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祝夫人登门拜访时,杜文茵也只是做些面上功夫,在慎独院里小坐了片刻,就借口幼子哭闹离开了,留女儿招待祝夫人。

    祝夫人没想到杜文茵会离开,只留孩子跟自己说,是要送方子么?

    和善得看着心中预订的儿媳妇,祝夫人开口:“前几日星河送来的糖,明姐儿可喜欢?不用和我家客气,想吃糖了就跟你师兄说,婶婶家别的不多,红糖管够。”

    “谢谢祝婶婶,可是明儿不好意思总占师兄家的便宜,不如咱们两家合作,谈一笔生意吧。”

    祝夫人很意外。竟然让小娃娃来同自己谈生意?姬家现在就开始锻炼孩子了?这孩子可真能干,日后做了宗妇,定能把家中上下都打理得妥帖。真是越看越合眼顺心。

    “明姐儿送来的白糖,甜如蜜、白似雪,和蜂蜜积存沉淀的结晶有些像。就连那些红糖的品质,也是我从未见过的好。莫不是明姐儿得了极好的制糖方子,这也能谈么?”

    品质好的蜂蜜长期存放时,底部会有一些白色的沉淀结晶。祝夫人没往红糖脱色的方面想过,还以为是有什么法子把蜂蜜加工成了颗粒。她感兴趣的是红糖的制法,毕竟娘家有好几处甘蔗园,本就十分赚钱,若能有更好的取糖方子,增加的利润不可小觑。

    姬昭明此时的表情和姬大爷有八分相似:“当然可以谈,不过我想和祝婶谈的是另外的生意。红糖制法的改进法子其实很简单,只要在熬炼之前,先加入一些石灰或者草木灰搅拌,就能洗去一些杂质了。若是做一个滚筒,快速转动,甩出一些糖油,也能略微提升一点红糖的品质。”

    “只是加些石灰、草木灰?”若不说,还真让人想不到。“明姐儿就这么白白告诉婶婶了?这样做生意,可是要吃亏的。”

    姬昭明才不是白送,先给些甜头,又有师兄这一层关系,接下来的生意就好谈了。

    让小雪送上来一个盒子,姬昭明亲手打开:“不过是两句话,不值什么。我想和祝婶谈的,是这冰糖块的生意。祝婶来尝尝?”

    盒中是几块微黄澄透的老冰糖,先递给祝夫人一块,然后自己吃了一块。

    之所以把见面谈生意的时间推延了七日,就是想试着做出它来。只是改进更好品质的红砂糖,祝夫人或许会愿意出高价,但未必愿意让出股份。但要是能做出独一份的冰糖,议价权就到了自己这一方。

    琥珀似的糖块捏在手里,祝夫人有些惊奇,这竟然也是糖?放入口中,马上就尝到了甜味,糖块比较硬,含上片刻才缩小了一些。清甜的滋味溢满口腔,让人心情愉悦放松,这就是甜食的魅力。

    祝夫人细细品味着,她知道今日自己已经被拿捏住了。姬家派个孩子来跟自己谈也不算什么,哪怕对方只是把要求写在纸条上,只要不是太过分,自己都会答应的。

    “这就是冰糖?取名确实很形象。明姐儿想要开个什么价钱,干脆些说给婶婶听吧。”

    “祝婶是师兄的娘亲,明儿也不和您说那些虚话,就直接报底价吧。我想要技术入股,吃两成利。”

    什么事都不做就要两成利,这算得上狮子大开口了。但冰糖确实很独特,要说拒绝,祝夫人自己也不甘心。只是两成利,自己做不了主了。

    “明姐儿这话有些难为婶婶了,这桩生意呀,我是来替娘家跑腿的。若是金银差了一些,婶婶自己也可以用私房补上,可明姐儿要股份,还要两成,婶婶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姐儿要不要和家人再商量一下?”

    “这桩生意明儿可以全权做主,若能合作,股份也是记在我的名下,姬家其他人都不会插手。祝婶还需要考虑,我能理解,这一盒冰糖算是样品,您可以回去和家人再商议一番。”

    姬昭明半步不让,两成利确实多,但冰糖生意也足够大,她只是嫌麻烦,要不然自己进货重新加工再售卖,利润不止这些。想了想,还是再给添些搭头:“明儿最近在研制水车磨坊,已经初见成效。若是祝婶需要,以后或许能造些以水力推进的榨汁机、搅拌机、离心分离机,应该能节省许多人力,也能提升效率。”

    关于水力,祝夫人是有些耳闻的。

    姬昭明送了二公主一个水车磨坊模型和风车磨坊模型,圣人那里当然也送了一份,可以说是轰动了工部,工部能动用的工匠都被派去姬昭明的田庄了。是为了合力制造水车,等建好了这一个,就要把他们派去全国各地,主持修建水利设施了。

    祝大人回家还特意问过孙子详情,对此一无所知的祝星河,被祖父逼着带了好些礼物讨好师妹,就是为了打探消息。

    听说那些工匠现在都喊姬昭明“小先生”了,好像是因为姬昭明带他们做了好些合用的工具。

    现在姬昭明说可以帮忙造工具,那便十有八九能成。只需以水流驱动,就能日夜不停工,这样的技术谁能不动心。祝夫人实在没法拒绝这个诱惑,只好答应回去商议试试。

    “此事甚大,明姐儿容婶婶些时间,让我考虑一些时日可好?”

    姬昭明当然同意,这事儿最终还得跟真正主事的人签契书呢,和祝夫人谈的只是初步合作的意向。

    “应当的。毕竟咱们若是商定,还要签契书去官府备案才好,这样大的事情,是该多考虑商议。”

    祝夫人听到姬昭明这样说,心中暗笑自己真是小瞧人了,人家派个小娃娃谈生意没有问题,自己却还得回去找父亲哥哥做决定。

    该谈的事情算是说好了,祝夫人就该告辞了:“那便如此,过些日子再给明姐儿答复。不好多叨扰,我今日就先告辞了。”

    “明儿松婶婶。”

    送走祝夫人,姬昭明神态轻松。

    转步去看母亲和弟弟,杜文茵没问她什么,姬昭明自己主动简略得说了下情况,然后就离开了。

    关于冰糖的制作工艺,姬昭明还在研究,希望能改善。无论是制作单晶冰糖还是多晶冰糖,控温都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单晶冰糖需要先熬好浓稠的糖水,然后把控制水温在80c左右,饱和溶液逐渐缓慢降温,让冰糖慢慢结晶析出。多晶冰糖也差不多,是110-120c的饱和溶液,放入一些消毒过的干净棉线,令其在结晶室缓慢降温结晶。大概要七天,每天大概降温10c。

    姬昭明觉得自己很需要温度计。

    第一时间能想到的,当然是水银温度计,可是藜朝现在还没有玻璃。琉璃倒是有,五颜六色的很好看,也很昂贵,可是没法看刻度呀。要说拿水晶磨,那么大块的原料很难找,而且价格太高,姬昭明也用不起。

    思索了几天,姬昭明想到了双金属温度计。原理都一样,利用材料的热胀冷缩。不同的金属热胀冷缩程度不同,制成两条金属片,贴合在一起,当温度不同时,自然就会因为体积不同而产生弯曲,如此就能画出相应刻度了。

    数值可能不够精确,但差不多1c内的误差,姬昭明完全可以接受。

    把铁牛喊来,原理讲得明白,还画了个螺旋双金属温度计的图。双金属片旋转成弹簧状,低端和探温头固定,另一端链接指针,温度变化、热胀冷缩,螺旋就会转动,指针就能在表盘上指向对应的温度。

    但具体怎么打造金属片、如何画刻度确定范围,铁牛需要慢慢尝试试验。

    铁牛小心提问:“旁的小人都先制作试试,只是这刻度标准,应该如何标定基准?”

    这个好说,姬昭明简单说道:“冰块和水混在一起,探在水中的温度就算做0c。把水烧至沸腾,探在水中的温度,记作100c。比0c更低就记作负数,具体测温的极限你也多试试。”

    铁牛仔细记下:“是。”

    说完了温度计,姬昭明接着又说起了粉碎机。

    “人力榨汁太麻烦了,若能如此这般制作几个压筒,以链条带动滚轴,或许能省些力气,增加效率。到时还可以把它跟水车或者风车联动,就像之前做的磨坊一样。”

    铁牛听懂了小姐的意思,但是有些为难:“小姐,这用铁的量有些大,咱们这个小作坊不好申领太多,不若主要还是用木料,压筒用坚硬耐磨的石头打造。只用好铁做链条,也能足够耐用了。”

    合理地建议当然要采取,尤其这还是替她省钱。姬昭明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那就先这么试试。要辛苦小六了,还是优先做水车九转连磨。对了,我还画了张一牛八磨的图,一个道理。小雪你去问问秋婆婆,她如果要,就建在那边的庄子里,不要得话我再去问问祖母婶婶。”

    小六突然接了个大活,头皮有些麻。但姬昭明马上又给他安排了一样。

    “小雪,我看庄子里现在是用石磨舂米,只有这个办法么?”稻谷外层有壳,放入石磨中碾压去壳后,能得到淡黄色的糙米,再用石臼和木杵舂过,才是白色的大米。

    “确实如此。小姐你看见的是今年第一季收下来的米,早就晒好了收在仓库里存着。最近咱们院里的米缸见了底,所以再磨些鲜米补充。”

    姬昭明点点头表示了解,然后转向小六:“这样效率也太低了,还很麻烦,小六你们研究着改进一下吧。”

    小六还以为是说要用水磨给稻谷去壳:“咱们做的组合磨盘确实也能给稻谷脱壳,至于舂米,还请小姐给个主意。”

    姬昭明扶额叹气,小六的执行力不错,就是缺少些科研精神。

    “不是用磨盘。之前做的轧棉机,还记得么?两个滚轮转速不同,不就把棉籽剔了出来。我想着,稻谷晒好后,稻壳轻薄,那也这样轧过,是不是也能把稻壳搓下来?”

    小六茅塞顿开,对呀,只要把轧棉机稍加改装,这就是一个搓皮的过程嘛。而且这样还比推动石磨用的力道小上许多,就算不用水车只靠人力,也必然十分轻松。

    姬昭明既然开了口,当然不止于此:“之前的轧棉机改进得如何了?之前说的脚踏板一直都没做出来么?那先做个轮子,人骑上去脚蹬带动总行吧?”

    小六有些汗颜,这轧棉机改进的事情,他还真给忙忘了。主要是棉花不多,赶工处理了以后就没有了材料,小姐还一直有安排其他工作,自然就有些忽略了。

    小六此时也不敢多说,只能保证回去就好好研究。

    “小人回去就研究,请小姐再给些时间。”

    姬昭明也不打算追究,她知道他们事情多,她自己当时就是说一嘴,转过头也没想起来。但这会儿又有了需求,就得催一催了。

    “你们上些心。如果半个月内能有所得,工坊的人这个月月钱翻倍,再加三天荤菜。我再另外给你发一贯钱做奖金。”

    小六赶紧谢恩。

    姬昭明摆摆手:“我这儿没那么多礼,你把事情办好就行。另外舂米的机器也得想想法子,你们回去好好想想,我也想想,有点子得话再喊你来。”

    要说处理糙米,姬昭米只知道抛光机这个名字,具体什么原理却一概不知。她得好好琢磨琢磨。

    这些工作内容就已经足够小六他们忙活了,她也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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