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铁牛!”
骆乔练完早课, 人还没出校场,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道熟悉且听了让她拳头痒痒的声音,她轰轰轰就冲出去。
“席蛮奴!”
校场外,席臻双手叉腰, 很有气势地质问:“骆铁牛, 你回来了, 为什么不去我家找我, 你答应要给我带的土仪呢?”
“席蛮奴,你这是无理取闹好吧。”骆乔不甘落于下风,同样叉腰很有气势地反击:“我才回来两天,而且你家那么远。”
“远什么,快马加鞭,一天不要。”席臻从叉腰变抱臂, 哼:“你就是不关心我, 不想我, 不把我放在心上。”
骆乔:“……”
骆乔举起拳头,大喝一声:“你不是席蛮奴,何妨妖怪,竟敢附于活人之身, 看我不打得你现原形。”
席臻一溜烟跑飞快,认错也认得飞快:“我错了, 我错了,铁牛大王饶命。”
骆乔收起拳头, 哈哈大笑:“就三个多月不见, 你说话怎么变成这风格了?”
席臻“嗐”了一声:“鲁郡年前头打南边来了个戏曲班子, 咿咿呀呀唱士族贵女与寒门书生爱来爱去, 我阿娘居然爱听这个, 老叫人入府唱,我这不是听太多,被荼毒了么。”
他说着还很委屈,控诉道:“谁叫你一走四个月,我在家中无聊,就被我阿娘抓去彩衣娱亲。”
骆乔虎躯一震:“难道你去学了士族贵女和寒门书生的戏,亲自唱给尤伯母听?”
“当、然、没、有。”席臻气死,“我是陪我阿娘听戏。”
还好,还好。骆乔松了一口气。她还是不太能接受小伙伴亲身上阵去唱戏的,就刚才他说话怪里怪气的,就让她拳头都硬了,唱戏还了得。
“走了,走了,马车已经备好了。”席臻拉着骆乔的胳膊往外头走,“小骄骄呢,叫上他一起。”
“走去哪儿呀?”骆乔问。
“去瞧杜鸿渐啊。”席臻惊讶:“你不好奇杜鸿渐吗?”
骆乔更惊讶:“我为什么要对一个俘虏好奇?”
“一个让两国争得面红耳赤,又让两国都嫌弃万分,的俘虏。你难道不好奇?”席臻后退半步打量骆乔,“你不是骆铁牛,何妨妖怪,竟敢附于活人之身,看我不打得你现原形。”
骆乔:“……”竟然学她说话!
骆乔:“要不是看你是柔弱的男孩子,我早就一拳给你了。”
席臻不服:“我一点儿也不柔弱,我已经练完十式五虎枪第五式了。”
骆乔一掌把旁边的木桩打断。
席臻:“……好吧,我很柔弱,铁牛大王,你要保护好我。”
铁牛大王满意颔首。
席臻又说:“铁牛大王,你故意把木桩打断,被林婶婶看到了又要赔钱,你的月钱应该透支到二十岁了吧。”
骆乔:“……”胡说,明明只到十九岁。
“哈哈哈哈哈……”席臻爆笑。扳回一城,耶!
“走了,走了,不是要去瞧杜鸿渐么。”骆乔扯着席臻往弟弟骆意住的院子走,“叫上骄骄,还有小武,一起去。”
四个小孩儿集合,跟林楚鸿道明缘由,正好林楚鸿本就预备今日带着儿女前往鲁郡。一来是夫妻二人几月未见,二来回来了也要去拜访席豫的夫人尤子楠。
席臻昨日临近晌午从鲁郡出发,快马加鞭赶了大半天的路晚间才到东平郡,今天又折回鲁郡。
“你叫人送个信也行,来来回回跑,别回头累着你这么个柔弱的男孩子。”骆乔骑着马走在马车边,接过马车里的骆意递出的果子,分了一个给席臻。
看在果子的份上,席臻忍了“柔弱的男孩子”,吃完果子,擦擦手,控着缰绳跟骆乔并驾齐驱,道:“我二哥近来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不是督促我读书,就是督促我习武,还总嘲笑我,总是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怎么怎么样’,特别讨厌。”
“为什么啊?”骆乔不解。席二哥不是嫌弃他们小孩儿幼稚,不爱跟他们玩儿,怎么盯上席臻了。
“你说我二哥是不是未老先衰啊?”席臻很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的二哥忧虑,“一般不都是知天命年纪的人才会说‘我当年怎么怎么样’、‘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怎么怎么样’,竹文街上的王家铺子的王媪就是这样,她最喜欢坐在店门的跟小孩儿们说她当年了。”
骆乔哈哈大笑:“要是让席二哥知道你把他跟王媪类比,你就完蛋了。”
“你不说我不说,我二哥怎么会知道。”席臻凶神恶煞威胁,“要是我二哥知道了,那一定是你说的,你就完蛋了。”
“好好好,我保证不说,我跟你是一边的啊。”骆乔举手做投降状。
“这还差不多。”席臻接着又忧虑自家二哥,“你说,是不是我大哥马上要去荆州了,我大哥二哥一向焦不离孟,大哥一走,二哥没了生活的重心,所以就变得怪怪的。”
骆乔皱着脸:“我没觉得席二哥怪怪的,我倒是觉得你说的话哪里怪怪的。对了,席大哥为什么去荆州啊?”
“你不知道?我大哥选官了,荆州治中从事,半月后就要出发上任。”席臻道。
七品治中从事?
在荆州?
宋国共二十一州,每州置刺史一人,掌州中民生。然绝大多数的刺史还带着都督的称号,既掌民生,又掌兵权。
就比如,兖州刺史席豫。
荆州却是少有的军政二权分管的州。军权由都督江公武执掌,政民由刺史长孙刚握着。
这是朝中门阀制衡之后的结果,江公武是席荣一手提拔上来的,长孙刚是柳光庭妻子没出五服的从侄。
席豫长子席颂将要上任的这个“治中从事”,是一州居中治事、主众曹文书之职,在刺史不在州中时,代行长官事。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一般,这个职位任命的都是本州长官信任甚至心腹之人。
“咱们兖州怕是要来新人了,很可能是来监军的。”靠着马车车窗坐的骆意说道。
骆乔和席臻对视了一眼,然后一齐看向骆意,齐声问道:“谁想插手兖州兵权?”
“不知道。”骆意摇头,可爱的小脸漾出一个笑,“总归就那么几个人,看是谁来,就知道了。”
席臻不爽道:“我们兖州直面东魏威胁,平常军费给得拖拖拉拉,安插人手就积极得不得了,烦死了。”
“监军监军,倒是想办法多给些钱让我们招兵买马收复豫州啊。”骆乔也很不爽,“前几年来了个监军,屁都不懂,还到处指手画脚。我去大营找我阿爹,你们知道他怎么看我的……”
骆乔后仰着脖子,耷拉眼皮,抿紧嘴巴嘴角努力下垂,“就这样,就这样看。他眼睛那么小,我都怀疑他是不是闭着眼睛在看我。特别讨厌了。”
“我记得那个人。”席臻一拍自己的大腿,“他也是这样看我的,小爷可不惯着他,上去就给了他一脚。”
骆乔顿时大为遗憾:“我当时怎么就没有一脚把他踢飞呢!”
“我信。”席臻点点头,“你骆铁牛一脚,那人保证飞到天涯海角。你当时怎么就不踢他呢。”
两人一齐遗憾叹息。
林楚鸿在马车里听着孩子们说话,对他们不时的语出惊人感到无奈,却也不阻止他们。
他们上午辰时正出发,一路走得不算快,半路上在驿站换了马,到鲁郡已经是夜里戌时,出示了照身和令牌,请城门卒再开城门,才得以进城。
骆家在鲁郡置了宅子,林楚鸿让自己的护卫跟着刺史府的一起护送了席臻回去,母子三人才进了宅子大门。
人还没过一重门,门里就大步走出一人,第一眼就定在林楚鸿身上,英俊的脸庞上咧出大大的笑容,加快了脚步,最后几步甚至是跑起来了,到了林楚鸿面前一把抓住她的双手,沉沉的嗓音说道:“终于回来了。”
林楚鸿仰头看着骆衡,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喜悦和爱恋,“已回来两日了,你不在家,我这休整一日不就过来找你了。”
“是我不好,又叫你奔波。”骆衡心疼地看着林楚鸿略有些青黑的眼底,伸手轻轻抚了抚。
骆乔牵着骆意,姐弟俩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阿爹给他们一个眼神,只能自己刷存在感。
骆乔叹气:“骄骄,你信不信,这若不是在前庭,阿爹就已经上手抱了。”
骆意点头:“我们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车里,不打扰阿爹阿娘诉衷肠。”
骆乔又叹气:“我们是没人理的小孩儿。”
骆意又点头:“我们还是碍眼的小孩儿。”
那边小别胜新婚的夫妻俩诉衷肠的气氛被破坏殆尽,骆衡挨个儿瞪一眼,笑骂:“你们还是无法无天的小孩儿。”
骆乔、骆意:“那,我们走?”
骆衡说道:“给我回来。”
点点女儿:“几个月不见阿爹,也不拜见阿爹。”
点点儿子:“好些天不见阿爹,也不拜见阿爹。”
骆乔、骆意:“我以为您有阿娘就行了。”
骆衡煞有介事地点头:“这么说也没错,在我这里,你们俩的确排在你们阿娘后面。”
“在孩子面前浑说什么呢。”林楚鸿轻拍了一下骆衡,对父子三人道:“行了,都快些进去吧,别堵在门前了。”
姐弟俩朝父亲做鬼脸,在父亲的暴栗来之前,骆乔拉着骆意就跑了。
“这俩小鬼。”骆衡无奈道:“看不到了还挺想他们,看到了又挺想揍他们。”
“他们正是调皮的年纪,再过得几年就文静了。”林楚鸿道。
“骄骄变文静我还信,铁牛就算了,我找人算过了,她这辈子都跟‘文静’二字无缘。”
“你这哪儿找来的江湖骗子给算的。”
“嘿,你还别不信,咱们等着看。”
骆衡牵住林楚鸿的手,夫妻二人十指相扣,慢慢朝主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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