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绾柚悄悄竖起大拇指，“有眼光。”
天知道她馋这口好久了，结果总是被各种事情耽误，前两天还发朋友圈吐槽，没想到今天却阴差阳错地吃到了。
人生有时候好像也没有很坏嘛。
至少美食可以让人抛却烦恼。
虽然那道蒜泥白肉听起来也很好吃。
陆忘陈建希点完后打算招手喊服务员过来，贺行微微探身伸手把菜单拽过来，语气散漫，“急什么，我还没点完呢。”
陆忘:“……”
是谁最近成天在群里嚷嚷着说要减肥？喝酒喊不动，吃夜宵也喊不动，要不是今天陈建希回颖城，估计还叫不出来呢。
贺行要过菜单装模作样又加了两个菜之后，把菜单往右一推，说道:“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陆忘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他俩从初中相识，彼此关系好到穿一条裤衩子的程度。
自从高二那年贺母在家中自杀，一夜之间贺行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他们虽然混，但几人成绩总是稳定保持在班级中游，贺行更是常年稳居年级前十，可是自从他家里出事，一切都不一样了。
刚开始那几个月，颓废到不行，高三直接休学了半年，谁也不见，直到高考成绩出来那天他把他们约出来，说他要复读。
后来，他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表面上看起来和之前别无二致，可每次见面，陆忘从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看不到一丝波澜。
上次见面，他察觉到贺行喜欢面前这个女孩，打心底里为他高兴。
在陆忘眼里，贺行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他骄傲肆意，应该像风一样自由，而不是像高三那段时间一样，冷意寡淡，被过去束缚住手脚，变得患得患失。
所以得知他有喜欢的人后，陆忘知道，他在为了那个女孩一点点变好。
选择又绕回沈绾柚这里，第二次再拒绝未免有点做作，她顺从心意加了道蒜泥白肉。
服务员端上来三瓶啤酒和一瓶橙汁，贺行拿起其中一瓶，“麻烦换瓶橙汁。”
陈建希一愣，出口问:“贺行你不喝酒吗？”
贺行拧开橙汁的瓶盖，递给沈绾柚，“不喝，得开车送她回家。”
沈绾柚摇头：“没事，我自己可以回去。”
贺行手指向上指了指头顶漆黑的夜幕，语气理所当然，“太晚了，不安全。”
陆忘拍他脑袋，“瞧瞧人家，学着点。对女孩子要绅士。”
陈建希毛了，一把拍开他的手，“都跟你说了别拍我脑袋，回头拍傻了怎么办！”
陆忘撇撇嘴，“你本来也不聪明。”
两人夹枪带棒，你来我往。
沈绾柚小口嘬着橙汁，放下后偏头跟贺行说:“你这两个哥哥感情真好。”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贺行脸都黑了一度，大力拧开手中的橙色瓶盖，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大口，嗓音经过液体的滋润变得通透空灵，说话扑出点橙子味，“哥个……”
“屁”字还没出来，他想起要维持好形象，咬着后槽牙补充，“……是挺好。”
“小沈妹妹，你需要手套吗？”陆忘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沈绾柚笑着晃了晃双手:“我不用啦，我比较习惯用手。”
话音刚落，空气突然静寂了一瞬，对面两人对视了眼，而后不约而同憋笑。
沈绾柚不懂他们脑子里那些荤色思想，眸光盛满了不解，贺行一只手握着橙汁，另一只手指了指太阳穴处，摇头，语气无辜，“别理，他们可能这里不大好。”
说罢趁着沈绾柚低头喝果汁的时候，黑眸意味深幽地瞪了对面一眼。
女生白皙的手指修长，抓起一只小龙虾放到盘子里就开始剥，红色衬得她皮肤更白，几根手指灵活地在虾身窜来绕去，不一会儿盘中就堆起一叠龙虾肉，小山似的。
贺行手腕撑在桌沿，白色的一次性手套发出细碎声响，一只小龙虾放在他面前，他却愣愣地坐在那里也不动手。
沈绾柚见他迟迟不动，疑惑问他，“你怎么不吃啊？”
她压根没想过贺行不会剥这个可能性。
其实他也不是不会剥，只是从小不怎么吃此类带壳食物，一下子不知道该从何入手。
夜晚的星空配上这人间灯火，格外耀眼。
映在贺行眸子里，像染上一层亮光，他眼睫落下小片阴影，微垂着眼偏头，对上女孩视线的一瞬间心思百转。
“剪指甲的时候把手指盖弄劈了，有点疼。”
眉毛恰到好处地拧起，脸部肌肉也跟着抽动几分，说话的语气透出股无奈又可怜的滋味，指骨纤长的手作势伸向面前趴着的那只红虾。
陆忘:……
陈建希:……
他们怎么不知道贺行演技这么好呢。
不去拿个奥斯卡小金人都可惜了。
沈绾柚不疑有他，截掉他伸过去的手，连盘一起端过去，“日行一善，不用谢。”
贺行勾了勾唇角不说话。
对面两人却是一阵恶寒，他们不应该在这，他们应该在桌底。
沈绾柚心细，剥虾时会把虾线挑出来，然后把白白胖胖的肉放在一旁，再去剥下一只。
从贺行那里端走的铁盘没一会儿就摆满了虾肉，她自己的那份却还和刚刚一样，她剥的时候，贺行的眼不时瞟到左侧，他向来学习能力强，几只虾下来，过程手法在脑子里已然成熟。
“好了。”沈绾柚把剥好的满满一盘龙虾肉推给贺行，抬眼间瞥见对面四双眼睛正虎视眈眈盯着她，沈绾柚不确定地问:“需要……我帮忙吗？”
回答她的是两颗点的如同捣蒜般的脑袋。
她微微一笑，打算接过。
贺行把喝了一半的橙汁轻轻放在桌面上。
两颗脑袋又突然摇得像拨浪鼓。
“？”
陈建希内心:对不起小沈妹妹，命还是比小龙虾重要一些的。
如果眼神能杀人，他们估计已经被射成筛子了。
贺行见沈绾柚把手收回去，神情自然地捏起一只虾尾蘸了蘸调料，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嚼。
“……”
陈建希内心咬帕落泪：这才是资本主义！
饭吃得差不多，贺行擦擦手起身要送沈绾柚回家，陆忘丢给他车钥匙，明面说让他注意安全开慢点，其实暗地里希望他回来得越晚越好，他这一顿饭根本没吃好，净吃狗粮了。
时间九点不到，贺行二人走后，陆忘和陈建希一合拍，两人打算去糖果继续，临走时，陆忘棉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大排档噪声嘈杂，手机铃声淹没其中，陆忘的车为爱情献身，两人在路边拦了辆出租前往。
“别逃了——”
男人尾音拖长，面目凶恶地一步步朝前走，手里的铁棍向上掂了掂，歪着头朝墙吐出一口鲜血，“妈的疼死老子了，”铁锈似的腥味瞬间在这个死胡同里弥漫开来，分不清是谁的，但下一秒，被另一种更为浓烈的味道取代。
男人提着棍凑近弯腰查看，半晌爆出笑声：“哎不是吧小子，这就吓尿了？”
王俞死咬着唇不吭声，大腿刚刚重重挨了一棍子，现下皮肉火辣辣的疼，内心的恐惧在这幽暗的夜晚无处遁形，野猫从黑压压的墙头蹿过去，发出喵呜一声。
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恐惧战胜了大脑神经的控制中枢。
男人嘴角的那拳耗费掉他太多力气，双手此刻如提线木偶般无力垂下，月光照在面前那片肮脏的水泥地上，王俞又羞又愤，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大腿中间裤子布料的颜色一点点变深。
男人和同伴毫不掩饰的放声嘲笑，路过的行人听见这边的动静纷纷远离，一时间，只余风声。
月下枝条随风摆动，树影杂乱且疯狂地在胡同中央摇曳，漆黑如鬼魅。
男人抬脚踢了踢:“喂，小子，跟你那个万难的爹说，再不还钱，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一行人骂骂咧咧走远，王俞紧绷的后腰一松，脑勺抵着墙壁，起初含有惧意的眼神变得空洞。黑暗里，碎裂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蓝光，在这条寂静难捱的胡同里，诡异如地府亮起的鬼火。
……
音乐声开到最大，节奏卡点大师陈建希正随着摇头晃脑，陆忘推开门进来，他停下来问了句:“怎么说？”
落座后陆忘掏出手机发现有一通未接来电，是半小时前王俞打来的。
昨天他们才刚通过电话，说陈建希好不容易回趟颖城，哥几个出来搓一顿，王俞说最近他爸管得紧不让他出来玩，现在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难道是说服他爹了？
陆忘摇摇头:“没接。”
陈建希握着话筒继续嗨:“哎呀管他呢，快来唱歌。”
贺行替她把车窗降下一点，扣好安全带抬头，见她愣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指伸过去，还没触碰到带子，沈绾柚拍掉他的手，“你干什么？”
“……”贺行无语，指指她身侧，“系安全带。”
沈绾柚哦了一声，手臂慢吞吞从身前绕过，直到两截安全带搭扣合上发出清脆的啪声，贺行这才收回视线打转方向盘。
他皮肤冷白细嫩，双手尤为如此，刚刚沈绾柚那一巴掌力道不轻，贺行手背处红了一大片。
车内开了盏暖黄色的灯，细尘在灯下飞扬，一粒粒清晰可见，车窗外吹来舒服的晚风，沈绾柚心里多少有点愧疚，刚刚是自己在想事情却把脾气迁怒于他人，“对不起啊。”她小声说。
贺行视线看着路况，下颌微微往副驾扬了一个弧度，他没听清:“嗯？”
沈绾柚又说了一遍，音量却更小，她伸出食指隔空点到贺行右手手背上，其实现在红色已经消退大半，她这点力气对他来说更是不值一提，沈绾柚是在对情绪波动殃及到他的行为感到抱歉。
明明说好要放下。
可闲下来还是不由自主想起。
她厌恶这样的自己。
察觉到她情绪不高，贺行偏离车道将车慢慢停下来靠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
他没回应她的道歉，而是转头看着她的眼睛，嗓音在狭小的车内格外低沉，“你怎么了？”
沈绾柚抬起脸，贺行一下愣住。
女孩眼眶蓄着水，为了憋住不让眼泪掉下来，眼周憋得通红，唇角紧抿，漆黑的瞳孔此刻像蒙了一层水雾，看向他的瞬间有如银河乍泄，万分晶亮。
额角发丝被风吹得凌乱，给这份美丽增添了几分易碎感。
贺行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静静凝视着她，胸腔里蓦地泛出酸意，双眸在头顶暖色灯光的照耀下漫着柔和，原本打算慢慢来，怕吓到她，但此刻他内心情绪涌动，只想遵从本心。
沈绾柚想说没事，她自己缓一会就好了，身体两侧突然被一双大手轻轻的握住。
男生双臂虚圈住她，只是将臂肘搁在她肩骨处，喷洒在她耳廓四周的呼吸温热平缓，沈绾柚的耳朵极其敏感，几秒钟逐渐变深，颜色红得像刚刚剥壳入肚的麻辣小龙虾。
她感觉到有一只手轻搁在自己后脑，从上往下，不厌其烦地重复，每一次的力度都不轻不重，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他动作温柔地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藏品。
一颗带着她体温的泪珠砸在他颈侧，滚烫，沿着曲线滑入身体，贺行身形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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