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筝点点头,仍旧埋在他怀里,跟长在身上一样,他进一步她退一步。

    挪到了桌边,宗不器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微微倾身,抄手抱起她,坐在凳子上。

    云筝一直没说话,坐在他腿上,靠着他的胸膛吧嗒吧嗒掉眼泪。

    宗不器捧起她的脸,低声道:“怎么还哭了?这不是来哄你了?”边说边给她擦眼泪,谁知越擦越多,那杏眼里真是藏着一泓春水,流不尽似的。无奈地叹了口气,“哥哥错了,不该凶你。别生气了,嗯?”

    云筝还是不说话,也不抬眼。

    宗不器垂首看她:“你说我处处留情、拈花惹草,真是冤枉我。那醉西施的掌柜娘子是军眷,我和军中将士在那里喝过几回酒,碰上醉汉骚扰她,顺手帮过一回,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你爱喝小槽酒,我便托她进货时留意一下。这不,酒已经到了。”

    云筝瞥一眼桌上的四个小酒坛,仍然抿着嘴不说话。

    “楼夫人锦缎庄的周掌柜早已定了亲,便是没有你,我也不会去招惹。还有吕博士之女,你上次也听到我是如何说的了,怎么这也要算在我头上?”拧一拧她的鼻子,“我冤不冤?”

    云筝撇撇嘴,眼泪倒是不流了,只不住地抽泣。

    “至于今日的桃花笺……”顿了顿,靠近她耳边,悄声道:“在下心中只有一朵桃花,云姑娘竟不知是谁?”

    云筝霎时面染红晕,羞涩地笑了,转头将脸埋进他怀里,听见了他低沉的笑声。

    他身上有清冽好闻的气味,就像一场春雨过后深山幽谷中扑面而来的润湿空气,云筝贪婪地呼吸几口,小声道:“哥哥,我错了。我不该这样说你,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静了片刻,又道,“我让小风留意你的行踪,不是要做坏事,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子,那时候,你心中还没有我……”

    “我知道。”只要稍一回想他便清楚了。

    云筝突然买了很多酒,还打扮成那般慵懒风流的模样来书房见他,彼时他以为她在为奚东流妆扮,狠下心对她态度冷淡,想来便是那时候,她发现了自己的心意,于是开始打探他行踪的吧。

    宗不器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云筝又有些想哭了,囊着鼻子道:“我以后再也不这样做了,你别生我气。”

    宗不器捧着她小脸,神色郑重:“蛮蛮,我不是生你气。我少时经历过一些事,因此不喜被人暗中追踪,这是其一。其二,无论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亲自问我,我们之间,任何事都不需要通过另一个人来获悉。你让小风探听消息,他传的信不一定准确,你知道了还要费心思琢磨……这小脑瓜不累吗?”

    云筝乖乖点头:“是挺累的。好在追到手了,哥哥也没让我追太久。”

    宗不器噎了一下。一时辨不清她这话是怨怪反讽,还是实话实说。

    “日后都不让你难过了,你就待在原地,哥哥来就你,好不好?”

    云筝扁嘴:“那你今日这么久都不来,我以为你不想要我了。”

    宗不器忍不住将她揉进怀里,紧紧抱着,叹息一般道:“蛮蛮,你还是不懂啊……”

    山岳移尽,江海塞绝,我怎会不要你?

    云筝似乎被一股雄浑厚重的暖流密密包裹着,在他身边,她可以放肆地哭,开怀地笑,不必有任何犹疑和不安。何其有幸,哥哥是她的,要是能将他藏起来就好了。

    不自觉将心里话说出了口:“哥哥,我想盖一座金屋,将你藏起来,只给我一个人看。”

    宗不器笑了,摸摸她的头:“怎么抢了我的话。”

    温存片刻,宗不器道:“跟我闹脾气就不吃饭,故意让我心疼是不是?”

    云筝嘟起嘴巴:“哥哥心疼了,那我饿一回肚子也值了!”

    宗不器拍她一下:“又说胡话。”扬声吩咐栖香摆饭,然后拉开云筝,指着桌上的一堆东西开始挨个介绍,“桃花饼,桃花糕,桃花春酿……”说着打开一个小小的锦匣,里面放的是一支朱褐色木钗,钗尾分散成树枝状,上面雕着几朵桃花,浅粉色的花瓣和嫩黄的花蕊栩栩如生,十分好看。转头看着她,“桃花钗。”

    云筝惊讶又羞愧,小脸一点点红了起来。

    宗不器取出那支钗,插在她发间,端详片刻,满意点头:“相得益彰。”忽然,不知从哪又变出一支桃花——是真的桃花——举到她面前,“我的桃花姑娘,开心了吗?”

    云筝“嗷呜”一声扑到他怀里,一迭声叫他:“哥哥……哥哥……”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心中这满得要溢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云筝不清楚,只知道必须倒出来一些,不然她会淹死的,“我是你的……”话音落,仰头贴上了他的唇。

    宗不器被她的主动惊了一下,继而挑了挑眉,安然享受这意料之外的美好赏赐。

    云筝急切地要向他表明心迹,亲得毫无章法,半晌都没撬开他的唇,只是胡乱地碾磨,小舌一触即退。细白的脖颈后仰,闭着眼睛如献祭一般吻他。

    宗不器终于忍不住夺回了主动权,低语道:“好好学。”说着叩开了贝齿,探进那微张的檀口中肆意品尝甘泽。云筝悄悄睁开眼,羞怯地回应他,不甘示弱地纠缠他,可她的气力微不足道,很快被他追得丢盔弃甲,只有乖乖顺服的份。

    这一场教学活动持续了很久,丫鬟们端着菜肴远远站在房外,屋内低语声隐约传出来。

    “哥哥,你从哪里折的桃花枝?这时节桃花不是都谢了吗?”

    “你不知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吗?”

    屋中静了片刻:“哥哥,你去长秋寺了呀!”

    声音渐不可闻,栖香和翠黛彼此对视一眼,心想,要收服小姐,还是得少爷亲自上阵啊……

    四月中旬,宗不器伤势痊愈,被陛下召进宫中,与兵部和枢密院的几位武官一起畅论军政。因禁军三衙一百七十位军官下狱待审,太尉也被囚困府中,军中将领人心惶惶,兵士群情激愤、操练怠惰,亟需安抚整饬。

    众臣商议后,永康帝当场下诏,由韩光冀和刘谦暂代马军司和步军司副都指挥使,宗不器则升任殿前司都指挥使一职,协助太子善理军政案。

    出宫时,日已偏西。

    敛容垂眸,一路想着接下来一个月要安排的事,虚虚控着马缰,任由闻风自己溜达回云府。

    到府门前,闻风停了下来。宗不器翻身下马,一抬头,看见了邹画屏。

    邹画屏快步走上前来,行了一礼:“见过侯爷。”

    “何事?”

    “小女有一事相求。”

    宗不器微微皱眉。

    事实上这不是邹画屏第一次找来。前几日她曾去过一次东府,那时宗不器不想见她,便让家仆托词卧床不便见客,打发了她。没想到今日竟又来了。

    看她一眼,淡淡道:“你所求之事,本侯应不了。”

    邹画屏愣了一下,凄楚道:“侯爷可知我见你一面有多难?我以为,你好歹会看在相识的情分上,听一听我所请。”

    邹府被围,祖父气怒攻心,卧病在床,爹爹也被停了职,家中一片愁云惨雾,人人一副引颈就戮的垂死之态。

    她为了逃出来,将后墙上一处废弃的狗洞扒开,这才有机会来见他。却没想到被他一口回绝,她的仰慕和讨好对于他一文不值,邹画屏感觉心寒。

    宗不器道:“你想让本侯向陛下进言,为邹太尉和邹巡检史求情,做不到。军政一案乃国事,无私情可循。更何况,本侯同你,并无私交。”

    这番话如一盆凉水,浇得邹画屏彻骨的冷。

    她来找他,除了为家中之祸外,还抱有一丝个人幻想,或许,他对她也有几分情意,那日在船上,他不是救下了她,还呵斥了云筝吗?她一直在找机会接近他,可他却说与她“并无私交”,这四个字让她瞬间清醒,也看清了自己的可笑。

    有一种人,可以无限放低身段去付出,却决不允许自己的情意被辜负,否则,便会将情意化为恨意,换一种方式继续纠缠。很不幸,邹画屏便是这种人。

    她看着宗不器,慢慢收起了面上的娇弱凄楚之态,唇边露出一丝讥讽的笑:“若今日求你的人是云筝,侯爷也不会徇私吗?”

    宗不器皱眉:“这个假设的前提不成立,云府不是邹府,你还是劝劝令尊和邹太尉,诚心向百姓和朝廷认罪吧。”说完不再逗留,转身进了府。

    邹画屏原地站了片刻,坐进雇来的马车里,冷声吩咐:“去二皇子府。”

    宗不器径直去了前院书房。

    云学林在待客,这客不是别人,正是陈向卿和杨子敬,二人在推动军政案一事中出了大力,云学林特意请来家中致谢。

    众人寒暄见礼,陈向卿道:“原来那日宗兄交给我的正是青云册。”

    宗不器点头:“还要多谢陈兄帮忙保管,因事关重大,为免给你招来麻烦,便没有直言相告,见谅。”

    陈向卿道:“宗兄客气了,我义不容辞。”

    杨子敬面有不甘:“宗兄怎不交给我保管?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陈向卿转头笑他:“杨兄这也要同我争吗?真是小儿脾气!”

    宗不器抿唇:“杨兄自然也是中直可靠之士,只是那日我还需买一本相似的书册,因此便去找了陈兄。”

    三人言笑毕,又说起杨子敬和陈向卿即将释褐授官一事。因二人成绩优异,去年便被选为太学院上舍生,在今春的公试中又名列前茅,待五月份的释褐礼之后,便可推恩入仕了。云学林大为赞赏,悉心勉力一番,杨陈二人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宗不器送二人走到院中,陈向卿忽凑近小声道:“宗兄听说了吗?二皇子似乎被人打了。”

    “哦?”宗不器面有讶色,“这倒是没听说。”

    杨子敬迫不及待:“陈兄别卖关子,快说!”

    陈向卿左右看了看:“我也是听书坊的客人说的,二皇子三日前去香合楼消遣,醉倒在妓子的床上,醒来后发现他的侍卫被人杀了,自己身上也挨了好一顿拳脚,把那妓子吓得面无人色,二皇子气得差点没把香合楼拆了。听说凶手还留了一封信,说是二皇子的什么暗卫,来为自己死去的兄弟报仇……”

    杨子敬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呢?二皇子身边没有其他护卫吗?怎会让那下手之人得逞?”

    “是啊,这事我也想不通,神不知鬼不觉揍了一个皇子,还杀了一个高手,这也太玄乎了!”

    说话间三人已走到大门边,宗不器淡淡道:“此事说过便罢,陈兄不可再传,以免惹火上身。”

    “晓得。”陈向卿端正了神色,和杨子敬二人拱手告辞,“宗兄留步吧。”

    宗不器转身回府,微微掀起一侧唇角,面上露出舒心神色。

    信步走到锦辉阁,见翠黛恰好从里面出来,便随口问:“云筝在房中吗?”

    “回少爷,小姐去池边了。”

    宗不器皱眉,怎么跑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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