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竹乍一走,沈遂多少有些不习惯。

    在房内闷了两日也修炼了两日,原本热闹的院落因为林淮竹前几日挂的勿扰,就连一向爱热闹的人都不来了。

    沈遂实在觉得无趣,先找了一趟杜寻觅,然后跟她一块去看凌道卿。

    凌道卿不仅是剑圣传人,他还曾经是大庸的皇子。

    之所以说曾经是因为大庸早已经灭国。

    它鼎盛时期附属国极多,最后统一了分裂千年的九州,即便是在仙门中也是赫赫威名。

    凌氏皇族即便是没落的时候,在剑道上除道晏外无人能出其右。

    凌道卿父亲虽在剑术造诣颇深,但性情残暴,贪图享乐,荒淫无都,百姓们水深火热。

    他执政后期性子越发乖戾,十几个附属国忍无可忍,联手起义。

    凌道卿的父亲母亲,还有兄长姐妹都死在这场起义中,那些附属小国死伤更多,尸山遍地血流成河。

    最终仙门看不下去了,觉得凌道卿父亲太过残忍跋扈,出手帮了起义军一把。

    凌道卿就出生在他们起义那年,后来被道晏带上了灵霄峰。

    自大庸覆灭后,虽然九州又恢复到诸国分裂的局面,但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繁荣富足之态。

    这也是凌道卿从来不以天玄宗首徒身份在仙门行走的原因。

    他长年怪病缠身,性格孤僻,面容惨白似鬼,神色郁郁。

    这是原文对凌道卿的描写,寥寥数字就将他的不讨喜写了出来。

    这样一个亡国皇子,虽是仙门第一派的大师兄,但外人却鲜少知道。

    在门内的威望别说是林淮竹,就连银术容朔都比不上。

    一样的血海深仇,林淮竹能报他却不能。

    喜欢的女子跟他不亲近。

    凌道卿整个就是一强惨,比起林淮竹的美强惨,差了最重要的美。

    沈遂想起凌道卿这身世设定,就感到一个大写的惨字。

    虽然林淮竹父亲也不是东西,但杀他的同样是坏人,凌道卿的仇人可是正义之师。

    道晏是不可能让凌道卿下峰报仇的,他知道这点所以从未离开过灵霄峰。

    因为压抑得太狠,凌道卿才着了那魔头的道。

    不过最后的最后杜寻觅唤回了凌道卿一丝神智,为了保护她,他爆体而亡。

    在凌道卿体内的魔尊也受了重伤,逃出凌道卿身体,便落入林淮竹布下的天罗地网,然后被彻底诛杀。

    如今沈遂要做的就是开导凌道卿,希望他真的能放下过去,不要再被魔尊蛊惑入魔。

    虽然凌道卿性子阴郁,但在情爱方面很单纯,能每日见一见杜寻觅就觉得很开心了。

    偏偏杜寻觅在这事上也迟钝,丝毫没察觉凌道卿对她的感情。

    沈遂不过多撮合,有些事强求不来,他还是遵循顺其自然,偶尔给他俩创造相处的机会。

    一般都是他仨,要是让凌道卿跟杜寻觅独处,谈不了多久就得冷场。

    —

    白日沈遂常去找凌道卿,有时什么都不谈各自修炼,有时会带杜寻觅,有时会跟他请教剑术。

    在剑道上凌道卿很有造诣,沈遂拿自己独创的那套剑法请教他。

    凌道卿知无不言,还真给沈遂提了几处有用的意见。

    晚上沈遂独睡冷床,多多少少有些想林淮竹。

    躺了半个时辰睡不着,他衣服都没披,穿着一件素白的中衣出了门。

    原本沈遂只想在院子走走,不知不觉就着月色行至到林淮竹先前闭关的绝影峰。

    看着突兀奇峰,两道铁链被烈风吹得铮铮作响。

    忽然好奇闭关一年林淮竹过得什么清苦日子,沈遂踏着铁锁上了绝影峰。

    这里没人居住,只有一处天然石洞供人闭关清修。

    绝影峰终年刮着如刀的烈风,成荫的树木都被吹得斜歪,灵气极为稀薄。

    所以来此修炼的很少,只有林淮竹这种天纵奇才不怵这种地方。

    沈遂拨开长到半人高的杂草,顺着踏出来的路前行。

    看着前面松软泥土留下的脚印,沈遂挑了挑眉,居然有人来过?

    除了他这种闲得无聊的人,谁还会上绝影峰?

    沈遂顺着脚印寻过去,竟然看到官代君从一处石洞走了出来,面色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

    只是一月多没打交道而已,官代君修为似乎精进不少,竟很快察觉到沈遂。

    看到隐在草丛中的沈遂,官代君面色一变,那双精致多情的桃花眼结了层骇然的薄冰。

    官代君恼道:“你怎么在这里?”

    沈遂暗中提防,面上却不显,“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里?”

    见沈遂的目光朝石洞内看去,官代君下意识挡在洞口,后觉得这动作有些做贼心虚,心里更恼了。

    风声疾劲,草木拂动。

    正当沈遂跟官代君僵持时,一挺拔的身影从石洞走出来。

    那人着一身青衫,玉簪束发,面容倒是寻常,尤其是与草包脑子,皮相一流的官代君站在一起,这人显得更是平平。

    但他却有着温和的气质,弯眸含笑时让人觉得亲近。

    官代君看他出来如见鬼怪,五官甚至有些扭曲。

    那人手自然搭在官代君肩上,笑着跟沈遂打招呼,“原来是沈师兄。”

    官代君避他如瘟疫,在他手碰来那刻立刻甩开。

    在触及到沈遂打探的目光,官代君又觉懊悔,咬牙别过了脸。

    沈遂是道晏的徒弟,自动高其他门内弟子一级,除凌道卿跟杜寻觅以外,其余人不管入门早晚都是他的师弟师妹。

    不过对于那些相熟的人,比如银术等人,沈遂还是会叫师兄。

    这人沈遂有点眼熟,但又实在想不起他是谁。

    似乎看出沈遂内心所想,他道:“我是御府真人的弟子,名叫严戈。”

    严戈?

    沈遂略微有些印象,在御府真人座下还算得宠,但放在整个玄天宗不算出众。

    沈遂目光在他俩人身上穿梭片刻,“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严戈笑着说,“与官师弟修炼。”

    沈遂:“在这儿?”

    严戈:“这里虽然灵气稀薄,但清静,适合两人修炼。”

    沈遂眉心跳了跳,什么叫清静适合两人修炼,这修得啥功法?

    他八卦地朝官代君看去,对方脸色沉得厉害,沈遂不免怀疑他是不是被这个严戈抓住什么把柄,摁这里这里那啥那啥了。

    不管官代君的人品如何,至少那张脸是好看的。

    沈遂确实不喜官代君,但也非常厌恶这种事。

    知道官代君好面子,沈遂没有再追问下去,更没心情进石洞探一探,谁知道里面有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

    沈遂不冷不淡道:“时辰不早了,两位师弟还是早些回去睡。”

    严戈温和一笑,“师兄也是。”

    他长得虽普通,但却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无论是笑,还是说话方式有礼有节

    沈遂不免对方才的猜测产生怀疑,可官代君脸色实在难看。

    等沈遂一走,官代君迫不及待拉远跟严戈的距离,仿佛身旁站的是个瘟神挨一下就会要命。

    严戈倒也不生气,那双含笑的眼眸在月下波光流转间,一扫先前的温和,有了几分妖邪之态,垂下的长发似披了层银霜,发根都是银白。

    他笑道:“明日我在此间等你。”

    官代君面色一僵,什么都没说三并两步地走了。

    刚回到院落,一道俊拔的黑影从海棠树后走出来。

    官代君先是一惊,片刻便恢复冷漠,径直朝屋内走去。

    沈遂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严戈抓住了?”

    官代君漠然道:“关你什么?”

    沈遂懒洋洋倚在树上,“你不说,那我去跟你叔父说,你大半夜跟人跑去绝影峰双修。”

    官代君果然变了脸色,“你敢!”

    沈遂收敛笑容,逼视着官代君,“那人是不是魔族?”

    官代君愣了,指甲掐着掌心不甘示弱回瞪沈遂,“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再问一遍,他是不是魔族?”沈遂定定看着官代君,“现在说实话还有救,你要真闯出什么大祸,我看你们官家怎么在仙门混。”

    官代君虽跋扈,但实际很有家族使命感。

    他拢紧掌心,仍旧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遂从官代君脸上看不出异常,这才收回目光,“总之做事前,你想想你们官家。”

    官代君阴鸷道:“用不着你管。”

    沈遂不再多言,毕竟他只是来诈官代君,没有实际证据。

    沈遂担心魔尊那缕元神提前跑出来,蛊惑了官代君。

    原文中没提魔尊是个基,但官代君的脖子可是有好多个明晃晃的草莓印。

    寡王大男主都能搞基,魔尊跑出来搅了个基也没啥大不了。

    沈遂抱着宁可抓错绝不放过的心态,所以才来试探官代君。

    其实就算官代君遇到麻烦,以他那个骄傲的性子也不会求到沈遂头上。

    因此他没问官代君跟那个严戈怎么回事,问了官代君也不会说实话。

    隔日一早沈遂故意去偶遇严戈,想看看这个严戈跟昨日那个是不是一个人。

    不是所有门内弟子都住在灵霄峰,御府真人跟弟子分到了雾隐峰。

    沈遂很少来这里,对雾隐峰并不熟悉,御剑行了一段便停到一处。

    没走多久他看到三个青衫弟子结伴而行,其中一人就是严戈。

    严戈看到沈遂眼眸一弯,“沈师兄,好巧。”

    “是好巧。”沈遂面色自然地走了过去,“我来这里办事,严师弟这是要去哪儿?”

    严戈笑道:“刚下晨课正要去膳堂,师兄去办什么事,要我帮忙么?”

    沈遂早想好了托词,开口道:“师弟愿意帮忙自然好,我正愁找不到御府真人,想借他写的医书一阅。”

    衡与真人善医,著写了好几本医书。

    严戈没有推辞,“好。”

    严戈跟同伴说了一声,然后带沈遂去找御府真人。

    路上沈遂有意无意地询问严戈跟官代君相识的过程。

    严戈没有含糊其辞,对沈遂的问题对答如流,末了他微微一叹。

    “我知师兄跟官师弟自小认识,师兄是怕我强迫官师弟,若是我看到昨晚的情形恐怕也会有所误会。”

    沈遂顺着他的话道:“听师弟这意思还有隐情?”

    严戈苦笑一声,“师兄跟其弟天赋过人,可能没办法理解我们这些寻常人的烦恼,我跟官师弟只是在修炼,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他的性子师兄也知道,这种事在他看来不入流,所以还请师兄帮我们保密。”

    沈遂接受了严戈这个说法,因为官代君还真就是这样的个性。

    他自恃过高,不愿屈居人下,但根骨却普通。

    沈家跟官家是老对头,因此沈遂跟官代君没少拿出来比较。

    如今沈遂是掌门嫡传弟子,天赋好根骨佳,风头无量,将官代君彻底比了下去。

    官代君那么高傲的性子肯定不甘心,选择双修这个快速的法子是被迫之举,且还是跟一个男人,他觉得屈辱不堪,不给严戈好脸色也正常。

    沈遂理解官代君,当初原主就是被这种攀比逼得疯魔,铸成大错。

    沈遂道:“你放心,我这事我不跟外人说。”

    闻言严戈微微颔首,诚心实意道了一谢。

    沈遂随严戈到了御府真人殿内,见御府真人看到严戈并没有异色,他才彻底放下心。

    御府真人是天玄宗长老,严戈若真是魔族,他不该毫无察觉。

    既然官代君跟严戈都与魔族无关,沈遂不再插手他俩的恩怨纠葛。

    不管沈遂做什么,官代君都不会领情反而觉得他是以胜利者的身份施舍。

    跟御府真人聊了一个多时辰的医书,等对方尽兴了沈遂才提出告辞。

    从殿内出来沈遂御剑离开了。

    站在峰崖上的青衫男人,看着沈遂离去的背影缓缓勾动嘴角,原本黑色的瞳仁闪烁着猩红的微光。

    -

    回到自己的院落,沈遂就看到候在门口的凌道卿。

    沈遂收了剑,走过去问,“师兄怎么站在门前?”

    凌道卿木着脸看沈遂,“师妹要下峰。”

    沈遂从那张棺材板的脸上看出几分踌躇,“怎么了,你想跟她一块去?”

    凌道卿不说话。

    沈遂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凌道卿离开灵霄峰,魔尊找上他的几率就会大大减少。

    沈遂怂恿道:“听说名震仙门的第一美人出关了,师妹爱凑热闹想去看,你陪她一块去。”

    凌道卿垂着眸还是不说话。

    沈遂知道他的顾虑,自大庸灭国后他就没再离开这里,去热闹的地方对社恐来说简直是灾难。

    但杜寻觅难得开口邀他,凌道卿多少有些意动。

    虽然杜寻觅邀他的目的是想知道凌道卿这么严肃古板的人,会不会被美色吸引。

    说白一点她就是随口一问,想看凌道卿听到美人有没有反应。

    她是绝对想不出来,凌道卿会因为她这一问,真起了下峰的心思。

    沈遂劝了半天,凌道卿还是低着头不语。

    沈遂无奈道:“师兄,大家闺秀上元跟七夕都会出去放风会情郎,机会难得你真不去?”

    凌道卿终于抬头了,瘫着脸问,“你去么?”

    沈遂:……

    凌道卿真是走到哪儿把他这个大灯泡带到哪儿。

    沈遂哭笑不得,“我去做什么?”

    凌道卿说,“你去她还能高兴些,我去,总说不到她心中。”

    沈遂忽然有些心酸,真恨不得把自己的交际能力分凌道卿一半。

    沈遂只得点头,“好。”

    凌道卿这才笑了,唇角的幅度很小,他又问沈遂,“要带什么?我很久没下峰了。”

    他甚至不知今日何年,峰下是什么朝,什么代,又是怎么样的光景。

    凌氏皇族彻底被历史湮没,只在史书中留下残暴一字。

    沈遂:“我来准备,你带上自己就行了。”

    凌道卿:“嗯。”

    沈遂宽慰他,“不必害怕,师妹也很少下峰,到时候一切有我,你们跟着我就好。”

    凌道卿:“嗯。”

    一想到自己要带两个‘宝宝’下峰,一个活泼好动,一个寡言面瘫,沈遂只觉得很有压力。

    不过他也好奇这个天下第一美人长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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