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正殿的大门宛如一张深渊巨口,将江疑吞噬入内。而后,一片漆黑,仿佛没有任何人来过,什么也没发生过。
尽管九荇一直让江疑安心前去探查,但她心中并没有十足把握。江疑的身影一消失,她愈发心慌,不敢有片刻懈怠。
那些藏在山林之中的鬼面人仿佛一直在暗中窥探、权衡,伺机而动。自江疑进入正殿,山林之中的树木便沙沙作响,声音逐渐变大,直至震耳欲聋。
天色将倾,树木摇晃,纵是九荇再迟钝,也意识到情形不对。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响起,先前鬼面人退入山林中的方向突然出现数十条青色小蛇,那些小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超九荇的方向袭来。
九荇屏气凝神,举起袖驽,将当先而来的数条小蛇钉在地上。弩箭与蛇身相接处渗出猩红血液,滴落在黄色土地上,化为污泥。妖蛇数量众多,似是受血腥气相激,后来居上的蛇已从死去的蛇身旁绕开,如离弦之箭冲向九荇。
九荇还来不及将箭头装入袖驽,蛇已至脚边。
若是师父遭遇这般情形,他会如何应对?
九荇心念一动,催动灵力注入揺草之中。揺草的草叶之间金光流转,脚下的蛇前行之势放缓,踌躇着向两旁蠕动。
心中一喜,九荇将袖驽放在香炉上,双手紧握揺草,尽力催动。妖蛇分明已隐有撤入山林的趋势,却又突然在弹指间咬向神魔绕,将神魔绕撕咬出数个口子。
在说书人口中,神魔绕可困住万物,从内部难以突破,但外部却如普通布料一般极易撕开。
九荇心中已有计较,结印施咒唤起枝条将神魔绕困在其中。枝条自是无法困住神魔绕中的邪僧太长时间,但已足够让九荇重新将袖驽揽入手中。她抬手瞄准神魔绕,以临阵之姿应对神魔绕被妖蛇咬开之后的光景。
乌云般的浓重黑气自神魔绕的破口漫溢而出,凝聚为蛇形,将神魔绕的口子侵蚀得更大,直至将整块神魔绕分裂为两半,不再拥有束缚的神效。
此前被江疑封入神魔绕中的鬼面邪僧破神魔绕而出,此刻仅离九荇一臂远。九荇眼手相应,在邪僧立起的瞬间便将弩箭射出。那邪僧一挥转经筒,便将弩箭挡开。
那邪僧似是受揺草指引,但又畏惧于它,转经筒带着风雷之力到了九荇面前,眼看就要砸到九荇头上,却突然绕旁径直朝白狐巨兽而去。
白狐巨兽此前被揺草所迷,如今不知是否醒来,纵是醒来,在铁笼中也难以躲避。九荇情急之下,施法以枝条缠住邪僧双臂,却未料到邪僧力大无比,弹指便被他挣断。
九荇将全身灵气化成枝条,枝条被挣断,体内灵气已经无以为继。
邪僧每前进一步,便意味着正殿中的江疑多一分危险。九荇再顾不得江疑嘱托,以身为界,拦住邪僧前行之路。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劈头盖脸地落下,那邪僧双手高扬于半空,踏出的半步尚未落地——看起来,似乎是被定身了。
与此同时,一个洋洋溢耳的声音自头上慢悠悠响起:“解。”
话音刚落,那邪僧便摔落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定。”那声音再度响起,将邪僧欲爬起来的势头阻住。
一定一解,循环数次,那邪僧被摔得火气更盛,却无可奈何。如此一来,危机也算暂时解除了。
九荇讶异地转头看去,只瞧见一位风情万种的美人儿坐在在铁笼上,一手拿着纯白羽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一手慢慢顺着发梢,这折腾人的定身咒便是出自她口中。
不多一会儿,大概觉得玩得腻了,美人儿羽扇一撩,将邪僧凌空抬起,直送入铁笼中。一入铁笼,邪僧身长、身宽都膨胀许多,直到他的手脚都卡在铁笼索条内无法动弹。那美人儿才心满意足地一笑,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九荇面前。
此时九荇方能看清,这哪是什么美人儿?分明是一位长得极俊美的男子!英气十足的剑眉星目,一颦一笑之间却满是阴柔之气,这浑然天成的秀美才让九荇将他误认为“美人儿”。
那美人儿狡黠地朝九荇眨眨眼:“他先前将我关在笼子里,我现下也如此待他。这一招,人间好像称作‘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对吗?”
九荇不自觉地点点头,又突然怔住:“你……你是那白狐?”
“如果你指的是部族,那么应当无误。”那美人儿嘴上应着,只看着九荇,顺手将羽扇一挥,原先将小蛇钉死的箭头被拔起,又落在几条正在撤退的小蛇身上,并未伤及要害,却让它们费进气力动弹不得。
“它们没有咬你,只咬开了那布袋,所以我只伤它们,不杀它们。你说,我这样做对不对?”他看着九荇,语气十分认真,仿佛这些生死伤病简单如扇子翻飞。
九荇想了想,似乎也没错,嗫嚅着开口:“对……”
他的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你叫九荇?”
九荇后退一步,心中升起一丝戒备,只轻轻颔首。
“那我叫什么名字?”那白狐美人上前一步,稳稳站在九荇身前,双眸墨色如渊,隐隐带着些许碧光。
“啊?”九荇再次怔住,她又不认识他,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似是看穿九荇的疑惑,白狐美人笃定道:“这是白狐族的规矩,要由修至化形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赋名。”
九荇自己的名字都由江疑所赋,何曾想过为别人赋名?
“若是你执意不肯,那我大抵会被族里的长老以‘违背族规’的罪名逐出部族了。”他的脸藏在羽扇后,一双狐狸眼已染上红晕,晶莹的水光呼之欲出。
“好了好了,你别哭,让我想想……”九荇心一慌,开口安抚。
白狐美人好整以暇地立于九荇身旁,再无丝毫方才泫然欲泣的模样。
九荇想起在神魔绕中白狐身上皮毛的异香,蓦地想起一句诗“秋兰兮蘼芜,罗生兮堂下”,便缓缓开口试探道:“蘼芜,这个名字可以吗?”
“蘼芜……这个名字我很是喜欢,往后我便叫蘼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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