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乱的光影随着人的离去又逐渐恢复宁静。
偌大的餐厅仅剩下一个人,赵岚面上有着保养得宜的丰润,看得出生活给予她的优渥顺心,然而此刻她像是失了气力一般单手撑在餐椅背上,她需要点东西依靠着。
赵岚想,人就是自私的,她并没有错。
她能有什么错呢。
她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儿子而已。
她怀胎十月,从温意还是蚕豆大小的时候就开始孕吐,吐到胃出血,吐到多次急诊输液,险些休克丧命,更可怕的是生产,剧烈的疼痛折磨了她三天两夜,她痛到险些从窗户一跃而下,那失智的感觉太可怕了。可以说,她一辈子身体上遭的罪全数都在那一场孕育了,她不止一次想,自己一个精明干练的alpha女人,为什么要让身体承受这样的痛苦,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可当她抱到了那个软软的婴儿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怨怪一下子消散,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这是她的血肉,她倾注了她所有的温柔,所有的爱的血肉。
温从戒当然不喜欢oga,但赵岚在温家掌握着足够的话语权,温从戒爱她,也畏她,强势如赵岚并不会让温意得到任何别样的对待。虽然温家只是个普通的经商人家,但对温意的培养上,她不亚于贵族家庭那般的重视,一个生在这样时代的oga,让赵岚的羽翼下,活得自由自在,像城堡里的漂亮骄矜的小王子。
所以,在那一场酒会中,那个高在云端的男人一眼便看中了温意。
但当霍家恩赐一般接触温家时,赵岚却惶恐至极。
看着狂喜的温从戒以及沾沾自得的温意,她悲哀地明白,这一场泼天的富贵,并不是他们消受得起的。这不过是一个极权人物一时兴起的逗花弄草。出身没落贵族的她再明白不过,霍长官的另眼相待听上去充满了多少的荣华富贵,也便充满多少的危机险境——知子莫若母,骄纵如温意,不可能在这一场悬殊的交往中获得任何的好。
到时候,她赔进去的不仅是一个温意,甚至可能是整个温家。
温意自小养在蜜罐子里,无风无浪地长大,他怎有如赵岚那般远见,他本就是个心气极高的人,从小贵族式的培养让他出类拔萃,也让他有意识地将自己从oga的标签里彻底摘除出来——他注定不凡,就像是霍家大少于千万人中选中他一般,一切都是他应得的,他就该过上万人瞩目、人上之人的生活,或许,他将会打破霍家不婚的规矩,成为独一无二的霍太太。
赵岚无法劝说狂热的温从戒,更无法阻止沉浸在自己美梦中的温意。但一个母亲的身份让她明白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她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十月怀胎的骨肉身陷痛苦泥淖。
于是她掉了包,冒险将另一个人送上了霍长官的床。
但赵岚的计划出现了偏差——霍长官岂是那种轻易落进算计里的人。
那一夜几乎是赵岚过得最漫长的一夜,她与温从戒对视着等到天亮,他们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恐惧。
几乎在最绝望的时候,温家得到了消息,说是霍家来接温家养子小住,赵岚没有想到结局居然这般完美,她几乎是当场失声大哭。
这个凭空出来的温家养子是谁,众人心领神会。
温家识相地对外宣称收了温墨为养子,而他们的养子,即将搭上权柄煊赫的霍家。
温意为此咬牙切齿哭了好几天,但那又如何,霍长官正新鲜着那温家养子,早便忘记了他这一号人的存在。温家仍还是过着原来无风无浪的平静生活,因着养子的这条关系,他们的生意也更好做了。
一切是最好的结果了,赵岚闭上眼睛想。
她能有什么错。
穿过了花园前庭,温墨毫无意外看见了温意,如影随形的商辛渐倒是不知道哪儿去了。
温意松散倚着爬满紫铃藤的廊道柱子,手上有一搭没一搭转着个手机,状似悠闲的模样,如果他的眼神不一直关注这边的话。
果不其然,温墨听到了他懒洋洋的声音:“恭喜啊,一朝飞上枝头,可不得回咱们温家威风威风。”
温墨只如无视一般向门口走去,耳畔又起:“……人呐,越是卑贱,越是按耐不住骨子里的那点虚荣的心思,真是可笑得很。”
温墨越过了他,径自往外走。
温意目色暗涌,将手机揣进兜里,站直了来,冷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过得什么日子,发情期居然休克进了医院,得亏霍家压新闻压得够快,要不您哪还有脸面搁这儿耀武扬威呢。”
温墨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温意心间产生了几许快意,愈是恶毒道:“不过养在霍家的一件狗都不如的玩意儿,倒是辛苦你回来找平衡来了。”
温墨回过头来,微微一哂:“是啊,在霍家这么苦,不回来找点平衡我心里怎能舒服。”
他一挑眉头:“所以呢?不应该么?”
“狗东西!”温意怎想到一向老实温吞的他如今这般无耻,不由羞恼盛怒:“果真是婊·子生的贱货,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是从我这抢过去的,可惜冒牌货终究是冒牌货,就算搭上豪门也是个没人理的烂货!”
愤怒会让一个人面目扭曲,即使再漂亮的人。
温墨终于知道为什么商辛渐不在这儿了,他怎会让别人看到他这幅样子。不过他全然没有与他生气的心思,那也太辛苦了,温墨只是懒得累而已。
“那又如何?”他低低一笑,懒洋洋地抬眼看对方,“总归是我进了霍家,平白无故让我得了这一场富贵,还要求那么多作甚么。”
“你——”温意胸腔剧烈起伏,他有太多恶毒的话堆在喉头等着招呼,但对着油盐不进的温墨,他所有的愤怒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这让他几乎要抓狂。
风吹得紫铃藤哗哗作响,拂过温墨的雪色脸颊,他的笑容居然带上了一丝的妩媚。
“再会。”温墨说。
说完这两个字,他不再理会温意,顺利出了大门。
时至今日,依旧没有任何人相信,是赵岚给他下了药送到了霍衍的床上,包括霍衍。在所有人心中,他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爬床的低贱oga。
但那又如何。
他又不需要表明他有多么的纯净无辜。
那一夜,发现被算计的男人怒不可遏一脚踹在他心口,他从床上飞身重重地摔在墙上,而后又掉在了地上,在男人铁青的脸准备离开的时候,温墨忽然间笑了,他捂着胸口挣扎着爬了过去,他齿间都是血沫,却是笑得温婉,他说:“我比他更听话。”
“先生,”他攀爬着他的裤管,温柔得仿佛在看一个心爱的情人,“没有人会比我听话。”
一个月后,他折断的胸骨愈合,他在空寂的病房内换下了宽大的病号服,穿上了自己唯一的一套半新的白色西装,他在警卫的护送下下了楼,隔壁教堂里远远传来了空灵的唱诗班的歌声,白鸽扑棱着翅膀停在围墙上,他在这样的平和的景色中眉目平静地坐上了霍家来接他的专车。
踏出了院门,明明太阳还高悬在头上,然而温墨却是感觉有些冷,他拉高了拉链,往嘴里丢了根烟。
他摸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半个小时后,一辆黑亮的车悄无声息出现接走了他。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车带着他们开出去了很远很远,没有尽头一样。
最后,黑车停在了一座废弃的水库边。
水库的海拔颇高,空气有些澄净的稀薄,此时正是枯水的季节,水位线很低,露出一大片滩涂,层层叠叠的芦苇丛轻轻飘荡着,像是诉说着无尽的寂寞,远处,波光粼粼的水纹打碎了一面阳光,一切落魄又宁静。
温墨脱下了羊绒围脖丢在后座,他低着雪白的颈子,背着双手解下了颈部的信息素隔离器,从容而优美。
张谦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不自觉紧绷起来。
温墨摸出了一支针剂,拨开无菌罩,利落一下扎在自己的手腕上,无色透明的液体渐渐流入身体。
这是代oga信息素,让不契合的俩人拥有如天生般的高度契合度。
张谦近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上次我们……”
他没法继续说了,那个吐着信子的蛇一般的oga已经抱着他的脖子,堵住了他的唇。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