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将玉清然送走后,池鱼迟疑了许久,也不知道他们是在什么情形下发现的自己和穆周山,她究竟应该怎么询问有关穆周山的情况才显得不那么突兀和尴尬?
玉清临却觉得池鱼快把所有疑问和纠结都写在脸上了,回想起当日看到的紧紧相拥的二人,就快抑制不住自己的求知欲,将二人的遭遇和关系追问到底。
但她还是忍住了。
虽还不知这小徒弟是个什么性格,可这样年龄的小姑娘总是拉不下面子,万一说两句面红耳赤的,多不利于初次见面培养师徒感情。
于是玉清临解释说:“你昏迷了三日,身体上其实没收到太多的损伤,可能只是被红尘一境崩塌四散的灵力扰乱了自己的灵息。我不知你们究竟是哪一步弄错了,为何你会进入到他的红尘一境中去,但这个幻境是建立在他的识海中,红尘一境崩塌自然会对他的灵识和躯体造成不小的打击,所以他暂时仍在疗伤。”
见池鱼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担忧,玉清临又补上:“但也不必担心,师父已经亲自为他疗养三日,便是去了地府也能拽回来。”
池鱼在心中默念道:那倒是,从地府拉人回来的事不死橓也不是头一回干了。
为了转移池鱼的注意力,玉清临见她身子没什么不妥,便将池鱼从这房屋的二楼带到了一楼,并对池鱼说:“我想莹莹应该已经大致和你介绍过万云群山的构造与分布,主山山顶住的人不多,只有师父、我们师兄妹三人,还有就是你与周山了。据说早几百年前,万云阁的亲传弟子数量还挺多的,因此在山顶上留下了许多空屋舍,原本应该让你自己挑选,只是你昏迷着,我便自作主张替你选了这屋子。”
池鱼一边下楼一边好奇地打探着四处,这屋子里的家具和用具并不多,但是日常生活需要的都有,可能由于摆得有些散,房屋里既没什么过多的装饰品,也没有人居住后留下的生活气息,因此显得整个屋子空荡荡的。
再配上那干净的白墙和屋檐上垂下来的蓝紫色纱帘,将房屋的色调衬得愈发冷清起来。
“我只替你准备了些日常家具,也不知你喜欢什么颜色和风格,其余的就留给你日后自己慢慢装扮这屋子。”
池鱼点了点头,对玉清临道:“师父给准备的什么我都是喜欢的。”
玉清临用那团扇在池鱼下巴上一挑:“小嘴真甜。”
到了一楼后她将池鱼先带去了后院。
那说是后院,其实只是一个很小的平台,约莫走个五六步就到了尽头,小小的后院被白玉栏杆围了起来,再向外就是悬崖了。
“这儿……可真美。”池鱼由衷地感叹道。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片俊秀的山谷,从这后院平台的地方望出去,左右手两侧正是五湖和四海两座山脉,中间空出一条宽阔的山谷,而在山谷的另一头,太阳正慢慢地下移,恰巧落在山谷最底处的位置。
好像两座山用手托起了那太阳,晚霞就从地平线上溢入谷中,将人间染成了一片绮丽的色彩。
原来红色与别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可以是这样绚烂生动的颜色。
没有人在这样极致的壮丽面前会不感叹他自身的渺小,池鱼直接看呆了去,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院子与房屋都不算大,与我那遇霞楼算不上最近,但有个特别的地方,就是站在这后院里能观赏到整个万云峰最美的落日。”玉清临说,“小女孩儿嘛,总该喜欢些漂亮的东西。”
见池鱼十分喜欢这落日的情形,玉清临松了一口气。
池鱼侧目去看玉清临,她注视着前方的山谷,鼻梁与脸颊的绒毛因夕阳的照映,看起来好似扑了一层薄薄的红粉。
“徒儿非常非常喜欢师父给选的屋子。”她甜甜地笑开,“怪不得我第一眼就喜欢师父,原来是因为师父漂亮的缘故。”
玉清临忽然想起了曹莹莹对池鱼的描述是“羞涩可爱,甚是讨喜”。
原先她许久不与这个年龄的女孩儿接触,不知怎样的性格才能得到曹莹莹这样阅弟子无数之人讨喜的评价,如今看来,这八个字倒是精准得很。
她将那句“漂亮”十分自然地收下,牵起池鱼的手,说:“这院子原本有一个名字,是前一任主人给它起的,叫寻芳阁。”
万云阁几座有弟子居所的山峰上都为这些院子设立了一个阵法,院子的主人心中有什么,院子的景象就会变成什么。
曹莹莹性子宁静温和,院子里一侧是个四季开满荷花的池塘,另一侧则宛若人间田园人家,有几块小小的农田,甚至还有一口井。
傅沅若不是与常载太过相熟打闹惯了,她平日里是个十分清冷的性格,院子四四方方的,整洁有序。
修道之人别说是傅沅这样元婴初期的修士,哪怕是筑基期的弟子到了中后期也已经辟谷,无需再靠进食来补充身体所需的能量。
但是傅沅却独爱做人间美食,居她所言秘境里那些灵材虽有些和人间的凡品长得差不多,但口感上反而差强人意,所以每周都要去凡世一趟买些人间才有的食材。傅沅的院子里还有一个特色就是摆上了许多炊具和储存的食材。
每一个修士会给自己的院子起一个名字,寻芳阁得名寻芳,便是因为传说它从前主人在的时候,院子里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
“等下我替你将灵力引出,与这院子自身的阵法相通,待它变化成属于你的院子之后,你再给它起个新名字。”
从曹莹莹那边得知院子会根据心境变化以后,池鱼便非常地期待有自己的院子。
能彻彻底底操纵一方天地的模样,听起来会让人有一种造物主的快感。
若是也能有一院子的花当然极好的。
可如果没有鲜花,无论是像曹莹莹那样质朴的农家小路,还是傅沅那样整洁有序的,她都十分喜欢。
池鱼和玉清临迈进那院子的地界后,玉清临掐起一个法诀,四周的景象仿佛突然罩在了一片雾霭中,那院子里原本主人仙去后空落落的,眼下更是什么都看不清了。
可当着雾气散开后,池鱼与玉清临都愣住了。
院子里凭空生出了几棵大树,每棵约莫两人合包那么粗,比那两层楼略高了一些。
只是要将它们称为“树”似乎不太妥当。因为那尽是些黑漆漆的枯枝,毫无半点生气。进入院子左侧的地方还有一个干涸的池塘,底部铺满了鹅卵石,压住了下方黑色的淤泥。
池鱼愣了一瞬就反应过来,这院子既然跟随主人的心境而自由变幻,出现这样的景色的半点也没错。
她一介鬼魂,心境里自然是生不出任何的活物。
池鱼有一丝失落,却也没有太难过,是她自己方才设想得太过美好了些。
她早该预料到的。
只是这破败的院落要怎么和玉清临解释呢?
池鱼有些紧张地用手指卷起了挂在腰间那写着清临二字玉佩的穗儿,然后转过头来看玉清临。
像玉清临这样地位颇高的修士,纵使不曾经常下山游历,也是博览群书的。这般明显的异样肯定不能轻而易举地含糊过去,她该说什么才能合理又不惹人怀疑?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玉清临先开口说:“修士的岁月被拉得很长,百年里总归要揣着许许多多故事来过完一生,你不愿说这缘由,师父就不过问。”
池鱼心里有一阵惋惜。
如果可以,她多想与这些人坦诚相待。
可是她不能。
玉清临不等池鱼回应,抬手对着那枯树轻轻一点,便有丝丝晶莹从树梢上反复落下,有的转瞬即逝,有的拖得很长,从树枝坠落到池塘里。随后她又对着那干涸的池子轻轻挥手,点点荧光就遍布在鹅卵石上,像极了漫天星河。玉清临歪了歪头,似乎对这景象不太满意。略微思考了一下,她又在那池子的上空加上了一道北斗七星的幻影,这银河一下子更立体了些。
“我并不能改动这院子里的布局与景色,枯潭灌不进活水,但是填些装饰总是行的。眼下太阳还没完全落下,不大明显,想来夜间应该会很是好看。”
一边说着,玉清临打量起了身后的小楼,原本她只在门窗上都挂上了蓝紫色的帘子,此刻她在帘子的末端添上了些许圆润剔透的珍珠,又挥手将那两层小楼灰褐色的屋顶换成了琉璃瓦片,撒上银白色的珠粉,与院子的星光有所辉映。
那晚霞倒映在琉璃瓦片上,流淌成了五光十色的模样,整个枯败的院子都鲜活了起来。
玉清临说:“要不把名字也改了,你说喊它摘星阁怎么样?”
池鱼伸手点了点那鹅卵石道路上的一粒荧光,它居然像是有生命一般,会围着她的手指绕,却在池鱼快碰上的时候灵活地闪开,宛若正在引她去追逐,甚是活泼有趣。
池鱼蹲在地上去抓那荧光,抬起头对玉清临笑得好不灿烂。
可同时她又摇了摇头:“谢谢师父,但我喜欢寻芳阁这个名字,无花之处,才要寻芳,就不改了。”
玉清临听了却有片刻的失神,良久她低头浅笑一声:“留春居终年落雪,寻芳阁遍地无花,你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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