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童悄悄溜进去。
玻璃杯放在书桌上,很小心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绕回沙发边,轻轻蹲下,看着沈含烟的一张脸。
其实她今早吃早饭时,就看到沈含烟脸上两大团黑眼圈了,不知昨晚学到几点。
季童撇撇嘴:学习有这么香?
至少在此时季童的心里,学习远没有眼前的沈含烟香。
她忍不住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沈含烟的脸。
好滑。
就是要是有只蚊子不小心落在沈含烟脸上,能像在溜冰场一样被摔死的那种滑。
沈含烟的皮肤怎么这么好啊。
季童蹲得腿有点麻,但她也不想起来,就双手托腮看着沈含烟的脸。
沈含烟这个死正经,连睡觉的时候都没什么表情和动作,不像季童自己,总是磨牙,有时还会把口水流在枕套上。
季童腹诽沈含烟的时候半垂眼眸,就瞥到地上掉了一支口红。
什么时候掉在这里的?
季童走过去捡起来。
肯定不是沈含烟的,沈含烟从不化妆。
季童第一反应是,季唯民是不是又带哪个女的来书房装x了,这样的事季唯民干过不止一次。
季唯民最近的搅合对象是奚玉,季童只见过奚玉一次,就是奚玉带沈含烟来季家的那一次。她在脑子里努力回忆了一下,奚玉嘴上的口红是不是这个颜色,记不清了。
想到这些心里烦,季童绕回沙发边,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美好的事物上。
此时最美好的事物,无非眼前沈含烟清冷而无瑕疵的一张脸。
季童忍不住想,如果这口红真是奚玉的,那沈含烟真会成她姐姐么?
她有点想沈含烟是她姐姐。
又有点不想。
很微妙的心情。
季童忽然想起上学期,某次课间休息,她听到前桌两个女生聊谈恋爱的事,其中有个女生叹口气说:“我很想跟他打电话,又不想主动给他打电话。”
那时季童还在想,那种纠结而微妙的心情,她到十七岁都还没有过一次,会不会是她有什么问题。
现在她很肯定了,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眼前的沈含烟熟睡着,呼吸规律而平稳,让季童觉得自己做点什么的话,沈含烟也是不会醒的。
她拔开手里的口红,伸过去。
伸到沈含烟脸边时顿了顿,悄悄观察沈含烟的反应。
很好,沈含烟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季童大着胆子,在沈含烟左边脸颊上画了一笔,两笔,三笔。
口红的质地很丝滑,画在沈含烟的脸上就更滑。
季童在心里偷笑:有点可爱。
她给沈含烟画了三根胡须。在她心里沈含烟像猫,或者说像敏捷的豹,总之是那种又凶又美又高傲的猫科动物。
她大着胆子摸出手机,准备画完右脸的三根胡须后拍张照,就赶紧把沈含烟脸上的口红印擦掉。
可就在她把口红向沈含烟右脸伸过去的时候,沈含烟猛然睁眼,攥住季童的手腕一推。
“啊。”季童小小声惊呼着向后倒去。
沈含烟没想到是季童,刚才猛然一推是她睡梦中的本能反应。
一个年轻女孩守着一个年迈奶奶住在山村的后果就是,睡梦中也不能放松。
不是没有悄悄溜进她卧室这种人。
可眼前的女孩显然不是曾闯进她卧室的蠢笨男人,雏鸟般的身姿像羽毛,轻的没有任何重量。
沈含烟不可能让季大小姐真摔了,也来不及扶,还攥在季童手腕上的手只好往反方向猛一带。
季童身子真的太轻了,就这样轻飘飘跌进了沈含烟怀里。
她被这突然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弄得措手不及,双手随本能一撑,防止自己对沈含烟彗星撞地球。
沈含烟:……
季童:……
哦真是稳准狠,季童双手不偏不倚撑在了沈含烟的胸上。
季童吓得弹射开来:“对对对不起!”
一边心跳如雷,一边忍不住想:好软呐。
这就是比她大三倍的手感么?
沈含烟冷着一张脸坐起来:“你在干什么?”
季童是真吓坏了,可看着沈含烟脸上只画了半边的胡须又有点想笑,综合起来变成一个傻呆呆的表情:“对不起。”
歉道得倒是很快。
沈含烟心想:该使的坏倒是一点没少。
沈含烟冷眼向沙发边看去,季童手里的口红和手机都已经摔了下去,口红狼狈的断成两截,手机保护膜碎成一张蛛网的形状。
沈含烟看着那断成两截的口红有点畅快。
因为她有点鄙视今天把口红捡回来的自己。
好像在奚玉看不到的地方,对奚玉摇尾乞怜。
在沈含烟心里,她自己不该是这样的。
季童随着沈含烟的视线望过去,看到自己摔在地上的手机,伸手想捡。
沈含烟:“小心。”
哦晚了。
季大小姐的手指已经被碎玻璃划破了。
沈含烟从沙发上起来,蹲在季童面前拉过她手指,低头迎着光看,有一点碎玻璃扎在里面。
沈含烟:“忍一下,可能会有一点疼。”
她掐住季童手指,把那点碎玻璃挑出来。
季童倒是一声不吭,没有她想象的娇气。
直到沈含烟挑出了玻璃,季童小声说:“姐姐,对不起。”
沈含烟放开季童的手:“你真想我当你姐姐么?”
季童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她手指上还残留着沈含烟皮肤的温度。
沈含烟说:“那我教你的第一课,就是永远不要因为自己的任性给别人添麻烦,因为你不知道以后会用什么代价做偿还。”
事实上沈含烟这时也还不知道。
季童日后为这次任性偿还的,是多高昂的代价。
她只是语气淡淡的问:“医药箱在哪?”
季童:“一楼边柜。”
沈含烟站起来:“在这等着。”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重新蹲在季童面前:“你用哪个?”
她手里有两张创可贴,一张主题是《冰雪奇缘》,另一张是《跳跳虎》。
季童就笑了。
她反问沈含烟:“你喜欢哪个?”
沈含烟:“受伤的不是我。”
季童指指《冰雪奇缘》:“那这个。”
沈含烟撕开包装纸,再次把季童的手握在手里。
季童呆呆低头,沈含烟离她那么近,近到她可以看到沈含烟的一根头发从额上垂下来,嵌在她两根睫毛之间的缝隙里。
她想帮沈含烟把头发扯出来,又不敢。
她只能呆呆看着自己的手指被沈含烟握在手里,她的紧张让她几乎能感到沈含烟指纹的纹理。
轻轻摩擦。
她和沈含烟都很白,但她是还带点孩子气的粉白,沈含烟是雪白。
季童还记得语文课本上写:“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
季童成绩不好,记得的课文不多,难得记下的一段,居然在今天得到了印证。
沈含烟的皮肤就像雪,像罩着青雾的月光,像在牛乳中洗过一样。
沈含烟:“好了。”
她的手松开了,季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裹着一圈《冰雪奇缘》创可贴,艾莎和安娜姐妹情深的冲她笑。
她对沈含烟说:“我有时候觉得你很凶,有时候又觉得你不太凶。”
沈含烟说:“那你怕不怕我?”
季童这时才发现,她一直跟朵蘑菇一样怂怂的蹲在地上,沈含烟就一直将就她陪她蹲着。
季童咧嘴一笑:“怕你。”
沈含烟:“你怕个鬼。”
季童就笑。
沈含烟拉着她站起来,季童看着沈含烟半边脸上的三根胡须。
她小心试探着问:“你不生气?”
沈含烟:“我不喜欢你这种行为,但生气只是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她想的只是怎么解决这件事,比如:“我去洗脸。”
季童:“等一下。”
沈含烟停下脚步。
季童:“你可不可以学一下猫叫?就像这样。”她手蜷成肉球,放到脸边晃了两晃:“喵喵~”
沈含烟看着她。
季童:“好吧我开玩笑的,你去洗脸吧。”
沈含烟刚走出书房,牛仔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她接起来:“喂?”
是季唯民打来的电话:“含烟,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沈含烟:“可以。”
季唯民:“我和你妈妈要去英国出差一个月,季童就拜托你照顾了。”
沈含烟走进浴室关上门,确保季童听不到了,才说:“季童一周后开学,升高三要开家长会,你不去吗?”
这是季童吃晚饭时说起的,表面抱怨,实则期待。
季唯民:“我就不去了,她以前家长会都是请阿姨去的。”
沈含烟:“高三第一次家长会挺重要的,关乎高考。”
季唯民想了想:“我看看时间能不能排开吧。”又说:“季童这孩子胆小,麻烦你多费心。”
沈含烟应了声挂了电话。
看着盥洗镜里,自己被画上三根棕红胡须的半张脸,沈含烟心想,季童这个孩子,胆子可一点都不小。
想起刚才季童学猫叫的样子,小手蜷在脸边,有点可爱。
沈含烟犹豫了一下。
抬手,学着季童的样子,在脸边晃了两晃,面无表情的:“喵,喵。”
……怎么看怎么怪异,好像恐怖片,看来可爱不是人人共通的天赋。
沈含烟低头把脸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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