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中养了两日后,姬昭明就恢复了精神。

    弄来了蒸馏的器具,和二公主折腾了一上午,制出了一大瓶百花露,放在一旁静置等着精油分离。在姬昭明的推荐下,今晚二公主就要试试精油泡澡。

    二公主还拿来了一些茉莉精油、朱砂粉和牛髓,是要教姬昭明做唇脂。

    “昭明,做花露这个法子实在是好,我母后现在每日都要用呢。我还试了下用精油调口脂,又香又润,我母后特别喜欢。今天我教你做些带回去,你好送给你娘亲……”

    二公主只以为姬昭明是身子弱才病了,她不知道姬昭明是和母亲有了争执,是被圣人“救”出来的。

    圣人生气归生气,但并不打算发作姬家,把姬昭明接进宫几日算是敲打警告就够了。明面上就只是接她来陪公主玩两天,正巧碰上她生病,就请御医为她诊治了。

    皇后娘娘看出了其中因果,却没有讲给天真无邪的二公主听。

    姬昭明自然也不会多说,笑着逗二公主:“多谢公主,昭明要不要喊一声老师?我还真不知唇脂该如何制作呢。”

    用蜂蜡、色素或者花瓣做的“古法胭脂”,姬昭明还是会的,她曾经也体验做过。但看着宫女送来的牛髓,姬昭明就迷茫了。这怎么还用朱砂呢,胭脂虫呢?

    二公主瞧着姬昭明茫然的样子,止不住得乐:“是该喊我老师,快喊一声!”

    姬昭明非常配合:“请老师赐教。”

    二公主心满意足得开始演示,仔细讲解。

    牛髓是用来熬油脂的,动物油脂降温后容易凝固,口脂唇脂都是膏体,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朱砂做颜色,再调和些精油,静置等待成膏状,就算是成了。

    看着可爱的小美人在示范口脂的用法,姬昭明忍不住问道:“我们做花露还剩下些红色的干花花瓣,不如试试用来调和颜色?”

    别的不说,朱砂可是有毒的,看着小美人往嘴巴上抹,姬昭明非常担忧。

    二公主非常乐于尝试,马上就让宫女送研钵来,和姬昭明一人一个,开始研磨干花瓣。

    “你这主意不错,花瓣调色,配上花做的精油,正合适呢。可惜不能只用精油,为了让它能变成膏体,还是得用些牛髓。”二公主挺嫌弃牛髓的,她觉得这样做的唇脂味道不够清雅,即使用精油盖着味道,也还是不喜欢。

    虽然二公主瞧不上牛髓,但它现在也是精贵东西。

    因为耕牛是被保护的,生产技术落后,牛就是难得的劳动力,藜朝的法律中就有专门保护牛的,不允许私自宰杀。得是碰到无毒、病死的牛,或者老死的牛,才会由官方宰杀售卖。

    以藜朝现今拥有的耕牛数量,牛髓物以稀为贵,水粉铺子都要抢的。

    姬昭明思考了一会儿,就决定推荐蜂蜡。“我在不知院里见过许多药材,其中有一味蜂蜡,看起来有几分相似,加热后能融化、静置冷却便凝固。或许可以一试?”

    “昭明,你懂得真多。那咱们这就试试。”二公主现在对姬昭明甚至有些盲从,姬昭明能说出口的,她都觉得一定能行。当即派人去找御医领蜂蜡。

    等拿回了蜂蜡,花瓣都已经研磨好了。换了一个小碗,架在炉上慢慢加热,全程小火融化,化开后把花瓣粉末和精油都倒入其中搅拌均匀,就可以倒进小盒中冷却了。

    姬昭明还拿了一张纸来,卷成小桶状,封住底部,然后倒了些混合液进去。

    迎着二公主疑惑的目光,姬昭明解释道:“我觉得在盒中取用麻烦,还要脏手。就试试能不能做成这样的笔状,直接捏着涂,就不脏手了。”

    二公主赞同得点点头:“的确,昭明你想得真周到。我也用帕子包着试试。”

    成功当然是成功了的,可惜没有口红管,她们只得到了两根唇脂棒。

    帕子太软,容易捏断,纸卷拿起来更顺手些。举着唇脂棒对镜涂抹,小美女的动作说不出得优雅。

    “这样果然十分好用!昭明你好聪明,我们快点再做几只唇脂棒,我要送给母后。”

    姬昭明正在努力回忆口红管怎么做,这样用纸包着实在太简陋了。可她以前也没拆过口红管啊,只知道旋转就可以推出,但原理并不清楚。

    “应该再做个好用的外壳,方便收取才是。”

    口红管需得仔细琢磨,姬昭明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思路,干脆换个方法。

    “找几根丝线给我试试可好?还要一点浆糊。”

    二公主当然答应,让宫女去拿:“昭明想到了什么好点子?”

    姬昭明想试试用拉线笔的方式来包装:“我也不知行不行,咱们先把纸裁成长条,等会儿卷在唇脂棒上。”

    把裁成细长条的纸链接在一起,一圈圈卷在唇膏棒上,丝线也缠在里面,每一圈都沾一点浆糊固定。等到浆糊干了,扯动丝线,拉破了最顶头一点的纸,顺着敲起来的边边撕掉,唇脂棒就露出了一点。

    拉线笔的制作还算成功,姬昭明比较满意。把手中的成品递给一旁眼睛放光的小美人:“你来瞧瞧,好不好用?”

    二公主观摩了制作全程,此时跃跃欲试:“我来试试……甚好,只是一根线,就十分方便精巧了。快把东西都准备好,我要亲手做两支给母后。”

    很有行动力的二公主不仅做了两支拉线唇脂棒,还举一反三得让人去把皇后娘娘的“眉笔”取来,也制成了拉线眉笔。皇后娘娘用一根细长的碳棒做画眉用,制成拉线眉笔后,看起来精致许多。

    姬昭明干脆让宫女帮忙把笔尖削了下,在纸上描描画画,给二公主展示了一下线条“野生眉”的画法。

    二公主眼睛都直了。“栩栩如生,昭明你怎么画的,快教教我。”

    姬昭明摆起架子:“我就是随便画画,勾几笔就有了,没什么,没什么。”

    “昭明,教教我嘛,快教我。”小美人撒娇能力超级强,“我叫你老师还不行嘛,请老师教我罢。”

    姬昭明当然扛不住,另外展开一张纸,慢慢画了起来。二公主就是有些兴趣,学也只是图一乐,一旁的宫女却瞧得十分用心。这画眉之法十分特别,若能入了皇后娘娘的眼,她必得抓住机会。

    皇后娘娘的美,雍容贵气,确实很适合这样画眉,还能更增几分英气。圣人瞧着,又想起了初成婚时的妻子,有些意动,怀念得夸了几句。

    然后,自宫中起,洛阳贵妇们流行起了画线条眉。

    有些和祝氏交好的夫人,还特意去向她请教画眉技巧。

    “蓁娘莫要藏私,你家侄女几笔就能画出极好看的眉形,定然是你夫君教导过画工吧。你有夫君画得这样好,可不能不管好姐妹。”

    祝氏闺名蓁蓁,听着好姐妹的话她真是十分冤枉。她和姬景昇虽然夫妻和睦,但丈夫从没为她画过眉。她这两弯好看的野生眉,是跟侄女讨教后自己画的。

    自己画了许久才满意,凭什么就成了丈夫的功劳。

    等到送走了好姐妹,祝氏就打算找丈夫出一出闷气了。

    “别人都说明姐儿画工好是有她叔叔教导,都羡慕我有个好夫君、不用自己画眉呢。可妾身从未见过夫君画这些,不知夫君是何时、何处、与何人练就的,能有这样精巧的技艺?”

    姬景昇听傻了,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这是说的什么话,明姐儿又做了什么,竟然连累了我。什么画眉,明姐儿的本事夫人都清楚,她那里用得着我教啊。

    “再聪明她也是个小孩子,怎么就能几笔画得栩栩如生?勾勒出的眉形,得皇后娘娘喜爱,引得宫中人人效仿?我这眉形在夫君眼里,想来甚是粗糙,班门弄斧了吧。”

    这酸味,再迟钝得人也听得出来。姬景昇才明白锅从何来,妻子的妆容好看,他见到就夸过了,只以为是近来新流行的画法。他近来一直在钻研绘制“幼儿识字卡”,两耳不闻窗外事,哪里知道这些。

    “为夫冤枉啊。你我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绝没有其他人的。为夫不曾钻研过画眉之道,是为夫疏忽,还请夫人教我,从此以后,日日为夫人画眉可好?”

    一番柔情蜜意的话,说得祝氏不好意思发作了,姬景昇赶紧央夫人教他。姬景昇极擅丹青,观察过夫人的眉毛,再看夫人在纸上画出的线条,他就已经了悟。

    侄女儿这是很有工笔白描的天赋啊,真该早些发现,仔细教导,日后定然能有所成就。侄女怎么就想当官呢,明明一直跟着自己识字念书,怎么就对做官有兴趣了。她到底还是更喜欢她亲爹么?

    姬景昇想着想着,心里还有些酸涩。或许自己近日专注画字卡,冷落了侄女?嫂子生气时,自己若是多关心一点,去看看,明姐儿也不至于发热到晕过去都没人知道。唉,孩子就算懂事也该多关注,也不知道侄女儿以后还会不会跟自己亲。

    学会了画眉技巧,姬景昇主动帮妻子重新画眉。

    “能娶到这样美貌的妻子,昇真是三生有幸。夫人人美心善,我们日后若有女儿,一定也能随了夫人,求娶的人家定会抢破头。”

    祝氏听懂了丈夫的画外音,轻叹一口气:“我都明白,明姐儿得了圣人的眼,我去巴结还来不及呢,只怕她嫌弃,哪里有想东想西的资格。”

    “蓁蓁,明姐儿是个好孩子,对家人真心实意不曾怨怼,她是咱们的亲侄女啊,你往日也十分疼她的。再说,我们何时会有女儿都还不知,就算明姐儿以后做了官,也未必就会影响……”

    “我……给我些时间吧,那日刘公公说话的样子,我实在有些怕。母亲的身体也还需要静养,家中琐事还是照旧,嫂子并未说什么……”

    那日刘公公走后,薛氏也晕了过去,她到底年纪大了些,吓得病了一场。现在说是身体虚弱,免了小辈们的晨昏定省,闭门谢客了。至于掌家权,杜文茵没提,就还是让祝氏日日去院里打理。

    姬景昇这会儿也有些头痛,亲娘的身体他了解,其实几天就养好了。如今这样,是有些怕了,少做少错,干脆躲着了。可这样长久下去,还剩什么祖孙感情啊。当年母亲也像是这样,慢慢疏远了优秀的哥哥,如今又要把优秀的侄女越推越远么?

    “咱们不要想那么多。以往明姐儿如何待你我,这几日她未变过,那我们也不要变。我们是亲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平日里受着明姐儿的好处,没道理还要对她心生怨怼。”

    祝氏再长叹一口气,点头应下:“我晓得了。明姐儿是个好孩子,我本就很喜欢她的。”

    家中的诡异氛围,姬昭明当然感受到了。不只是祖母疏远,祖父对待自己也有些像待客似的,会多几分小心。

    姬景行近来很忙,父女的相处时间少得可怜。他也不愿再和女儿讨论什么,难得的闲暇时间里,大半在逗弄姬昭明的弟弟姬云瑞。

    杜文茵的态度转变非常彻底,又变回了以往那个宠溺女儿的慈母,甚至更加骄纵。她差点害了全家,从此再不想理事了,她或许就适合相夫教子不管其他。天地君亲师,圣人说女儿对,那就当自己生的都是儿子吧。自己只要料理好院中的衣食住行,其他都不必过问。

    姬大爷甚至来商量过单独分个小院子给姬昭明住。

    姬昭明拒绝了:“明儿还小,舍不得离开父母。这次的事是我鲁莽,还请家人们谅解。明儿年纪小,做事不够稳妥,以后我定会多加注意,尽量不累及亲人的。”

    姬昭明能理解姬家众人的立场。或许带着记忆出生,让她保留了一个世外来客的视角。

    这几年家人间的温情是真的,突然翻脸,打击当然很大。但在她病过一场以后,就都释然了。他们看不了那么远,是时代的限制,自己正是想要打破这些局限啊。

    不过,纵观历史,领先时代太多的革新先驱的下场,大多都不好。自己想拼一把,确实该想些办法,不要连累他们。

    自己现在太小了,只能先好好成长,再做打算。

    若能搬出府独居,牵扯就能小些。但若是离得太远,又容易生出风言风语。姬昭明现在需要钱,需要做事业,她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让世人看到她是独立的个体,称呼她为姬昭明,而不是“姬家女”。

    奢侈品总是能敛财的,在繁华的上京,好用的化妆品和护肤品,永远会有市场。

    姬昭明又招了许多人,在洛阳最繁华的街上高价盘了家铺子,就是打算做些奢侈的生意。

    这回在外行走替她出面的人,她没有用秋婆婆,而是用了皇后娘娘赏赐的人。

    皇后娘娘真的给了她两个侍女,一人通厨艺,一人通些拳脚。

    答应了二公主会送人照顾姬昭明,就挑了这样两个稳妥周密的,在姬昭明出宫时一起送走了。皇后娘娘还让姬昭明给二人重新取个名字,姬昭明问过她们的意见,最终定下了“一勺”、“双巧”两个名字。

    这两人都识字,在姬昭明能用的人里实在难得,姬昭明可舍不得浪费了她们的才能。

    旋转的口红管到底让姬昭明设计了出来。管体分内外两层,刻好螺旋花纹,还有几个机关套用、关联,拧动时便能实现收进推出。可以相信,等口红推出,这新奇的式样必能引领一波风潮。

    姬昭明对这门生意的前景非常看好,也舍得下大本钱投入。

    会些拳脚,所以在外行走更加安全的双巧,就成为了这家铺子的总管事,被姬昭明指挥得团团转。

    不过她还撑得住,这点事情,在一个优秀的察视听子看来,还是非常容易的。桩桩件件,按着姬昭明的要求做得很有条理,

    是的,皇后赐下来的人,最终被察视听子插进来一脚。双巧是察视听培养训练了多年的能干人才。她本以为自己得潜伏几年,权当养老。没想到“新主子”不走寻常路,也不怕自己把她坑了。

    姬昭明当然不怕,她根基浅薄,用皇后娘娘的人,就可以狐假虎威。别说双巧确实能干,就算都不识字,自己也是要想办法让她们之一顶上来的。

    姬昭明的脂粉店,就这样紧锣密鼓得筹备了起来。她的钱袋子,很快也会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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