么的江暮沉。

    他的背影被闹区透过来的灯火在夜幕中勾勒出健硕的身形,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城市让我涌出一点沾沾自喜,奇怪的小女生般的自豪——这是我的男人。

    但大多数时候我都装作没有看见,安静地躺回床上。

    扔在路边的那辆车到底还是麻烦了安德烈出面给我们从警局捞了出来。

    大概觉得有些丢人,安德烈出来的时候脸色悻悻的,有些滑稽。

    他对我们的行为也深切地表达了不理解,外国人夸张的表达方式在他脸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最终骂骂咧咧地把钥匙完好无损地扔回了桌上。

    不论如何,我和江暮沉的自由出行最终得以保障。

    于是我们在这座城市开始了这场荒唐的假期,只可怜李池还在勤勤恳恳地在墨城代江暮沉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

    一天二十四小时除却睡觉,按标准睡眠来算有效时间有十六个小时之长,当然,会不会是标准睡眠取决于江暮沉的疯病,有时折腾到第二日清晨,自然睡到日上三竿。

    不过总得来说,江暮沉的电话虽时不时插进来,但多数时候是闲暇的。这些时间我把它们安排进各式各样的地方美食,吃饱了就地寻找地标建筑参观,虽然常常累到直不起腰,但胜在惬意。

    江暮沉没多大意见,大爷一样闲散地跟着我溜达,在我累到锤腰的时候云淡风轻地提醒我晚上还有一场费腰的运动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建议输出。

    在路边爷爷的小摊买了一份黄油酥饼,我抱着走进大象咖啡馆。

    是的,jk罗琳贫困潦倒时写出哈利波特的那家咖啡馆。

    这可是个小有名气的景点。

    大概旅游淡季,店里人较少,老板的热情引领下,我和江暮沉坐在了所谓当年原作的位置。

    小店不算大,外面看起来红彤彤的,像格林童话里的小房子,随处可见的大象图案让整座咖啡馆笼在一种暖洋洋的气氛里。

    我和江暮沉一人点了一杯咖啡,其实下午本来是想去看一个画展的,就我们两个单独相处的情景下,我私心认为江暮沉这样的人站在高雅的艺术面前实在是诡异,他这个人从骨子里就和高尚背道而驰,于是我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

    店里陆陆续续开始来一些客人,看得出来大多是些哈迷,叽叽喳喳地聊着些剧情。

    她们对于伏地魔与哈利波特的最终一战展开激烈的讨论。

    我兴致勃勃地支起一只耳朵收听,实在是有趣得紧。

    余光瞥见江暮沉只安静地喝着咖啡观赏街道两旁茂盛的梧桐树。

    “你没看过《哈利波特》吗?”我问。

    他放下杯子,颇为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看过一些,没有看全。”

    “喔——”我将嘴巴并作“o”状,长长拖着尾音,“那总该知道哈利波特和伏地魔谁杀了谁吧?”

    江暮沉有些好笑地看着我:“我只是没有看全,不是与时代脱节。”

    我突然来了兴趣,搅了搅咖啡,银勺点着陶瓷杯边,有几分调戏意味:“那你会为了爱与勇气打败伏地魔吗?”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种问题,有短暂的诧异,随后轻松地扯开嘴角:“我只会为你杀掉伏地魔。”

    “那你也是个被歌颂的英雄。”

    我笑了声:“美人配英雄,最后与英雄相配的也一定是一等一的容颜才算得圆满,譬如金妮。”

    “处处隐含着残酷的阶级现实啊。”

    江暮沉思考着,将咖啡杯放回桌面:“那你是那个可以抱得而归的美人吗?”

    我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有些惆怅:“是怎样,不是又会怎样?”

    他认真地回答:“不是的话,伏地魔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好吧,我承认,这一刻我是有点想成为那个可以抱得而归的美人的。

    在咖啡馆虚坐了一下午,并没有什么饥饿的感觉。索性带着江暮沉在街道上走走停停,随缘碰一碰。

    很快在一家西式简餐店门口停下脚步,它架的那块精美宣传小黑板实在太诱人了,和上面写的三明治第二个半价一样使人无法拒绝。

    我果断做出判断,冲进店里点了两份三明治。

    但此刻我有一点不爽。

    很显然,为我们点餐的这位女服务生正频繁地瞄着江暮沉试图进行一场搭话。

    “还需要别的吗?我们店的招牌香肠登上过爱丁堡美食早报,游客都会打卡的,超级美味,确定不来一份吗?”金发碧眼的女人拿着一张海报近乎贴到江暮沉的身上给他介绍。

    我微眯着眼,想不通什么美味的东西需要贴身服务,甚至无视掉旁边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士。

    于是我暴力出手隔开他们紧贴的身躯,挎上江暮沉的手臂,亲昵地蹭了蹭他,回复女人:“不了吧,谢谢,我不是很饿,相信我先生也不会很饿。”

    江暮沉似乎被刚刚的海报或是女人打动了,若有所思地出声:“可我觉得看起来还不错,来一份也没……”

    我微笑着转头,和蔼地打断他:“但我觉得我们不太需要亲爱的,你说呢?”

    他愣了愣思考两秒反应过来,失笑:“看来我亲爱的不是很喜欢,”继而转过头向女人点头,“那就两份三明治吧,谢谢。”

    我配合着向女人虚伪一笑,女人最终哼唧两声,转过头扭着屁股去备餐了。

    我黑着个脸抱着两份热气腾腾的三明治走在前面,想了想又折回去,粗鲁地把江暮沉那一份塞他怀里。

    江暮沉接过那份三明治,因着我的怒气被我推得后退两步。

    我一人快步向前走去,后面响起急促但沉静的脚步声,肩头被人一把搂过,江暮沉哈哈大笑,狠狠亲了我一口:“走了,作精,爷带你兜风去。”

    那天他开着跑车载着我围绕爱丁堡转了一圈又一圈,路边金黄的叶子昭示着秋天的悄然而至,漫天的梧桐叶卷袭成天空的颜色。我仰倒靠在车窗上,风拂过我的发丝,天凉了,吹得脸颊有些冰,三明治的味道混在秋天的气息里,我一口下去,不知咽的是廉价的烟熏香肠还是爱丁堡自由的秋天。

    车上放着歌曲,飘荡进我不太清醒的脑子里:

    youwillbeskingcigarettesontheroof

    坐在屋顶抽着香烟

    youlooksoprettyandilovethisview

    你看起来美丽动人让我赏心悦目

    don''tbotherlookingdown

    不要低头俯瞰四周

    we''renotgoingthatway

    这并非你我最终的道路

    atleastiknowiaeretostay

    至少我心中明白我要留在此地

    wefellinloveinoctober

    我们相爱于十月

    that''swhyilovefall

    这就是为何我钟爱秋天的缘由

    我好像有些醉了,我迷迷糊糊地看向驾驶位上男人的侧脸,这个金字塔尖的男人。我突然笑出声来,男人转过头来看我,精致立体的眉眼亦带着笑意,他问我笑什么。我没回答,翻身大咧咧地躺下,闭上眼长长舒了一口气。就这样吧,我想,万劫不复也这样吧。

    十月了,江暮沉,我们相爱在爱丁堡的十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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