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云真的婢女忽然叫道:“小姐,是雪球!雪球在这里呢,害婢子们到处找了一下午。雪球快过来!”

    余莹看看跟詹小姐站在一起,看起来男才女貌的裴素,再看看怀里的听到主人呼唤,挣扎要跑的小狗:……

    你妹的,男人不是自己的,狗也不是自己的。

    余莹一松开手,小狗跳到地上,欢快跑回主人怀中。

    詹云真娇呼一声,盘子顺手往前一递送,裴素没接,狗又一跳,连白玉莲花盘子和糕点全掉到草丛里。

    “哎呦……”

    婢女吓了一跳,忙收拾起来,幸而珍贵的盘子没有摔坏,但是糕点掉到地上,肯定不能再送给人吃了。

    出师不利,詹云真抱着小狗,眼中含泪,真是楚楚可怜。

    “师兄,都怪我不好,没有拿好盘子。”

    裴素微不可见后退一步,客套道:“怪我没有接住。”

    詹云真带着泪光一笑,转而去看余莹:“嫂夫人……咦?嫂夫人怎么走了?”

    原来余莹一看那边情景,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呀,既不想干站在那儿当电灯泡,寄人篱下也不愿虚与委蛇,一边走一边想:“我不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一边又在心里打算,这殿试都结束了,眼看自己这原配还没下堂呢,相府小姐就在后面排号了。裴素如今和她是相互不爱搭理,继续留在这儿看人家眉来眼去什么意思,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尽快开启她海阔天空的新生活吧。

    詹云真一脸担忧抱歉,一边看着余莹远去的身影,一边觑探裴素的神色,指尖半捂着嘴说:“这话儿可怎么说,嫂夫人怎么不告而别,是相府在青竹园伺候的仆役有哪儿做得不合适,得罪了嫂夫人吗?”

    婢女随着小姐的话,都暗中怒视余莹。

    吃住都在相府,还敢在她们小姐面前摆脸色。连自家相公在外面的脸面也不顾,身为一个女子,真是狂得没边了。

    她们也忍不住看裴公子的神色,娶了这么个老婆真是倒霉,裴公子一定对她是厌恶至极,又无可奈何吧?

    对比一下,她们小姐才真是温婉贤淑,裴公子一定会因为余氏失礼的行为而对小姐百般温柔致歉……

    “没有,是家母有急事相召,内子侍奉家母甚孝,所以来去匆匆。”

    裴素又退后一步,拉开距离施了一礼:“裴某也要侍奉母亲去了,詹小姐好意,在下心领,天色已晚,夜色寒凉不宜久居室外,请詹小姐早些回房休息吧。”

    说完立马转身离去,詹云真看着他轻袍缓带的身影发楞。

    他看她的眼神清明,没有一丝留恋,甚至短暂接触时,他眸子的余光也一直追逐着余莹。

    詹云真身份高贵,文雅美丽,也是备受追捧的。还从来没有一个男子在面对面的情况下,如此眼中没有她的身影,如此忽视于她。

    “一定是因为余夫人不识大体,太过失礼,裴公子无颜面对小姐。如今定是追上去暗中训斥。”身边婢女悄声说。

    詹云真仿佛堵着的心口窝,这才舒服一点。

    对,一定是这样。余夫人这么不给丈夫面子,这么作,不会有任何男人喜欢她的。男人不都是喜欢柔顺大度的吗?这么小心眼脾气又臭又硬,不会有任何人喜欢她的!

    裴公子一定是去骂她了!

    裴素追到余莹门前,人早进去了,于是他又吃了一个闭门羹。

    想敲门,手都举起来了,快敲到却又攥紧拳头收回。

    这个小醋坛子,小醋翁子,上回才见到一个胭脂印子就跟他破开大闹,这次见相府小姐给他送点心,又不知得气成什么样了。

    真得赶紧从相府搬出去了,明儿就找合适的宅子吧。

    然……这时候进去,不太明智吧?撞枪口上再吵吵起来怎么办?

    可不进去,由着她误会,越想越气,也不行啊!

    面对十万逆匪都没这么麻烦!古人诚不我欺,果然女子与小人最难养也!

    磨了半天牙,忽然看见走廊尽头,秋儿挤眉弄眼对他招手。

    裴素把拳头放在背后,佯作无事走了过去。

    秋儿把他拉到无人处,“哥,打今儿起,你没考试了吧?”

    裴素上下看他一眼,皱眉道:“是没有考试了,你又有什么事儿?!”

    语气不太好,浑身上下写着“我很烦,别招惹我!”七个大字。

    裴秋咽了咽口水,冒死进谏:“哥,我没事儿,是你有事,你有大事儿啦!”

    ???

    “你赶紧把嫂子哄好,娘说了,你要是敢把嫂子休了,明儿她就认嫂子做干女儿。嫂子就成咱俩干大姐了。娘还要给大嫂,不,新大姐找个新女婿,然后叫你摆席敬姐夫呢。”

    看看,后果多么严重可怕,你也不想摆席庆祝自己当绿王八吧。

    裴素:……

    裴素捏紧了拳头,真不知该打谁。

    裴秋一看哥哥黑着脸要杀人的模样,忙一溜烟逃跑了。

    “言尽于此,哥哥你自己努力,自求多福吧!”

    她,奶,奶,的!

    余莹啊余莹!你行啊你,趁着他考试,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把他老娘这条路都给走好了!旧人还在跟前呢,就想嫁给别人啦?当他是死的呀!裴素是无名火起,火冒三丈,折返回去,冲着余莹屋子就过去了。

    余莹一无所知,实在是冤枉。

    裴素一脚踹开门的时候,余莹尖叫了一声。

    不能怨她大惊小怪。方才抱小狗,衣襟上粘着狗毛,如今关着门脱、了衣裳正盘腿坐在床上摘狗毛呢。屋里不冷,也没想着能有人踢门闯进来,就……衣衫极为不齐整,如今裴素绕过屏风入目就是一大片酥雪,一腔怒火霎时冻住,人顿了顿。

    余莹被他好吓,忙七手八脚抖开薄被挡在身上。她又不是暴、露、狂,这要是叫别人看见,还不尴了个大尬。

    “臭、流、氓,你还不赶紧关门!”

    裴素回过神来,忙转身关门。幸而这时候门外无人——其实就算真的有人,也被裴素身影和屏风挡住了。

    裴素俊脸一红,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一腔怒火便如遇到一盆温水,刺啦啦冒烟,有点烧不起来了。

    余莹本来还挺平静的,叫这忽如其来的一闹,不炸也得炸。

    三两下在被子里穿好衣裳,把被子扔床上,她踩着绣鞋咚咚咚跑过来,踮着脚仰着头瞪裴素:“你要干什么呀你?

    有妇之夫自己在外头招惹小姑娘不算,还敢过来冲她发火!

    明明她个子娇小,比自己矮了一头,裴素当年万军之中剑架在脖子上都面不改色一腔傲气的人物,竟然觉得面对她有点心虚。

    红着耳尖硬着嘴,背贴着大门,有点强装镇定道:“你自己换衣服不叫人看着门,这么不小心,反过来怨我。”

    声音跟刚才的气势如虹天差地别,温声细语不知多少。以前被他凶过的裴秋听到都得落泪的程度。

    听听,有这么不要脸的吗,犯错了还狡辩,她明明栓上门了,余莹正待发火,裴素食指放在嘴前,轻轻“嘘”了一下:“你要吼得叫所有人知道你刚才没穿衣服啊?”

    余莹:……

    余莹狠狠瞪他一眼,抬腿用力跺了他的脚一下,疼得裴素闷身弯腰,好险没喊出声儿,这才扭身气冲冲跑回了床上。

    “干嘛?!”余莹盘腿不看他,声音不耐烦。

    裴素深呼吸一口气,大人有大量,男子汉大丈夫咱不跟她个小女子一般见识,尽力心平气和走到跟前,坐在床沿。

    余莹跟褥子有火似得,立马挪到一边。

    裴素:……

    “我听说娘要认你做干女儿,你想做我干大姐?”

    余莹:……

    余莹真愣了。这是一条她没想过的道路……

    好像……挺可行?想到裴素乖乖叫她大姐的场面,余莹一腔怒火化作乌有,杏眼带笑,要不是紧紧抿住嘴,差点没噗嗤笑出声来。

    不行,吵架呢,要严肃,不能笑。

    余莹暗中掐自己大腿一把,她挺想承认的,但是有一说一,这时候犯不着说谎:“我不知道这事儿,听起来倒是挺可行的。不过等咱们俩和离了,还是亲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挺别扭的哈。要是娘亲真有这个意思,你帮我回绝她的好意吧。”

    这个就心领了吧。

    余莹语气平静下来。裴素觑见她面色也算平静,心下有些感慨。

    两人都多久没有这么心平气和说话了?快两个月,竟是冷战了。

    都气了这么久了,也该不生气了吧?

    “还张嘴和离,闭嘴和离。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离开我?”

    余莹瞥了他一眼。

    一声没吭,站起来走向梳妆台。

    裴素跟着她边走边说:“早跟你说了没什么,都是你爱胡思乱想。脾气这么犟,动辄就生气,你真该改改你的小性子臭毛病。”

    余莹打开梳妆台的小匣子,从里面抽出一个信封,一张纸,递到裴素眼前。

    裴素的说教戛然而止。

    手指夹着信封和纸过来,诧异地,认真地一一看过。

    熟悉的夹着银票的信封。

    崭新的一张自拟的和离书。

    通篇幼稚如孩童的字体,是莹娘亲自手书,最末端端端正正写着她的名字,还按着一枚鲜红的指印。

    很好,只要他再签上字,按上指印,这封和离书就可以生效了。

    她,奶,奶,的!

    这死丫头……还真敢给他玩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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