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窗帘避光性很好,彼时的卧室一片漆黑。沈雨衡就这么一个人躺在床上,右手勾起摩挲着身旁的枕头。
虽然什么都瞧不见,可他还是忍不住望向了自己的右手边。
属于那人的位置空空荡荡,什么也摸不着。能触碰到的只有那极其顺滑的丝制床单,乍一下触碰冷的不行。
距离方才的对话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可这心中的悸动却起起伏伏时涨时落。犹如石入水潭激起浪花一朵朵,又似刚刚经历过地脉震荡过的城市时不时还会传来余震。
慌乱、激动、紧张……地震后的人们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他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欢喜。虽然这两种心情有着质的区别,可感受确实一样的。
沈雨衡最后那句话是想对宋渝攸说‘我试着不凶你,你要不要也试着喜欢我?’
可始终是禀性难移,就算他先前再怎么计划、如何如何的下定决心,临了了也还是羞愤的张不开嘴。
但话虽然没说出口,承诺却意外的到了手。这一波无论怎么算沈雨衡都是稳赚不赔,得大于失的。
承诺……
‘你可以先想想,想到自己要说什么再告诉我。’‘我答应过不会再骗你,所以你可以信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的。’
这两句话是今天第十七次在脑海中浮现了,倘若器官能有自我意识,沈雨衡的大脑大概已经到了会厌烦想罢工的地步了。
脸上又是一阵发热,虽然房间没人但沈雨衡还是习惯性的将脸埋在枕头中不想被人瞧见。
这小朋友恋爱的反应真的是丢死人了,不对,现在小朋友谈恋爱都不这样了。
“出息的你……”
沈雨衡用手背贴住自己的脸颊,想要靠手背的温度将脸上的热降下去,嘴上还不断自我劝慰。
“不过就是两句话罢了,至于激动成这样吗?”
可这些话说的再多都是徒劳无功,他这心跳怎么也降不下起,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沈雨衡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渐渐的,他就发现自己有些喘不上气了。平时吸一次就能灌入的氧气,此时却怎么吸都吸不上来。胸口也闷的厉害,还带着阵阵刺痛。
沈雨衡解开衣扣的领子,将自己从枕头中‘放’了出来坐在床上,确保可以吸到更多的氧气。
然而症状却没有得到缓解,身体因为得不到氧气而逐渐虚软。
先前宋渝攸让沈雨衡好好休息,为了不打扰他睡觉所以特意跑到隔壁书房补检讨。
不过也幸好宋渝攸跑到隔壁了,不然沈雨衡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身旁的抽屉里就是哮喘药,沈雨衡偏侧过身子摸黑够着桌子,因为没力气的缘故这抽屉拉了好几次才拉开。
里面的药虽然是新的,但包装却被宋渝攸早早的拆开了,估摸着也是怕沈雨衡一个人在家犯病时耽误时间吧?
拿起哮喘药摇晃几下,将第一口喷出后才塞入口中,按下药物的同时深吸气,随后拿出药物屏气五秒。
症状很快得到了缓解,这气没一会就供上了。
每一次犯病都像是一场劫难,这不光是身体上的痛更多是心灵上的折磨。
他这争强好胜的性子是从小就有的,那时候的沈雨衡不能跑不能跳,虽然没有遭受那些小说中主角受到的流言蜚语,但他还是不舒服。
每一次沈雨衡只能坐在楼上看着操场上的宋渝攸玩,那人笑的越灿烂他的心里就越是不开心。
在宋渝攸五岁时他曾和张女士提出想要个alpha弟弟或是妹妹的想法,那时张雅静女士还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是alpha?而宋渝攸的回答是alpha可以陪他打篮球还能和他一起打架,但是oga就不行。
人越是缺少什么、害怕什么就会对这个话题越敏感,杯弓蛇影就是如此。
其实宋渝攸那话完全就是童言无忌没什么问题,可沈雨衡却觉得对方想要alpha是因为alpha身体强健,拥有比oga更好的爆发力。
不知怎么的,他在心中就觉得宋渝攸不喜欢软弱的人。正因如此他一直很反感让宋渝攸看到自己犯病的模样,但奇怪的是他每次犯病对方几乎都在。
很多年后的宋渝攸知道这事后还感叹了句“都说我老婆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钻起牛角尖来那股子执拗劲简直比天下最笨的笨蛋还要傻。”
今天这出确实是个意外,哮喘病不能情绪太过激动、不能吸烟吃重油重盐的食物、花粉柳絮也要注意。这些沈雨衡都知道,这病一直以来也都控制的很好,谁能想到他居然会因为一句话犯病?
沈雨衡的身子慢慢下滑,直到脖颈靠在枕头上后才停下了动作。这个姿势让他整个人的头部后仰,胸膛与颈部形成了条弧线。
在此之下身体得到了最大的舒展,每一次呼吸时胸膛的起伏、每一次吞咽喉结的滚动都一清二楚。
他喘着气面对着黑暗,抽了张纸将哮喘药的入口端擦拭一遍。“乐极生悲这话说的真的一点没错……”
这话先前他只是听过,知道什么意思。但今天过后他倒是能骄傲的告诉旁人我体验过什么叫乐极生悲。
忽然间沈雨衡闻到了什么味道,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渐渐地发现那味道居然越来越近。
他坐起身又闻了闻,确认那味道与被褥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啪嗒———
一点微光从门口泄了进来,宋渝攸将脑袋从门缝中探入观察着周围。视线所及之处的沈雨衡正盖着被褥深沉睡去,宋渝攸轻声叫了两句对方却没什么反应。
见状,宋渝攸没有开灯而是打开了手机的电灯模式用手捂住半边光后才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
他们二人都喜欢睡软床,当初挑选床垫也是找的最软的那种,按商家的话来说就是躺在床上有一种被床拥抱的感觉。
宋渝攸一坐过来沈雨衡就感受到身旁的床垫陷下去一块,鼻尖是股浓烈的薄荷味。
明明还没到发情期,但身体的敏感度却已经上来了,即使是靠近都能闻到信息素的味道吗?这一认知让沈雨衡有些无所适从。
抑制剂一直以来都是国家一级管控药物,虽然大街上随处可见,但其实摆在上面的都是普通抑制剂。
这些年人口老龄化严重,为了提高生育率国家规定婚后的oga只能购买普通抑制剂。
而未婚人则可以凭身份证购买二级抑制剂,以方便度过发情期。
普通抑制剂与二级抑制剂的区别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二级抑制剂可以抑制气味扩散,降低信息素的产生,同时可以催发身体分泌激素。普通抑制剂只能降低气味扩散,发情期的不适难受感也只能降低不能彻底根治。
宋渝攸信息素的味道沈雨衡能闻见,那么沈雨衡的信息素宋渝攸自然也能闻得到。
这味道勾的脑子一空,整个人开始打转。但也就只是打转,还没严重到诱发宋渝攸也陷入‘癫狂’的地步。只是宋渝攸觉得有些奇怪,沈蓁的发情期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吗?为什么现在就能闻到了?
难道他记错了?但不可能啊。自从十八岁沈雨衡第一次发情期,宋渝攸就将那个日子狠狠刻在脑子里,印入脑海的东西怎么可能出错。
但沈雨衡也没有信息素紊乱症,每年都是固定这一天从没有变过啊。
想到这宋渝攸不信邪的又嗅了嗅,但那味道却丝毫没有散开。他伸手戳了戳沈雨衡的后背,问道:“沈老师?你睡了吗?”
沈雨衡自然是没睡的,方才宋渝攸进来时他也不知怎么的脑子抽抽了,下意识的盖上被子装睡,现在想‘不睡’都难。
宋渝攸歪着脑袋喊了声:“沈老师?”
沈雨衡:“……”
“沈蓁?”
“……”
“沈·铁面无私·蛮不讲理·秃头班导?”
“……”
“大阎王衡?”
“……咳…咳咳!”
“卧槽!”宋渝攸被这声咳嗽吓的差点从床上滚下去,整个人忍不住后退几步。“老师我错了。”
然而床上的人并没有起身骂他,依旧躺在那处。倒是有个什么东西因为宋渝攸的动作幅度太大而滚下了床重重跌在地上。
倒不是沈雨衡故意吓对方,而是先前病发作还没好全,肺部堵得慌忍不住咳了出来。
老实说他是阵挺想睁开眼好好教育宋渝攸一顿来着,但他刚刚发过誓说要少骂对方来着。
而且现在睁眼了先前装睡的事不就不好圆了吗?装睡被人发现……这丢人事沈雨衡可不想干。
宋渝攸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床上的人还是毫无反应。“真睡着了啊?”估计是,不然怎么不骂他呢。
这么想着宋渝攸也就松了口气,捡起地上的东西拍拍裤子站了起来。只是这手上的东西摸着形状是个l,貌似不是遥控器?
这是什么?
宋渝攸满心疑惑,拿过一旁的手机照了过来,将手上的东西看了个全。
看到的瞬间他就顿住了,这东西本来应该放在抽屉里的,如今不光跑到床上瓶口盖子也不翼而飞了。
宋渝攸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补了半个小时的检讨,在这期间沈雨衡肯定哮喘发作了。而这人哮喘发作通常会睡不好觉,一整夜都闹腾的厉害。
倒不是说他会哭喊嚎叫,而是会多梦盗汗,有时候还会在梦里哭出来。
宋渝攸目光微微一动,心沉了沉。片刻过后他将药放在桌上,手轻悄悄的钻到沈雨衡的被褥中。“真的是……发病了也不知道叫人。”
“平时天天骂我特能耐,一到胃痛哮喘就和哑巴一样。”宋渝攸嘴上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但这手上动作却也丝毫不减,钻进被窝后直接将一直握在手心的暖宝宝贴贴在了沈雨衡的胃部。
贴完后他也不离开,反而将人轻轻拽到了自己怀里小幅度的拍打着他的背以做安抚。
嘴里还哼哼唧唧的唱着儿歌“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这也是他们自幼养出的习惯,小时候沈雨衡发病半夜做噩梦哭了出来,睡在身旁宋渝攸自然也被吵醒了。
他不敢问沈雨衡是不是做噩梦吓醒的,唯恐怕对方骂他。但是看着沈雨衡哭他也属实有些小心疼,于是自作主张的念故事给沈雨衡听。
结果被沈雨衡说故事太幼稚,最后迫于无奈换成了儿歌。
这习惯也一直延续至今……
这事宋渝攸做的得心应手,而沈雨衡虽然次次都羞的慌但却又次次都很眷恋。
紧张的神经慢慢卸下防备,儿歌伴随着拍打形成特殊的节奏,给这夜色添加一丝色彩。
不知不觉的,某些人就从装睡变成了真睡,连那一声晚安都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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