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粉饰一切,到头来他成了最冷漠的人。

    原来天上月不是人间月。人间哪有月亮?

    手机突兀地响起,应沉随手接通,“喂?”

    那头静默,能听到点轻微的鼻息声。

    他再询问一遍,“哪位?”

    要挂断之际,瞄到熟记于心的号码,他顿了顿,抬手将手机重新放在耳边。

    低沉的嗓音穿过重重电流声,抵达另一端。

    应沉叫她:“顾女士。”

    沉默几息之后,那头的嗓音微醉,“代驾么?”

    “……我不是。”

    “代驾啊,我这里是南山路啊,你快点过来。”

    “顾女士,我不是代驾。”

    屏幕微亮,电话已挂断。

    “……”

    应沉回拨过去,无人接听。再打仍是如此。他迫于无奈,发消息。

    应沉:具体地点。

    南山路分为南北两端,一条路很长。还有许多岔路口,不说具体点,他没办法找。

    过了会,应沉收到张自拍。

    “……”

    灯光很暗,是在车里拍的,能看到半边脸,依稀可以辨认出是顾芊月。车镜一端折射出点幽暗蓝光,门口的银黄招牌扑闪着,似乎是个酒吧的名字。

    应沉搜了下,还真有这个酒吧,并且南山路上就有一家。

    他拿上车钥匙走人。

    警车过道,一路畅通无阻。悠长的警笛叫嚣着,来往的人总要探究那么几眼。

    车在蓝山酒吧门口停下,挨着顾芊月那辆宝马。

    应沉下车,微微探下身敲了敲车窗。车窗贴着特殊的贴纸,从外面并不能看到里面的情况。他又敲了会,绕到前面,前排座位空无一人。

    突然,后座的车门打开,应沉走过去。

    浓重的酒气顺着微风传过来,女子靠在车窗,海藻般浓密的长发乱糟糟的,挡住两侧脸颊,顾芊月抬眸,随手拨弄了下碎发,笑容有些憨憨的,“你来了,代驾。”

    她指着前头驾驶位,“快送我回家。”

    应沉没动,“我不是代驾。”

    “那你怎么来了?”她皱着眉,“奇怪,我手机里给你的备注是代驾啊。”

    “……”

    她变戏法似的从下方摸出个半空的洋酒瓶子,高高举起献宝样要送给应沉。

    “给你酒酒。”

    应沉拒绝,“不了。”

    她不放弃,小声劝说着,“就喝一口,这酒很好喝的。”

    应沉:“工作性质,我不能喝酒。”

    “是哦。”顾芊月收回手,将酒瓶子抱在怀里,仰头笑了下,“代驾怎么能喝酒呢。”

    “顾女士。”应沉深吸一口气,“我有必要再次澄清我不是代驾。”

    蓝红警灯闪烁,警笛还在响,一声盖过一声。

    顾芊月看了会,默默移开目光,恍然明白了什么。

    “你是来抓我的?”

    “……”

    “我叫了代驾,我没有开车的。”顾芊月连连摆手。

    应沉沉默。

    片刻,她又如好奇宝宝般,眨着眼睛问:“你的武器呢,嘿嘿我只喝了一点点。”她拿小拇指比了指甲盖那么点长度。

    应沉轻哼,根本不信。

    他问:“什么武器?”

    “就……我哈气……然后”她囫囵着,说不出个完整话。

    应沉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说酒精探测仪?”

    “大概是这么个玩意吧。”

    她闭了闭眼,身子往里蜷缩着,看样子是有些累了。

    应沉道:“顾女士。”

    顾芊月睁眼,眼底神色好像更清澈了些。

    “我从小姐变成了女士。”她扯了扯唇角,看向应沉缓缓道:“你还是有些进步的。”

    应沉神色未变,仍是一副云淡风轻掌握一切的模样。

    他变了许多,变得眼里再也看不见她了。

    应沉冷着一张脸,模样像是千年未化的雪山巅,那双黑黝黝的眼里波澜不惊。

    四目相对,两人互望着。

    顾芊月未在他的眼底看到星星。应沉偏眼,沉声道:“比不上顾女士装醉。”

    “你吃小屠龙么?”她熟稔地从后座的背袋里取出一块。

    四四方方的,包装还是红绿强烈碰撞的色调。

    应沉忽然间来了气,极为冷硬道:“顾女士,留着自己吃吧。”

    他微微背过身,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情绪。

    再次见面,她怎么可以这么泰然地与他相处。

    饶是他忍受力异于常人,也有露出些许的情绪破绽。

    他很想问一句:顾芊月,除去脸带给你的价值,我应沉在你眼中便一文不值么。

    以至于她依旧可以对他有声有笑,一如往昔。

    “既然顾女士有行为能力,可以打车可以叫代驾,那我先走了。”

    听他一口一个顾女士,硬生生拉开的生分,顾芊月心里难受得紧,酸涩与苦味交织,她的心高高揪起,又不知归于何处。

    “你一定要这样说话么?”

    “嗯。”他的心胸重重起伏着。

    眼泪在眼眶打转,久久盘旋不散。顾芊月仰头,固执又问一遍,“你一定要这样么?”

    应沉缓缓回头,看到她眼中的泪像是被刺痛了双眼,他决然又残忍,“我们有什么关系么。”

    虽是疑问句,但他的语音语调,冷漠的神情,都让顾芊月清楚地认知到,他们什么关系都不是。

    或许曾经有的,也随着时间一同消散了。

    一滴滚烫的泪珠掉落到她的手背上,她垂眸,一滴又一滴砸下。

    “我们……不能做朋友么?”

    “不能。”

    随着他振振有词的回答,那颗无处安放的心脏重重砸回原地,被袭击得千疮百孔,由内而外留出鲜血。

    “我不像顾女士会演戏。”

    他说出口的话一句比一句伤人。

    顾芊月默默听着,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应沉掀了掀眼皮,她瘦弱的身躯微微颤动着,掩面背对着他。露出的一节细肢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双腿蜷缩着的厚度才刚刚他一个大腿那般粗。

    应沉默默看了会,狠下心往警车那边走。

    “应沉。”顾芊月低低道。

    他停住了。

    顾芊月才继续说:“我不知道joy去找你,还说了些难听话,对不起。”

    过了几秒,应沉转身往她那边走。

    顾芊月忽然不知所措,眼见他越来越近,然后关上车门。

    这个动作一气呵成,应沉转身,正对上蓝山找过来的人。

    “哟,警官。”关山自报家门,双手递上名片,“我是这个酒吧的经理噻。”

    应沉接过,扫了眼。

    关山接着道:“不晓得哪阵风把您给吹过来了。”

    应沉捻着那张名片,在手上转了个圈。

    “南方人?”

    关山不好意思笑笑,“口音明显哦,没办法改不过来,乡音难改,我倒是很羡慕海宁人噻,讲话大气的咧。”

    “最近酒吧没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哦。”关山吓得猛往后一退,“我们正当经营,开门营业,有什么猫腻的噻。”

    应沉道:“没说有猫腻,就问有没有事?”

    “没有没有,肯定没有。”关山一连三否定。

    应沉点了点头,将名片收进口袋里。

    “警官,你到我们蓝山门口是有什么事情不?”

    应沉眼神示意下身后宝马,“这辆车违反了交通准则,我过来处理下。”

    关山跟着他扫了眼宝马,瞳孔微张,着急起来:“是我们店的客人噻?”

    “不是。”

    得到应沉的回答,他稍稍放下心来。

    关山笑了笑,礼貌问道:“那处理好了么,警官?”

    应沉扬眉。

    关山慌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只是警官,我这要做生意的噻,你一个警车停在我店门口,还滴滴滴响个不停,不晓得的还以为蓝山出什么事情的咧。”

    应沉看了眼时间,“再等一会,一会我就走。”

    他连连点头,“好好好,你不急噻,慢慢处理。我就是来跟你说一下,给你提个醒噻。”

    关山临走前,还不忘再瞄几眼车内。见实在瞄不到什么才嘟囔着离开,“宝马了不起噻!挡人道的就不是好马。”

    目光移到应沉脸上,便笑嘻嘻的,“警官,有空来我们蓝山玩噻,我给你打八折。你看我这么热情邀请你来,就说明我们店很正规滴。”

    “你要是来,就报我的名号,保证八折。”

    应沉点了下头,“知道了,走吧。”

    “好哦,那个……”他还是忍不住想催,“你快着点哦。”

    应沉再次点头,示意他回去。

    关山一步三探究地离开,到了都没看清宝马上坐的是谁。

    应沉站在原地等了会,joy打了辆车姗姗来迟。

    应沉等他下车,joy着急忙慌小跑过来。

    “人交给你,我走了。”

    joy没吭声,打开后车门,探身进去一看,她闭着眼,似乎已经沉沉睡去。

    他拍了拍她的肩,轻声唤了几声,没人应答。才轻轻关上车门。

    joy问:“她喝了多少?”

    应沉回:“不太清楚。”

    他看着不远处的招牌又问:“在蓝山喝的?”

    “应该是吧。”

    应沉道:“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那个。”joy叫住他,“下午我是太着急了,要是冒犯到你,我跟你道歉。”

    应沉扫了眼车厢,不太在意,“她替你道过了。”

    应沉接着要走,joy又叫住:“应警官,谢谢你。”

    他垂眼,“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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