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毕有嘴里的爸显然不是木葛生,那么就只剩下了一个解释——乌子虚给他留了东西。

    在市一高。

    市一高的校史可以追溯到民国时代,但甚少有人知道的是,这所学校最初的校董,是乌子虚。

    后来学校转交公办,但依然保留了一间校史馆,是一座不大的仿古建筑,青砖乌木,黑瓦白墙。

    乌毕有事先在山门外设好了缩地阵,两人一路急行,几乎在转瞬间就到了市一高。蓬莱和外界有时差,下山时还是正午,出阵后已是深夜。

    乌毕有简单和木葛生复述了如今诸子七家的情况,“煮夜宵全家都在蜃楼施工,已经大概补了个架子,水天之境的塌方已经止住了,不会波及人间。”

    “药家那边一开始有安平撑着,柴宴宴那娘们儿回去之后情况好了很多,不过安平被他妈暴揍了一顿——当时两家刚谈完生意,安夫人扯过安平就是一通胖揍,揍完之后直接扔给柴宴宴急救,真他娘的刺激,给我们都看愣了。”

    “城隍庙那边没什么事,罗刹子前几天刚从水天之境回来,正带着罗刹家收拾柴菩提,那女人最近大概焦头烂额。”

    他顿了顿,又道:“酆都那边没什么事,我都解决了。”

    市一高深夜封校,两人翻墙进了操场,木葛生听完他的叙述,道:“你去见了崔子玉?”

    “不是我找的他。”乌毕有道:“那时我们被困在水天之境,临走前罗刹子交代我,让我回酆都后去看看我爸。”接着又说了在祠堂门口遇到青衣判官的事。

    崔子玉交给他一份来自乌子虚的遗嘱,乌子虚在市一高留了东西,留给木葛生。

    那时他对这份遗嘱很不解:既然是留给老不死的东西,为什么要告诉我?

    上代无常子去世时,曾预想过今日的局面。崔子玉答:他料到您会与天算子不和,而他留给天算子的东西,或许可以解开您的心结。

    什么意思?

    前尘往事,一言难尽。崔子玉躬身道,这需要您自己去看。

    乌毕有和木葛生走进校史馆,两人在一面展柜前站定,柜子外的玻璃已经被取了下来,里面是一整面墙的相片。

    木葛生看向其中一张,是建校之初拍摄的,一名穿着中山装的青年站在校门前,“这是老三。”

    “这是老二,还有老五。”他又指向别的几张,有的已经从黑白变成了彩色,“这张应该是三九天,他们都在这里教过书。”

    乌毕有道:“你早就知道这些?”

    “我知道这所学校是老三建的,我还知道这座校史馆是实打实的古建筑,你知道最初它是做什么用的吗?”

    乌毕有:“做什么?”

    “这里原来是乌宅。”

    “啥?!”

    “战后老三把祖宅翻修了一遍,然后建了学校,这些年来几经拆迁,原先的建筑就只剩了这么一座。”木葛生看向四周,“原来这里好像是食堂来着,天天熬白菜炖粉条。”

    “不过这些其实我也没有印象,都是后来三九天告诉我的。”他话音一转,“我并不知道老三在这里留了东西。”

    乌毕有哼了一声,揭下一张照片,照片后面的墙是空的,巴掌大的空间里,散发着一点幽绿。

    那是一枚山鬼花钱。

    木葛生没动,他盯着花钱看了片刻,转向乌毕有,“这里面有什么?”

    乌毕有一愣,继而怒道:“想知道你就自己去看啊!”

    “你不是看过了吗?剧透一下行不?”

    “你怎么知道我看过了?!”

    “你是我闺女,我看着你从穿开裆裤一路长起来,你什么揍性,我最清楚。”木葛生抱着胳膊,“既然你看过了还愿意把它交给我,说明里面确实有很重要的东西。”

    乌毕有沉默片刻,道:“我没法说,你只能自己看。”

    他出奇地平静了下来,有些突兀地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我从水天之境出来前,罗刹子把舐红刀交给了我。”

    “那把刀煞气很重,我试过很多次,最多只能把刀拔出一寸。”

    “拔不出来就不要拔了。”木葛生摆摆手,“没事折腾那么危险的东西干什么。”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乌毕有猛地打断他,“罗刹子出来之后我问了他,能不能把刀放在我这里一段时间,那之后我每天都在练,从一寸到两寸、从两寸到三寸,到我去蓬莱之前,我已经能拔出一半了。”

    “我可以办到。”他一字一顿道:“只要你给我时间。”

    木葛生听完,半晌没有说话。

    最后他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本想去揉对方的脑袋,手伸到一半又放下,“傻闺女,你长高了。”

    乌毕有死活不肯说自己在山鬼花钱里看到了什么,只说里面有一段过往,要木葛生自己去看。

    “把血滴在上面,然后你大概会昏睡一段时间,早上之前应该能醒。”乌毕有指了指墙上的洞,接着在展柜边蹲了下来,掏出手机开始打游戏。

    木葛生有点头大,心说他这段时间光睡觉了,山鬼花钱简直成了投影仪,一段放映接着一段,还没有二倍速。

    他甚至开始怀疑山鬼花钱不是丢了,而是被这帮损友藏起来了,隔着几十年在这儿跟他玩解谜游戏。多大岁数的人了也不嫌幼稚,还这么童心未泯。

    不过事到临头,也没有别的办法。木葛生叹了口气,咬破手指,取出墙中的山鬼花钱。

    熟悉的黑暗袭来,失去意识前他踹了乌毕有一脚,“少玩点手机,伤眼。”

    乌毕有手一抖,一个大招放错了位,气得他立刻就要骂人。结果木葛生直接靠墙睡了过去,一动不动。

    由于体质特殊,他睡着时没有呼吸,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很苍白,泛着淡淡的乌青。

    乌毕有看着他干瞪眼,片刻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拽掉外套,扔到对方身上。

    刚进入幻境木葛生就明白了,两枚花钱中的过往是连续的——他一眼就看见了柴束薪,对方浑身是血,正在河畔洗漱。

    周围的景色他有印象,这里距离蓬莱不远,还能看见天际飘来的乌烟。

    应该是杀人放火刚结束,不知道这人接下来要去哪。

    木葛生不禁心生疑惑,蜃楼中的山鬼花钱是松问童留下的,市一高的山鬼花钱又出自乌子虚,结果从头到尾讲的都是柴束薪——这仨人明显是串通好的,这帮人到底在搞什么玩意儿?拍连续剧吗?

    只见柴束薪扎入水底,片刻后抓上来几个水鬼,对方只是普通的怨煞,完全不是罗刹子的对手,在河边战战兢兢站成一排,披头散发骨瘦如柴,像四根滑稽的拖把。

    这人要干嘛?找人搓背吗?

    木葛生看得完全摸不着头脑,结果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瞬间傻眼,只见柴束薪披上衣服,带着四个水鬼走进树林,片刻后抬出一口棺材。

    木葛生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这棺材里肯定放的是他自己!

    他死而复生,最大的蹊跷之一就是他的身体,以死人尸锁住活人魂,就算用再多的药材也砸不出这个效果,柴束薪能把他的魂魄从山鬼花钱里召回来,肯定用了什么逆天的办法。

    他跟着这四不像的“送葬”队伍往前走,一路跋山涉水,柴束薪似乎在赶时间,走得很急,有时候却又突然停下。如此披星戴月数日,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木葛生没想到柴束薪会回到古城。

    此时距离城破尚未过去多久,仍是战乱年间,街道上灯光零落,被月光蒙上一层灰色。

    国破家亡,死去的人化作月下的一抹灰,活着的人成为灯上的一团火。

    水鬼抬着棺材从街上走过。

    柴束薪在一座建筑前停了下来,木葛生看着青瓦红门,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当年的城隍庙。

    柴束薪径自推开门,带进一阵阴风,吹灭了庙中的烛火。他身上的煞气惊动了城隍,供台上的神像现出真身,勃然作色道:“何方妖鬼作祟?”

    城隍是一城神官,管辖阴阳两界之事,即使战乱年间香火稀少,一般的妖魔鬼怪也不敢擅闯城隍庙,抬棺的水鬼早就被吓得一动不动,僵在门外,连门槛都垮不进去。

    柴束薪只得又折回,自己把棺材搬了进去,然后对四只水鬼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滚了。

    城隍认得柴束薪,“药家公子?不对,你、您身上的煞气是怎么回事?”

    柴束薪不语,缓缓将棺材放在院子正中。

    城隍看着棺材,皱眉道:“您是来替死人申冤的?这人魂魄已失,无法升堂了。”

    “我知道。”柴束薪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不是来申冤的。”

    他当然不是来申冤的。木葛生心道。

    他是来租房的。

    还是不交房租的那种。

    城隍在鬼吏中算不得高官厚位,但自古有城便有城隍,即使在酆都也算得上资历最老的鬼神,在辖地可谓内护城佑民、权倾一方。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无论大小鬼差,但凡到城中办事,都要事先和城隍打好招呼。

    堂堂城隍爷,却被死人强占了城隍庙,可能是有史以来头一遭。

    柴束薪本就寡言,成为罗刹子后更是能动手不动口,直接把城隍揍了个鼻青脸肿,堂而皇之地住了进去。

    他似乎要做什么事,交给城隍一张清单,言简意赅道:“麻烦帮我准备一下上面的东西。”

    不知道纸上写了什么,城隍扫了一眼便十分为难,“罗、罗刹子,您有所不知,大战刚过,敌军又驻扎进来,城里几乎没什么人烟,这些东西真的不好备齐……”

    “我知道。”柴束薪淡淡道:“麻烦您费心了,这些东西明天之前必须备好,我赶时间。”

    神色通情达理,语气不容置疑,简直就是新霸权主义。但城隍管辖一城之事,要是他都说不好办,恐怕真的很难办成。

    柴束薪到底要什么东西?

    “这、这……”城隍面露难色,犹豫了好半天,最后才道:“好吧,不瞒您说,其实明日城里有喜事,一户人家要嫁女。”

    柴束薪神色微动,“哪一户人家?在哪里?”

    “这事儿不光彩,男方不是什么好人。”城隍叹了口气,“打了败仗,城里有人为找活路当了汉奸,狗仗人势,原配刚死就急着续弦,也可怜了嫁过去的姑娘。”

    “至于这成亲的地方……”城隍吞吐道:“这狗贼得势不久,还没来得及盖府,就先整修了原先一户人家的门庭,住了进去。”

    “就、就是当初的药家柴府。”

    距离战败已经过去了一年,又是一个冬天。

    也是八重寒红盛开的季节。

    庭院中红梅似火,暗香浮动,到处都布置着大红的锦缎,花灯高悬。

    “手脚都麻利点儿!”一身新衣的管家呵斥着下人,“吉时马上就要到了!新夫人正午就进门,今儿谁也不许打东西,否则仔细你们的皮!”

    众人忙里忙外,眼尖的管家发现了一个穿白衣的青年,立刻就吊起了嗓子,“欸!小子你失心疯啦?今儿老爷大喜,你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穿白?”

    对方站在回廊下,正在挂一只灯笼,对吆喝声视若无睹。

    管家立刻就恼了,三两步走上前,提起嗓子就要骂,却忽然愣住。

    青年手里拿着一只灯笼,方才离得远,他没注意,这时才看清,这是一盏走马灯。

    半红半白,用墨笔写着双喜,在风中转动起来,刚好拼成一个完整的“囍”字。

    高头大马,锣鼓喧天,震耳欲聋的喜乐在街头回荡。

    吴家娘子坐在喜轿上,十指紧扣。

    吴家原本是城中的书香世第,可惜战乱年间败落,父母早逝,亲朋四散飘零,她不得不从女子中学退学,带着年幼的胞弟,勉强在城中谋生。

    关山月的赵姨可怜她,又见她生了一副俊俏模样,便请她到乐楼做了清倌,一手琵琶细细地教下来,她学得极快,不多时便能登台献艺,虽然过得清寒,总算维持一份温饱。

    直到古城告破,敌军入城。

    赵姨原本劝她一起走,但她还是留了下来,因为她的弟弟也在木小司令的部队里。

    她见过那个英俊飞扬的青年军官,那日对方留学归来,笑吟吟地同她唱了一场西厢,神色亲近而不狎昵,让她想起自己的胞弟。

    后来战败,她在城墙下挖了很久,没有找到任何熟悉的尸体,无论是吴先生、松少爷、药家公子还是木小司令,包括她的弟弟。

    于是她决定活下去。

    她当了琵琶,靠洗衣缝补维持生计,她看着敌兵烧了木将军府、砸了乌家大宅,邺水朱华被拆毁,关山月被征用为慰安部,漫长的一年里仿佛有三百六十个寒冬,转瞬间天翻地覆。

    直到几个月前,她帮一户大户人家洗衣服,却突然发现了一条领带——那是当初她买给弟弟的生辰礼物,非常昂贵,买回来才知道闹了笑话,领带是要配西服穿的。好在弟弟不嫌弃,笑嘻嘻在衣襟里缝了个口袋,说是要当作护身符。

    那时她想着,等到明年攒够了钱,就给他置办一身西装。

    吴家娘子知道自己必须打听清楚这条领带的来历,她翻出仅剩的一条旗袍,用积蓄购置了胭脂水粉,用已经生疏的手法给自己化了个最浓丽的妆,抱着借来的琵琶混进了大户人家的舞会。

    她曾是关山月的乐姬,举手投足间尽可风情辗转,技惊四座,颠倒众生,只要她愿意。

    舞会上她和家主跳了一支舞,从此开始频繁出入府中,半个月后她成功问出了那条领带的来历——下人送的。家主如是说。

    她打听到了下人的身份,是府中的管家,有个儿子在军营,当差的地点在城西监狱。

    她又托人多方询问,终于得知监狱里经常枪毙战俘,人死之前总喜欢把珍重的东西放在身边,很多都值不少钱,是一笔不小的油水,那条领带也是同样的来历。战乱期间,西洋货紧俏,管家儿子认出这是值钱东西,便借花献佛送来巴结。

    吴家娘子做过洗衣工,她知道血污是很难洗净的,这条领带能够洁净如新,必然保存的很珍惜。

    而她的弟弟一直将领带贴身存放。

    半个月后,吴家娘子答应了家主的求婚。

    她当然要报仇,只是下手的时机太少,成亲是最好的机会。

    对方未尝无情,明媒正娶也算得上诚意,只是国仇家恨江水滔滔,容不得只取一瓢饮。

    花轿突然停了下来,一阵风吹开轿帘。

    吴家娘子微微一惊,发现街上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人,只有悠悠唢呐声回荡。

    迎亲的人悉数消失,轿夫也失踪不见,喜轿却依然悬在半空。

    吴家娘子按下心中的忐忑,打起帘子往外看了看,发现轿子停在一条长街尽头,外面是一座城隍庙。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突然伸了进来,有轻飘飘的女声响起,夹杂着几声轻笑:“今日有缘,借一下姑娘的妆奁。”

    “作为报答,替你了却一桩心愿。”

    城隍冷汗涔涔地站在庙里,看着几缕青魂领着一名新嫁娘进了庙门,飘悠悠带到了厢房,不多时一缕青魂走出,手里抱着红色的嫁衣和妆奁。

    “已经给她换好了备用的衣物,立刻就送出城去。”青魂是个女子的模样,朝城隍微微低头,“屋子里点了忘引香,她醒来后什么都不会记得。”

    城隍连忙点头,庙后面备好了车马,青魂将吴家娘子送入车中,立刻策马出城。

    这些青魂都是罗刹子早上走之前召来的,忘川中有青莲,千年后结出一缕魂魄,算是不大不小的鬼仙。他看着一众青魂在厢房里进进出出,片刻后,扶出一位盖着帕子的新娘。

    这位新娘当然不是刚刚送走的吴家娘子,而是罗刹子昨天刚带来的,几个时辰前还躺在棺材里。

    昨日罗刹子交给他一张清单,上面满满列的都是婚嫁之物,他原本以为罗刹子是看上了哪位城里的姑娘,要他这个城隍做媒。

    柴束薪在城隍庙里转了一圈,微微皱眉,似是觉得太过脏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战乱年代,无论神鬼也只能凑合。城隍原本想说后院还有两间干净的厢房,却见对方不知从哪拿了个扫把,挽起袖子开始打扫。

    如果忽视罗刹子周身的煞气,对方的神色甚至称得上安静,他巨细无遗地打扫了整座庙宇,接着洗净手,换上一套整洁衣物。

    那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城隍看到柴束薪走到庭院中,抬手开棺。

    他的动作极缓,棺盖打开后,柴束薪沉默着伫立良久。

    城隍看得腿酸,就在他忍不住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柴束薪躺进了棺材里,接着把棺盖合上。

    好家伙。城隍整个看愣了,接着明白过来,罗刹子哪是看上了城里的姑娘。

    要是给活人做媒,又何必找他这个城隍。

    第二日凌晨柴束薪就走了,临走前安排好了一切,尸身无法行动,他向对方渡了一口气,足以支撑整个仪式。

    青魂们并不见怪这桩不伦不类的喜事,反而很有几分雀跃,她们是鬼仙,身上的鬼气并不重,足以在城隍庙出入自如。

    新娘被扶上喜轿,城隍撒开一大把纸钱,接着点燃鞭炮,唢呐声震天动地。

    城隍送亲,青魂抬轿,百鬼随行。

    喜结前缘,婚定来生。

    梅花簌簌而落,原本热闹至极的柴府突然变得一片寂静。

    “大人今日前来,有失远迎。”柴束薪擦了擦手,“给您添了一桩麻烦事,还请见谅。”

    一道青色身影站在梅园里,面前尸横满地。

    崔子玉长长地叹了口气,“罗刹子,根据生死簿所载,这些人今日不该命绝。”

    “那便改了生死簿。”柴束薪淡淡道:“卖国之贼,死不足惜。”

    “原本勾魂索命是无常的差事,我察觉有异,这才先赶了过来。”崔子玉将阴魂捆在一起,摇头道:“您记得把这些尸体的舌头拔了,否则到阎王那里会乱说话。”

    “我知道。”柴束薪道:“有的无辜之人被我锁在了后院,大人离开之前,烦请去点一炷忘引香。”

    “好。”崔子玉微微躬身,“下官告辞。”

    “您可以留下来观礼。”

    “罗刹子的喜酒,酆都怕是没有哪个人敢喝。”崔子玉苦笑:“红白喜事多见,您这桩姻缘却是要逆天而行,下官没有那么厚的修为,不敢妄言。”

    “是我唐突了。”柴束薪点了点头,“大人慢走。”

    门外有唢呐声传来,柴束薪微微一怔,接着将白衣脱去,露出大红的喜服。

    他折下一枝梅花,平地有风起,满庭红梅飘落,埋葬遍地横尸,花香掩盖了浓烈的血腥气。

    崔子玉发现罗刹子的神色几乎称得上温柔。

    “他来了。”

    白事凄,红事喜,我自人间黄泉去,香烛纸马备花轿,孟婆敬合卺。

    白纸红衣,唢呐十里,生也相依,死也相依。

    喜乐声声,有悠悠唱贺响起。

    “一拜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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