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知沈清浔和离一事，但无人会当面出言羞辱。毕竟大秦和离之人并不少，也没有任何一条例法对和离之人有明确约束。
虽说大家心底多多少少对沈清浔和离后却迫不及待抛头露面有些不屑，但自忖身份，断不会直接说出口。
却想不到这黄依依倒是直白，周围的女子们神色各异，只把目光纷纷投向了沈清浔。
尤其是正被一堆人环在中间的沈怡宁，眉眼中闪过惊惶，张了张嘴，一副想要劝却不知如何劝的模样。
大家见她如此，更是怜惜于她，赶紧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只管看戏便是。
沈清浔只觉好笑，是自己多年不出席这类聚会，大家就都忘了自己是怎么样的人了吗？
也对，到场的贵女大多是年幼的一辈，与自己同龄的寥寥无几。几年前这些小妹妹们还不知在哪里玩泥巴呢！
她起身，淡漠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人，随即挑眉，直直盯着黄依依：“这位姑娘眼生的很，想必是不大出席这等宴会。若你家中着实无人教养你，我倒可以送你一个教养嬷嬷。”
“噗嗤——”不知是谁憋不住，发出一声笑意。
这的确是黄依依第一次受邀出席贵女聚会。
她虽是榜眼亲妹，书香门第出身，但长兄如父，只会一味管教规矩，稍有不对心意，对上委屈巴巴的妹妹，又怎么会真的狠心教导？
再者家中无女性长辈指引，她的各项礼仪的确略有不足。不过新科榜眼正是圣上面前红人，她的娇俏率真也受不少在教条环绕下长大的贵女们喜爱，这才一直被纵容。
但率真过了头就是莽撞，再可爱的人，口不择言起来也是惹人嫌。
沈清浔一针见血挑破她教养不足的事实，那一声嗤笑，也让有些人心中一咯噔——的确，沈清浔本人和离不假，但和离并非是被休弃，只要对方家族认可，按理也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
可黄依依却一再挑衅，还动手抢夺帕子，动作粗俗，言语过分，实在是过了一点。
黄依依本是斗志昂扬，自觉自己是“见义勇为”，替人伸张正义。对方应是理亏，羞愧难堪。而自己则是撕开这白莲表象的英雄，被其他贵女夸赞追捧。
却不想一个和离之人竟然与自己直面硬刚，还暗暗讥讽自己身份卑微，不识大体。
她到底只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此刻听见隐约的笑声，脸上越发滚烫，恼羞中脱口而出：“你还有脸送我嬷嬷？我若是你，就算家中容我不送去庙里做姑子，我自己都会一头撞死算了，还敢会这样大摇大摆四处晃悠？”
一句话出口，黄依依自觉哪里有些不对，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昂起头，像只骄傲的天鹅，等待着应和之声。
可是四下却突地冷寂下来。
莫说应和之声，就连方才的碎语都丝毫不闻。
她诧异地看看四周，却见不少人眉梢紧皱，对上她的目光也带上了嫌弃之意。
就连方才跟她在一起，热火朝天共同声讨沈清浔的一个女伴都嘴角下沉，别开了目光，不再理她。
这，这是为何？
看着她迷惑的目光，沈清浔嘴角轻翘，捡起方才被她撕裂的手帕缓缓收回袖中。而后在她耳边轻声道：“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你猜，谁家敢保证自个儿没有些不可说之事？”
沈清浔的声音轻不可闻，却似一记重锤直砸她心间。
黄依依这才回过神来，她好像太过口无遮拦，无意中将在场大多数贵女都得罪了。
她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小步。
“不，我只不过，只不过……”自己不过说了句大实话，女子声名如此重要，若是没了好名声不如撞死算了，这有什么错？
“只不过什么？”沈清浔眉眼间嘲讽之意缱绻不散，“想不到我大秦开化这些年，还有你这样一位出淤泥而不染的妙人儿在。倒是我孤陋寡闻，俗气了。”
她扬了扬声音，笑道：“不过是区区和离，你就要出言让我自寻死路，不知那些自立女户，经商营生的女子抛头露面，是否该凌迟才好呢？还有那些，不慎被设计失了名节的，是否也该被家族悄悄绞杀才对呢？”
此言一出，现场众人看向黄依依的眼光更是冷了三分。
黄依依自觉自己大义凛然，肆意讥讽沈清浔和离，依其不堪的名声必定会一呼百应。却不知在场众人多为世家贵族，见识过、经历过勾心斗角的不在少数。
正如沈清浔所说，和离是双方协商后最体面的结果，若是这样都要苛责女子，那她们身边朝夕相处的姑姑姨娘、姐姐妹妹，甚至是自己，不谈以往，就说今后，难保哪天没有个意外。
届时，难道都要一并抹杀了不成？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胡说！”自己一句话明明针对的是沈清浔一人，却被她无端解读，受众人厌弃，她又急又气。
看着大家若有所思的目光，她跺跺脚看向沈怡宁。
却见不久前还拉着她的手，好妹妹长、好妹妹短，夸她天真可爱的人已低下头去，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
更遑论其他人士，更是不再搭理她。
她此时才知道厉害，心下慌了神。自己依仗的不过是兄长的面子和众人的抬举，否则这百花宴她还真的进不来。
可若是众贵女都因自己一句无心之失厌弃了自己，那将来上京的清贵圈子中将无她再容身之地。到时候兄长也帮不了自己。
而好不容易能挤进这层圈子，见识过繁华似锦的场面，她又如何能容忍被排挤在外，遥遥相望不得结交世家贵族？
她还想着能受哪家主母相中，一朝跃入龙门呢！
不，不能让沈清浔把这顶帽子扣下来。
她眼眶湿热，却倔强地不让泪水溢出眼眶，兀自咬牙强撑着：“难怪久闻大名，白氏的女儿手段厉害，今日一见果真非同寻常，是依依唐突了！”
提到白氏，有些人“缓过神”来：不对，一个恶妇的女儿，怎么可与自己家族的女子相提并论？沈清浔果真厉害，不过区区几句话，就差点误导大家群攻黄依依了，果真恶毒是一脉相承。
这般想着，有些人的目光就再次不善起来。
沈清浔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这些个人都是靠着沈怡宁较近的。相反离之较远的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被黄依依的话挑起情绪。
沈清浔略有所思，暗自决定稍后再试探一番。
至于黄依依，不过是个莽撞的熊孩子，再张牙舞爪也不足为惧。
她款款坐了回去，挑了挑眉毛：“既是知道唐突了，你就向我陪个不是吧！”
黄依依咬咬牙，屈膝行了一礼，眼圈红通通的，一副受人欺凌的模样。
“害，看来你的确需要一个教养嬷嬷。”
看着她憋屈的模样，沈清浔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似笑非笑道：“陪个不是，可不是这样陪的。”
不知道为什么，黄依依好不容易压抑的怒火再次点燃：“沈清浔，你莫要得寸进尺，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我？”
“她不配，本宫可配？”一声清亮又不失威严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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