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大公收到陛下的亲笔回信后,虽然感到惊讶,但他很快还是招来了佣人,为几日后的私人小宴做准备。

    自威廉大公入住后就连水花声都没有的伊莱府,陛下的回信如水入油锅,让伊莱府沸腾热闹起来了。

    “等等,把你手里拿的那一盆花换掉,陛下不喜欢凤尾兰。”老管家拦住一位抱着花盆,正要走进餐厅的佣人,指了指佣人手中花盆里栽着的,已经微微绽开的凤尾兰。

    “是,管家先生。”佣人转身,抱着凤尾兰盆栽出去了。

    其余佣人听到老管家的话,抱来凤尾兰的佣人也跟着离开了,还能听到他们小声的交谈声,随着距离而渐行渐远。

    “管家先生怎么知道陛下不喜欢凤尾兰啊?凤尾兰不是宫廷贡花吗?先帝那时候接受采访拍的纪录片,皇宫里就有一片赫莉皇后亲手种下的凤尾兰,那都是皇宫特色了吧,据说每一个有幸被召见进宫的贵族,都一定要去看看那片凤尾兰花海,如果没看过凤尾兰花海,就不算进过皇宫。”

    “可能是宫里种的凤尾兰太多了,陛下看了二十几年,看厌了吧,毕竟凤尾兰的花期短,一年就那么两个月的花期,这种花,花期开的时候是很好看,但是平时不开花,看着就有点丑,一年下来有十个月是丑的,还种了那么大一片,看久了也觉得累眼睛,花园就该搭配着不同花种,太单一了,总有赶不上花期,没花赏的时候。”

    老管家听着佣人们的闲聊小话,摇头笑笑不说话。

    皇宫花园里那一片由海伦娜·赫莉皇后亲手栽下的凤尾兰花海,确实是皇宫著名景点,虽然皇宫不开放,只有收到召见的贵族官员和被允许的记者才有机会进宫,但那些为数不多流出来的皇宫内景采访中,都少不了参观拍摄花园,向民众展示皇室成员日常生活的一角,贵族和官员也对皇宫花园一致好评,额外点出那片壮观的凤尾兰花海。

    媒体放出的视频图文,加上观者的高度评价,都拔高了民众对皇宫花园的憧憬,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赫尔曼家族的族徽是一笔画成的圆圈,简单得毫无版权防盗保护的难度,反而把凤尾兰视为皇室的象征,还有人编造虚构了先皇后的爱情故事,更显得这片凤尾兰美好浪漫。

    但老管家知道,西奥多并不喜欢凤尾兰。

    因为凤尾兰是先皇后亲手栽种,是海伦娜皇后唯一留下的遗物,在对母亲没有印象记忆的西奥多眼中,这片凤尾兰就是海伦娜皇后的遗愿化身,它的存在就是提醒西奥多,他被父母抛弃,独自留在世上的孩,他不想再看到凤尾兰花丛,却舍不得毁坏先皇后仅剩的念想。

    他曾经渴望父母的爱,这是谁都无法替代弥补的,威廉大公也没资格,缺失的原生家庭和缺席的父母注定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人们越是讴歌先皇和先皇后的爱情,就越显得西奥多陛下可怜孤独,西奥多一边迁怒于凤尾兰,一边借凤尾兰想念,如此种种的纠结,都令西奥多做出前后不一,自我矛盾的行为。

    “唉……”老管家摘下老花镜,抽出手帕擦了擦镜片,戴上眼镜,双手背在身后,朝后院厨房的方向走去。

    从他被威廉大公调出皇宫,到现在当上伊莱府管家,已经过去二十三年,他也有二十三年没见过那位小陛下了,他离开的时候,西奥多还是抱着奶瓶不松手的小婴儿,是个不哭不闹的乖孩子,不知道西奥多陛下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把父辈的过往放下了。

    以前还总会听大公苦恼说起,小陛下不肯上编程课,把宫廷教师气得高血压,差点当场窒息晕过去,又或者,小陛下命令侍从铲掉花园里的凤尾兰,侍从辛苦了一天才拔了半个花园,隔天就听小陛下后悔了,让侍从再把离土后半死不活的凤尾兰都重新种回去,反复折腾,累得侍从总要托人给大公带话抱怨,希望大公能以长辈的身份,多多教育小陛下。

    西奥多陛下却是越长大越反感威廉大公,年纪小没有记忆,威廉大公又清除了曾经的报道,陛下也想不起来他和威廉大公还拍过全家福。

    可是还记得最初真相的人还剩多少呢,他一个,威廉大公一个,先皇时期的宫人侍从都被辞退,活在大公的监视下,间谍和有异心者都被清理干净,那一批服侍过先皇和先皇后的宫人,如今还能有点人身自由的也就他了,就连他也是在威廉大公的眼皮子底下才能活命,以前的同事都联系不上了。

    老管家边叹气边想着,他喊住正要把切洋葱的厨娘,吩咐道:“陛下不喜欢吃洋葱,记得有一份菜肴是不要放洋葱的,大公的饮食照旧,另外一份少放油盐,汤也换成豆腐汤。”

    “还要准备第三份菜品吗?”厨娘反问一句,随即反应过来老管家说的第三人是与陛下随行的客人,因为这个私人宴会的性质更接近家宴,威廉大公是陛下法律层面上唯一的亲人,当听说陛下答应了威廉大公的私下宴会邀约,他们都默认了宴会只有这是陛下和威廉大公的家宴。

    厨娘一拍额头,说道:“那倒是,你瞧我这记性,差点就把大公的大事给误了。”

    老管家往柜子上贴了一张纸,“皇宫之前给伊莱府发了信件,那位客人有些特殊,有营养师专门配好的食谱,要换掉的菜品就两种,其余的用其他食材替代忌口食材,保持原本菜品的口感味道就行。”

    “好的,这些可替代食材都是厨房常备的,我派个人去冰库取来,还好已经准备的菜品都是不含忌口的,不用重新做,不然可就要掐着点上菜了。”厨娘朝老管家挤眉弄眼,都快把眼皮眨抽筋了,老管家也没理会她。

    她于是转头跟厨房的其他姑娘说起了话。

    “你们说,那位客人会是什么身份啊?能被陛下带着来伊莱府,还是之前没邀请的人,据说是陛下提出要携男伴出席,让大公再送去了第二张邀请函,能说动大公送出邀请函的,应该也是位大贵族吧。”

    “都别瞎猜了,老管家提点我一句,不该我们知道的事情,就不要去想太多。知道为什么有的人连实习期都没过就被辞退,老管家却能跟着大公二十多年吗?因为老管家不喜欢八卦,他不会问这些事情,所以大公才放心让他在身边,你们也最好别有太多好奇心,这里是伊莱府,帝国唯一一位大公的府邸,你们别把大公当成以前那些容易糊弄的贵族小姐和少爷,难道你们都忘了,上一个这么说话被大公听到的人,都已经在矿星挖了三年矿了。”

    经这人一句话提醒,其余人立马醒悟过来,威廉大公是首都星贵族圈一人树敌的狠人物,说送去矿星就会真的送去,可不是吓唬小朋友的睡前故事。

    厨娘们一哄而散,纷纷散开回到各自的岗位。

    老管家点点头收回目光,悄悄从门外的阴影中走出来,背着手往外走去。

    他真是为了陛下和大公的叔侄情操碎了心。

    四天后,在众贵族的观望下,皇宫大门缓缓开启,皇室专用座驾从宫里驶出来,各家侍人跟踪实时报道,拍摄到皇室专用座驾驶入伊莱府大门,那扇与军械库同等级的铁门关上,阻隔了所有窥探的视线,实时报道才被切断。

    贵族们尝试联系他们收买的眼线,借用眼线,打听窥视皇帝行踪,与大公都谈了什么。

    但在皇帝到来前,威廉大公就亲自监督,进行了一轮内部筛查,辞退了一部分近期冒头活跃的眼线,主要是皇帝返回首都星后主动冒头的,一些露了马脚但是还算安分的眼线被调到边角的岗位,远离了中心,被封锁了视听路子,身边的人也都是低级佣人,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变相废掉了这个眼线,还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能够留在正厅的佣人则是背景明了,或是有把柄在手的,这部分“自己人”才能进入内圈,真正在内圈接待皇帝的,就只有心腹几人。

    皇帝此次出行打出的名号是参加家宴,走亲戚的事情,场面和架子都不易摆大,只带来了亲卫和贴身侍从,皇室专用座驾十分低调地上了首都星一环的高速通道,驶向伊莱府。

    座驾停在喷泉广场,老管家立刻迎上去,抢在侍从官之前拉开车门,“恭迎陛下光临伊莱府,大公临时接到段玥伯爵的通讯,正在与伯爵谈话,请您在客厅稍等片刻。”

    西奥多被领到客厅里,旁边佣人将早准备好的茶水和点心送上来。

    “放我鸽子,帝国应该也就只有他敢做了。”西奥多找佣人要了杯温牛奶,他捧着温牛奶却不喝,坐在沙发上和邢玉堂闲聊起来。

    邢玉堂斜他一眼,没搭腔,知道西奥多是故意挤兑威廉大公。

    “我的业务里不包括陪小朋友胡闹。”

    一道声音传来,佣人们低下头闪到一旁,西奥多懒散地抬眼皮,瞥了从走廊走来的人。

    威廉大公将怀表收进口袋里,在对面沙发坐下,拒绝了佣人为自己添茶,他看着西奥多,说道:“如果陛下再长几岁,我一定将陛下的优先级提前。”

    邢玉堂垂眼,喝了一口茶。

    两个幼稚鬼斗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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