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讲到女主做了些给自己“行方便”的事。

    领队的见院内起火,两女子脸上黑渍斑驳,前拖后拽往外奔逃。

    便差遣两名侍卫,领她们离开火场。

    同时派人向刘夫人通报。

    先行招聚周边杂役,助潜火队取水。

    九月观——虽然说是临河而建,离河尚且有一段距离,兼之筑有高垒。

    上下取水其实不易。

    这地带杂草丛生,除之不尽。

    杂役们每日干活,早已掘出隔火带。

    就算院内失火,顶多外延一圈,烧光了事,不至于扩散开来。

    这火却越过隔火带,往大路上蔓延出去。

    领队本还心安神泰,见火势扩散,才隐隐感觉不对劲。

    但火光越盛,心里越急,思维更不灵透。

    当下只能紧急调动援手,想要尽快断了火势。

    期间又派部下,向刘夫人传报了第二次。

    文姜和小葛被带到临近高垒的矮沟前。

    两名侍卫一左一右紧挨她们,凝目注视,均把手按在剑柄上。

    却在这时,瞧见一名潜火兵,带领几个杂役,推水车急奔而来。

    那潜火兵撇开车子,先一步赶到近前,气喘喘道:

    “当班的!水里也不知掺了什么,泼在火上,反似浇了油,叫你们同来查验!”

    两侍卫见火势头渐旺,正在纳闷。

    听潜火兵这么一说,也未及细想。

    其中一个侍卫跑到车旁,往水桶里一看。

    却是空的!

    心念一转,被一锄头砸上颅顶,当即倒地。

    那几个杂役围拥而上,一顿乱锄猛扎。

    另一个侍卫见势不妙,忙要奔脱喊人。

    却不料一只宽厚大掌,将他嘴牢牢捂住。

    原来那潜火兵,趁他分心之际,已悄悄绕至身后。

    那侍卫经这一捂,感觉此人气力极大。

    当下想要拔剑。

    手一摸,却发现剑鞘空了。

    原来那潜火兵一手捂他嘴的时候,另一手已顺势将剑扯出。

    那兵却不用剑。

    只往远处一摔,拿把割草的镰刀横抹脖子。

    那刀刃又顿,来回刮拉好几下才算完事。

    小葛见那人丢下侍卫,转向她们,忙用双手捂住嘴。

    只吓得腿脚发软,浑身发抖,勉强还能站着,却是半步也迈不动。

    却见文姜迎上前,略带嗔怪道: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你,险些咱们人就没了。”

    “早就来了,总要等个机会。”

    原来,这名潜火兵,是二院马队的马头叔敖所扮。

    那些推车杂役也是当初被俘的马队兄弟。

    这些人多是跟小葛打过照面的。

    只小葛全不记得他们。

    文姜又喜又惊。

    “那孩子只说有接应的,也不透露是谁,怎么是你?”

    “说来话长,先走!”

    叔敖让文姜和小葛上车,蜷起身体,藏在水桶中间。

    将两侍卫作一处堆进沟里。

    还装作无事,领众兄弟,往一条下河的便道上去了。

    那出入口有侍卫把守,眼见失火之地浓烟滚滚。

    潜火兵取水,绝不敢稍加阻拦。

    如此下到河边,穿过芦丛,早有人泊船岸头。

    也作役从装扮,用布包住头发。

    文姜瞧着面生,不是马队的人。

    叔敖也不多介绍,只叫弃车上船。

    那人驾船娴熟,顺当渡过大河。

    对岸的出入口也有侍卫把守,那人却不避开。

    文姜提着心,凑近一看,哪是真的侍卫?都是马队兄弟扮的。

    上了堤,斜对面就是姚将军的住所。

    门口早打点好了,直入进去。

    右手一间房,空荡荡的,只靠里墙面上挂着一张窄榻。

    那陌生的带路人,轻轻托起榻,不取下,又挂回去。

    连续三次,榻还挂在原处,榻下方传出“砰”的几声。

    墙面从内而外崩裂,露出一条宽敞的隧道。

    又有两个马队兄弟当门而站,各持一锤。

    原来这墙面看似砖石筑造,内质却松散,只作遮眼。

    床榻起落三次为讯,从内砸破,即可由密道出宫。

    墙面一经破坏,不能复原。

    是以这条捷径,打从初建时,就不作长久之用。

    再说刘夫人出了大殿,行出一段路。

    御喜发现有人溜了,忙向上汇报。

    刘夫人倒也不奇,只说:

    “不怕她跑,还怕她不跑。”

    想了想,又传了姚管事到跟前,吩咐道:

    “叫巡视的看好东门外那一条路。”

    话音刚落,后方一亮。

    刘夫人在围帐中,也能感到身后红光透出。

    问道:

    “什么事?”

    姚管事举目眺望,脑袋左右摇摆,望了好一会儿,猛然扑下身:

    “回、回君母,后头……后头有地方,烧起来啦!”

    刘夫人一蹬脚,几乎是蹦着站了起来。

    御喜忙叫抬来墩子,扶她下车。

    刘夫人出来一看,半张了口,脸色青白。

    瞬间愕然过后,只觉得胸口透背一阵凉意。

    登时浑身发毛,冷汗渗出。

    姚管事见此情状,小心问道:

    “君母,是先找人灭火,还是先找侍卫?”

    刘夫人瞪起眼睛,厉声喝斥:

    “废话!这还用问!?”

    姚管事乖乖闭嘴,带上人手,一溜烟窜了。

    刘夫人用尽全身气力,紧紧掐住御喜的手腕。

    御喜全然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无比心痛。

    看着越来越盛的火势,忍不住落泪。

    “是奴婢疏忽,酿此大祸,求君母赐奴婢一死。”

    刘夫人只当未闻,颤声道:“老妇早知她齐家都是贼贱一窝,刻意服软,必要借机造事,她引火自焚也罢,窜逃也罢,怎敢动老妇的宫堂?”

    御喜挂着泪,狠狠地道:“奴婢以为她不过多长几个心眼儿,哪知竟如此歹毒,若此番夫人不亲驾而出,只怕要给她害了!就盼派去盯着她的,能起些作用,好及时截下那贱人,这回谁也护不了她,便千刀万剐也不足弥补她的大罪!”

    刘夫人却阴沉着脸,冷冷说道:

    “那些听人差遣惯的,乍然遇上这等大乱子,没个确然的指示,能指望什么?况且,你真当她一个无甚依仗的妇人,敢有这吞天的胆量?”

    御喜隐约觉出,这番言语之中,含有忌惮。

    这时也不方便追问。

    只在心里责怪自己大意,更痛恨齐女毁了她们精心布置的住所。

    刘夫人也不多言,重又上车,往外宫去了。

    田夏遣开部分守卫,让她小弟能更轻松地削减人口。

    阿休吩咐把侍卫拖进灌丛,叫兄弟们换上甲衣,继续站班。

    田夏见了,问阿休:“他们不跟着走?”

    阿休道:“拖个一时半刻就成,再说他们自个儿,随时想走便走,我要带个姐,可就不成啦。”

    “这倒真是难为你了。”

    阿休带来的兄弟,都是当初在外宫翻土整修的土木工。

    将军一早就带田夏会过他们。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危急关头相逢相助,自是异常亲切。

    田夏见过他们身手,料想自保无虞。

    赶紧跟随阿休闪人。

    姚将军在时,阿休一直跟他同住一处。

    这趟,他却没回落脚点,而是去了一条地沟。

    带姐下沟鼠窜。

    “你看这沟起得挺宽,原是要开渠引水,哪知主公提前人没了,工事做半拉的,废就废吧,只要能帮上姐,倒也不算白干吧。”

    阿休赶着路,嘴皮子也不闲,声音还不小。

    像是完全不怕被人发现。

    “本来一直安排我哥顾着阿姐的,他跟姐更熟嘛,可他心里总惦记旁人,我就跟他换了换,姐可别见怪。”

    长跑之路漫漫,田夏喘气都来不及,根本没心思搭话。

    但听他讲到这一节,知道“旁人”,指的是被关在鸾子阙的魏子,心里微微一动。

    “她留下更好。”

    阿休嗤笑一声。

    “当年的多不在了,她厌弃的也都尽量不招她,是主公疼惜我哥俩,唉!主要是我哥,姐就免操心了。”

    田夏想起乌肃说过,他父亲早在他年幼时护子而亡。

    而阿休的父亲则变成了“姚将军的尸体”。

    “你主公在哪?”

    “我要知道就好啰,都没个定的事,能让姐保住自己人,就算咱们没多耽搁了。”

    田夏听阿休一口一个“姐”。

    虽然脸上惯常带着笑,话里却有些不是味道。

    沟渠尽头有侍卫。

    看样子没接到宫里消息,还按部就班,在那巡逻。

    阿休显然对这条路线极为熟悉,稳妥地避开侍卫,窜进林子。

    他那条大犬被拴在一株树前,狗嘴上套了网笼。

    正在原地来回不停走动,显得有些焦躁。

    见到阿休,尾巴乱摇,前足扑腾,喉咙里发出“呜呜”的鸣声。

    田夏见到大犬,想起风采绝伦的白额乌马,心中一阵惋惜。

    阿休过去抱了抱大犬,稍加安抚,解开绳子,由着大犬牵引奔跑。

    速度比之前又快了不少。

    田夏自觉脚力不差,仍是一下就被甩出老远。

    阿休头也不回,只管自己跑路。

    如果这时跟丢,怕是要迷在林子里。

    田夏扯脱下裙,发足追赶。

    她却不知,阿休虽不回头,也能凭声音判断出远近。

    离得远了,自会刹一刹步子。

    林子深处,早备好马。

    是将军带她骑乘过的棕黄土马。

    阿休把大犬的绳子结在鞍带上。

    田夏好容易赶到位,已是大汗淋漓。

    长吁一口气,随手抹了把眼睛。

    也不叫小弟帮手,直接踏蹬上马。

    阿休“咦”了一声,回头解开拴马绳。

    翻身坐到后面。

    仍由大犬引路,催马跟随其后。

    “主公也没说姐会骑马,不然各骑各的,不更方便。”

    “也就会上个马,走两步,真奔起来,摔断脖子不值当。”

    “咱是跟马过日子的,不会骑马可服不了人。”

    “你服你主公就成。”

    阿休嘻嘻一笑:

    “姐放心,便同小弟不相干,凡主公看重的,也总要顾周全才安心。”

    田夏听了,默然无语,随他一路唠嗑,逃命要紧。

    远远望去,鸾子阙,顶台楼阁之上,一缕淡淡灯火,幽影摇曳。

    魏子倚灯观信。

    新君照顾极为周全,屡屡捎来赵大夫的心意。

    赵大夫站队有功,又得阮大夫提携,总算熬到出头之日。

    他依琴曲劝谏,遂了立足朝堂的志向。

    唯有一愿,便是独与一人相携白首。

    纵使高攀,蒙新君不弃,愿意牵起这一桩好事。

    只等正式受封回朝,随时给予安排。

    但总要两相情愿。

    只求魏子一声允准。

    为这一声允准,甘愿守候终身。

    赵大夫特意请二公子讨回魏子的爱琴。

    又赠多年收藏来的古琴谱数卷。

    以便她孤寂之时,聊以慰藉。

    正读信之时,门被撞开。

    魏子抬头一看:果然这孩子,还是来了。

    乌肃离宫之后,与族人会合,潜伏着,伺机而动。

    终于等到时机来临,他迫不及待,要救魏子脱困。

    门一开,内中情状却叫他目瞪口呆。

    原本怨魂累聚的废地,已焕然一新,被布置得如宫堂一般。

    尤甚九月观。

    魏子安然端坐在灯火前,虽是一身丧服,还似透出几分华贵。

    桌上水器精致,摆了几碟干果。

    魏子见乌肃愣在门口不动,起身过去,问道:

    “怎么呆了,不是来带我走的吗?”

    乌肃募然生起一股退缩之意。

    “主公有言,要先问过……您的意愿。”

    “哪有什么意愿?无非是挑一个不太差的。”

    乌肃抬头朝琴架上望了一眼——“那琴……”

    魏子脸色一沉,立时返身至琴架前,双手托起古琴,重重往地上一砸。

    登时弦崩轸裂,一地碎乱。

    乌肃被吓了一跳。

    平日里魏子总冷冷的,从没见她有过这样激烈的举动。

    却不知这古琴是怎么惹到她了。

    “娱人之技,怎堪娱己!快走!”

    乌肃这趟带了帮手,等他二人下楼,底下已作好善后。

    即往隐秘处取了马,带着魏子直奔黑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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