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

    走在回家的路上,杨春梅看着一脸悠哉的女儿,被气得火冒三丈,“你说,你到底干了啥?明明吃饭时还好好的,为啥约会之后人家就不同意了?”

    “谁知道呢?我也很纳闷。”杜乔眨眨眼,装傻充愣很在行。

    想到刚刚男主那张臭脸,她就很想笑。

    如今书中剧情已经改变,她身心舒坦了。

    但杨春梅不知道她那些小心思,只觉得是男方眼光太高,估计压根儿不想找个工人阶级处对象。

    两家会相亲是因为老一辈有些因缘在,不然以她闺女那纺织厂学徒工的身份也攀不上这么好的亲事。

    现在看来,自家条件不行,攀高枝也不是什么好事。

    杜家所住的地方叫井子胡同,横七竖八的平房犹如一个迷宫,这里住的大多数是机械厂职工。

    原身的父亲和大哥都在厂里当工人,二姐已于去年嫁人,只有原身和她三姐还没找到合适的婆家。

    他们刚走进胡同,就有邻居凑过来打听,“春梅,亲事相得咋样啊?等老四结婚可要给我们信儿啊~”

    杨春梅是个好面子的人,如果亲事成了她还能显摆一下,现在没成就必须矢口否认,“你听谁说的?纯属胡说八道!我和我闺女刚从百货大楼回来,哪有什么相亲?”

    打听的人愣了一下,一脸疑惑地嘀咕道:“那他们怎么都在传老四相亲去了?”

    相亲这事儿原本只有杜家人知道,杨春梅微眯起眼问:“你知道是谁传的不?”

    “那我可不知道。”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那人赶紧溜了。

    见什么都没问出来,杨春梅撅着嘴,气呼呼地往家走。

    在井子胡同,杜家的条件还算不错。三间青砖瓦房,五口人住得不算拥挤。

    不到一米高的院墙内,杜月影坐在压水井旁正狠搓衣服。

    听到开门的动静,她抬起头,原本阴郁的脸上瞬间扯出一抹似是而非的微笑。

    “呦,你们回来了?亲事相得怎么样啊?”

    她的音量很高,就差没拿个喇叭让周围人都听见。杨春梅虎着脸没回答,径直朝屋里走去。

    这份忽视让杜月影立马坐不住了,她从小板凳上站起身,伸手就要拉杜乔的胳膊,幸好杜乔反应够快才躲过她那双湿漉漉的手。

    “欸?你妈这是怎么了?人家没看上你?”

    杜月影会说“你妈”而不是“咱妈”,是因为排在杜乔上面的三个兄姐和她是同父异母,杜家是个重组家庭。

    有原身记忆在,杜乔知道眼前这位三姐可不是善茬。

    “想知道她怎么了,你去问她啊~问我干嘛?”

    至于相亲到底成没成,她故意没说,让对方抓耳挠腮去吧。

    杜月影被怼得一怔,明显不太适应这丫头的伶牙俐齿。

    趁对方没回过神的功夫,杜乔已经进了东屋。

    此刻,屋里除了杨春梅,杜父杜孟义和大哥杜月城也都在家,相亲结果他们都知道了,两人卷着旱烟谁都没说话。

    家里有两个老烟枪,原本用报纸糊过的墙面都被熏黄了。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儿,杜乔忍不住用手指抵住鼻子,蹙着细眉说:“妈,我太累了,先回屋歇一会儿。”至于原身的父亲和大哥,她没打算理会。

    “行,你快去吧。”知道她不喜烟味儿,杨春梅点了点头,末了还不忘提醒她别睡太久,要记得起来吃晚饭。

    自从杜家二姐嫁人后,西屋一直由原身和杜月影住着。

    灰突突的墙面上挂着一排相框,一张张黑白照片是杜家人的合照。在相框右侧是长长的火炕,炕箱上有高高摞起的被褥,红花绿叶年代感十足。

    这两姐妹的关系一直不咋地,在火炕中央还铺着一床被子,它像一道分水岭,哪怕是睡觉彼此也不愿意挨着对方。

    杜乔随着记忆在自己睡觉的地方躺下,这时才得以全身放松,也有闲功夫想想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原身今年十九岁,现在是七三年,距离恢复高考还有好几年,如果偷偷做生意也不太可行,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给自己换个轻松点的工作。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得从炕上一跃而起,然后从炕箱里翻出一摞子信件。

    雪白的信封没有一丝褶皱,捆在一起十分整齐,可以看出原身对它们的珍视。

    这些信来自于她的两个笔友,其中一个好像是名女军人已经失去联系,另外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仍在交往中。

    她记得对方应该是在渤海造船厂的文艺宣传队工作,就在去年他们宣传队曾招过文职,当时对方看中原身一手好字,曾问她想不想去,但原身犹豫再三没有去,也不知道今年那里招不招人?

    如果今年还招人,她一定要试一试!

    造船厂的文职要比纺织厂的学徒工挣得多,而且工作也比较清闲,这样她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用于学习。

    唯一的缺点是:工作地点在一座海岛上,距离沈城要坐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好像还要坐船,到时候见杨春梅一面没那么方便。

    杜乔把那些信一一展开重新看了一遍,再找到原身的记账薄想要临摹她的字迹给对方写封信,可当她翻开记账薄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和原身不止长得一模一样,就连字迹都相同。

    正所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杜乔也没有深思,她拿出一本空白信纸和铅笔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打算明天把它邮寄出去。

    另一边,沈城火车站。

    秦绍延坐在候车室的木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如今相亲失败,他买了去往京市的火车票,准备先回家给爷爷一个交代,再回海岛部队。

    猝不及防的,白天的相亲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他下意识地拧起剑眉,可那一帧帧画面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无奈之下,他只能轻阖双眸在心里默默数起了绵羊,试图把那些不该出现的画面压下去,他那冷硬的气质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让候车室里的路人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因为是临时买票,开往京市的列车只有凌晨的一趟车,这让他有充足的时间休息。

    周遭的嘈杂犹如一首催眠曲,迷迷糊糊中,他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他和杜乔从相知到相爱,鹣鲽情深,面对这么光怪陆离的梦,他一开始是抗拒的,最后却深陷其中……

    “同志们,发往京市方向的列车就要进站了!大家整理好随身物品准备上车!”

    随着检票员那高亮的嗓门,秦绍延从梦中惊醒过来,他怔怔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下一秒钟突然站起身,快速朝候车室外跑去。

    那凌乱的步伐,早已没了平时的稳重。

    第二天一早,杜乔睡到天色大亮才醒。今天是周末,杜家人全都在。

    杨春梅把烙好的苞米面饼子端上桌,紧接着挨屋叫他们出来吃饭,等人都齐了,她才从锅里盛出热乎乎的萝卜丝汤。

    望着眼前素到不能再素的早餐,杜乔揪起一小块饼子放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还行,没想象中的那么难吃。

    见她吃饭跟个小猫崽似的,杨春梅单独盛出一小碗汤放到她的面前说:“你吃饭大口点儿,就着汤吃能多吃些。”

    而这一幕看在杜月影的眼里却五味杂陈,她从小没妈,也曾想过亲近后妈,但哥姐都说后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狠毒的人,慢慢的,她也把杨春梅当成了敌人。

    现如今她觉得哥姐说得特别对,后妈只会偏心自己的孩子,别人的孩子那都是草。

    越想越气的她,忍不住开口道:“小乔,昨天那桩亲事没成你也别太难过。咱胡同的赵德庆喜欢你很久了,你看他多痴情啊,照我说攀什么高枝呀,还不如找个条件相当,真心对你好的男人过日子。”

    赵德庆是井子胡同里出了名的街溜子,杜孟义不赞同地看向她,嘴上却不忍苛责,“小影,你妹的婚事不着急,不如你今天带小乔出去逛逛,我给你们拿些零花钱。”

    杨春梅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见丈夫出来打圆场,她紧抿着嘴唇,暂时压下火气没暴力输出。

    杜乔虽有原身记忆,却没想起来赵德庆是谁?她见母亲臭着一张脸,便知道那男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坐在一旁的杜月城也在此时插话道:“小乔,你大嫂想给你介绍对象,对方是咱机械厂厂主任的儿子,条件虽然没有昨天那个军人强,但以咱家的条件,对方绝对能配得上你,不如你改天见见?”

    杜月城的对象也在机械厂工作,厂主任的儿子和原身是初中同学,不仅长得丑为人还邋遢,最主要的是极为“自信”。

    像这种男人,杜乔哪可能干?

    一个两个都要给她介绍不入流的男人,杜乔不耐蹙眉,正当她准备挨个怼回去的时候,屋外突然响起一道清亮愉悦的声音,“老杨在家吗?我是你李姐!”

    这位李姐正是昨天的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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