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名字，一直选择性失明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
他掀起眼皮朝外面瞄了一眼。
女孩抱着电脑，跟常宗北说了什么，之后满脸失落地走了。
路婉言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眼，她看看闫易，又看看刚才夏瑶站的方向。
“舅舅，她应该是来找你的吧？”
果然，闫易理她了！
男人手中的复古暗纹笔，悬停在了桌面上方：“你跟她很熟？”
闫易从刚才进门起就一直拿她当空气人，好不容易找到个话题切入口，路婉言立马紧抓不放。
“算是……关系还不错吧？”路婉言摸着下巴想了想，“最近工作上的交集比较多。”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看闫易的表情好像缓和了些，路婉言瞅准了时机，把话题重新又扯了回来。
“舅舅，您就帮我跟我妈说说好话呗，”她站起来，靠近了些说道，“我都22了，她还老把我当三岁小孩看。上个月我跟节目组的朋友出去玩，才刚过晚上十点，就给我打了十几通电话，简直夺命连环call！害得我现在还被朋友们嘲笑呢。”
“所以呢？”闫易语调平静。
“我想从……家里搬出来。”路婉言边说，边观察着闫易脸上的表情。
“您放心，我绝对能照顾好自己！”
闫易手中的笔在桌上站定，似乎是握着他的主人终于有被说动的可能性。
路婉言心中暗喜。
她抽了抽鼻子，继续卖着惨：“组里工作本来就忙，都跟她说了别打扰我。结果她三分钟敲一次门，问我怎么还不睡，五分钟敲一次门，问我要不要吃点水果，我要是不回她，她就能一直敲下去。我是真的太——难——了——”
路婉言说着都想替自己抹把辛酸泪。
“佳苑的房子，我让陈姨收拾出一套给你住。”男人终于松了口。
路婉言内心简直像炸了两箱烟花：“谢谢舅舅！”
临走前，路婉言的目光又朝角落的架子上瞟了两眼。
她一进门的时候就瞧见了，昨天让人送来的那本剧本还静静地躺在那儿，一看就是没被宠幸过的样子。
“舅舅，我送来的剧本您有时间多翻翻呀，别老让人家小姑娘演独角戏。怪可怜的。不打扰您了，我先走啦！”说完，路婉言踩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闫易看着那扇被重新关上的大门，若有所思。
夏瑶回到选手办公室。
闫易既然没什么时间，她肯定不能坐着干等。一边修修改改完善着细节，一边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生怕漏掉了常宗北通知她闫易腾出时间了的消息。
楼下低区的节目组同样紧锣密鼓。
明晚新一期的节目就要播出了，节目组计划在下午晚些时候放出预告片，给明天正式的节目预个热。
剪辑师已经剪出了十几版，导演却总是觉得还差了点意思。
又一版预告片被打了回去，导演忍无可忍地亲自上阵：“矛盾！冲突！说了多少遍了，怎么回事！”
他气势汹汹地冲到剪辑师面前，手指戳着电脑屏幕：“比如这里，先一个门把手飞到闫易面前的镜头，然后镜头一切，夏瑶在门后偷看，故意引起闫总注意。”
“再比如这里，停车场。总裁在前面走，夏瑶在后面追。”
“还有这，总裁从办公室走出来，夏瑶看见之后立马冲上去，两连摔坐在台阶上，拽着总裁的袖口。那副委屈巴巴又作又茶的样子再给个特写，现在观众最讨厌哪种姑娘不知道啊？这样一来话题不就来了？”
“这个，当着全体选手的面站起来，问人总裁有没有女朋友的再一起放上去。是不是就行了你说，啊？”
导演一脸恨铁不成刚，又伸手在剪辑师头上戳了两下：“动动脑子！视频剪的再好有什么用？要的是话题！矛盾！热度！”
剪辑师一边记下导演的话，看向屏幕上夏瑶的眼神里，忍不住带上了一丝同情和于心不忍。几期的时间，他们在摄影机后面观察下来，夏瑶其实是一个不娇不躁，乐观又努力的女孩。第一期的节目上线播出后，一张看着就娇嗲不好伺候的小白花脸，加上有些小作的人设，一下子在网上带起了一波热度。
当然，都是冲着喷她去的。
而节目组，在感受过这波喷子带来的流量后，索性就直接给夏瑶安排上了祭天的标签。怎么剪容易招骂，就怎么来。网络上各路黑子的所有火力，都精准地对着夏瑶，另一种程度上，对于其他人，及节目本身的恶评，也就自然减少了不少。
就算有些零星的，也很快地就淹没在冲着夏瑶来的骂声中。
剪辑师无声地叹了口气。
同情归同情，片子还得照导演说的剪。
没办法，她也只是个普通的打工人罢了。
当晚。
忙了一天的闫易终于得闲下来。
他摘下金框眼镜，推了推办公桌。椅子顺势在地毯上向后划了几步，转向了那面环江景落地窗。
江边街灯明亮蜿蜒，高楼林立，影子斜斜地投在江面上拉长，遥相对望。不时有观光的江轮驶过，泛起片片涟漪。
闫易看着那被涟漪带着轻晃的倒影，心中似乎有什么，也跟着晃了一下。
“闫总，”有人敲门进来，是《扬帆的我们》节目组总导演，“今天来，是想和您再商量一下，关于给您拍宣传片的细节。”
他把一份文件放在闫易办公桌上：“这是策划案，我可以先为您说明一下……”
闫易捏了捏眉心。
他对这些原本就没有什么兴趣。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个外甥女喜欢，樱桃卫视这次也不会有合作的机会。
“你说。”闫易说着，拿起了手机。
家里的聊天群正跳着消息，闫易点进去，随意往上翻了两屏，就看见了路婉言刚转发的一条。
【“终于能告诉妈妈我在忙什么系列”之——新一期节目的预告片出来啦！】
后面跟了一串中老年表情包。
闫易本来并没有要看的想法，看着视频名称后面跟着的“夏瑶又作新妖？”的宣传语，鬼使神差地，他调低了音量，点了进去。
樱桃卫视的预告片，向来以矛盾冲突闻名。和他预料的无二，这一期的预告片同样也是。
节目开播至今，闫易对此嗤之以鼻，却也从不放在心上，由着他们去。如同当初确定合作时的说好的那样。
只是这一次。
小小的屏幕上，一屏屏飘过的，十条有八条是冲着夏瑶喷的弹幕。
【我真的拴q！夏瑶这是疯了吧？？？要和aic总裁搞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戏码？？？】
【一人血书，夏瑶到底什么时候被淘汰！真的看到她那张脸我就烦！】
【救命！我看的这难道不是一个职场类综艺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楼上还没出象牙塔吧？现实职场确实就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而且偏偏那些不走正道的人，比我们这些只知道埋头努力的老黄牛走得更远！】
【……】
闫易薄唇抿起，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虽然明白这不过是节目组用来吸引人眼球的手段，闫易还是没来由地一阵躁。
他有些不耐地朝后仰了仰。
总导演一边说着宣传片的策划和拍摄安排，一边偷偷地观察着闫易脸上的表情。说着说着，他语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音量也无意识地小了几分。
刚才他说的，是哪里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进来那时候大老板看上去心情还算平静，这会儿眉宇间却是明显地隐着些许愠怒。
和aic合作的机会，还是他费了好大的功夫，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总导演咽了咽口水，小心地道：“闫总，您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闫易没有说话。
他按下了屏幕上的暂停键，选中了一条“夏瑶guna！真的是有什么大饼吧！一张整容脸还整天公主病，看一眼都需要洗眼睛的程度！”的弹幕，点了举报，举报理由是“人参公鸡”。
“闫总？”
半天没见闫易回答，总导演又追问道。
闫易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机，面无表情道：“宣传片？我不同意。”
总导演：？
“没别的事的话，烦请先回。我后面还有会。”闫易冷着声，下着逐客令。
总导演还想说些什么，嘴巴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闫易您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随后，离开了总裁室。
边走，还边摇了摇头。
都说aic这位大佬性格阴晴不定，难伺候得很，总导演还一直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今天这一出，世人诚不欺我啊！
闫易关掉预告片，在群里回了句。
【这就是你们最近在忙的？】
隔着屏幕，根本辨不出说话人的语气。
很快路婉言回。
【是啊，下一期的亮点，我们工作的精华！我的话，最近主要在忙夏瑶的本子啦。】
闫易顿了顿。
【所以她的剧本人设，是你写的？】
【对呀，厉害吧？嘿嘿！】后面还跟了个小胖子高高仰着脑袋求夸奖的表情。
闫易忽然就熄灭了屏幕。
常宗北见总导演郁郁地走了出去，又瞥见闫易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欲言又止。
“什么事？”
“陈姨那边说，佳苑的房子已经收拾好了，小小姐随时可以搬进去。”
闫易伸长双腿，扯了扯领带：“没关系，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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