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冰捏碎玉佩的举动瞒不过任何人,墨团包裹秋阁的画面颇为显眼。

    云中巨人一眼就看穿了墨团的能力来源,“第三诡王!”

    作为余烬长老团的一员,在场五名成员对所有诡王的能力了若指掌,“解冰!你果然和空族先祖有所勾结!”

    这句话却不是对解冰说的,更像是他们内部在统一口径。

    片刻的沉默。

    既然多数长老已认定解冰通敌,方才还想与解冰沟通的那名长老直接就没了声音。她主动选择了静默,不再发表任何意见,只为云中巨人提供能量。

    云中巨人的主动权,彻底落入那名凶恶长老手中,“余烬不需要叛徒!解冰!你们是逃不掉的!”

    解冰摇头,“我为什么要逃?”

    长老闻言暴怒,“找死!”

    遮天蔽日的云雾在天台上空翻滚,初生朝阳的那些光亮被完全掩盖。

    长老们的能量穿透了虚实乱流,将云雾泥沙凝结起来,握紧了拳头直轰向正在逃离的秋阁。

    拳头经过之处便是飞沙走石,包裹秋阁的墨团在震荡中隐约溃散。

    解冰于此时挺身而出。

    他身上燃起血色光芒,吸收了朝阳残存的光辉,形成一道参天屏障,将云中巨人的拳锋拦腰截断。

    半数拳头变回了软绵绵的云雾,拂过秋阁身周墨团,反而助推了她远离的速度。

    这一番交手,使得屋顶附近的时空变得更为混乱。墨团无法使出全力,只能等秋阁彻底离开了诡楼范围,才能激发瞬移。

    在此之前,解冰需要拖住云中巨人,为秋阁争取更多时间。

    他用手腕抹去鼻腔冒血,迎着云中巨人暴怒的目光,昂首而立。

    “你们的对手是我!”

    云中巨人的声音低沉回响,“狂妄!”

    它那只被屏障截断的手掌迅速恢复过来,高举起双臂积蓄力量,“你生在余烬,长在余烬。余烬养育了你,教会你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你却在此时恩将仇报!”

    “解冰啊解冰,众人将你视作余烬的未来之星,那是都看错了你!”

    “本座早就看出来了,你不过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知感恩的无胆匪类!今日我便要在此地将你挫骨扬灰,为余烬清理门户!”

    暴喝声中,双拳砸落。

    解冰余光瞥见包裹秋阁的墨团即将脱离天台,便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燃起自己的精血,任由全身刀疤开花,双臂交叠成十字,高举过顶。

    东方!

    方才被黑云黑雾遮掩的朝阳受到解冰牵引,亮度被猛然拔高数倍。

    刺眼光芒划破夜空,利刃一般回应在解冰身上。

    两道光明臂铠于虚空中凝聚而成,挡在了云中巨人的双拳之下。

    光明流彩与云雾泥沙撞作一团。

    “轰!”

    光明臂铠碎裂,天台上下了一场泥雨。

    子弹一般的泥尘打在地上,将天台砸得处处凹陷,翻滚的巨大烟幕贴着地面向四周喷涌,什么都看不真切。

    解冰的身影完全被扬尘遮蔽,就连云中巨人的身躯也与烟幕融合大半,视线被灰尘阻拦,感知被能量乱流隔断。

    五人内部也有人询问是否得手,可没有任何一人能够作答。

    天台上是令人牙酸的漫长死寂,所有人都在等待……

    忽然,一团墨点冲破灰尘烟幕,飞到了天台之外。

    是秋阁!她成功脱离了险境!

    墨团一离开时空混乱的天台,立马开始了瞬间传送。

    墨点变得晶莹透明,墨迹中央的秋阁陷入墨滴包裹,逐渐消失无踪。

    “该死!休想得逞!”

    云中巨人还不死心,分流出更多能量与墨团进行拉扯。

    可墨团传送一旦开启,便几乎无法阻拦,任由云中巨人如何挥洒能量,也只不过能拖延传送完成的时间,已不影响最终结果。

    解冰将云中巨人的无能狂怒看在眼中,裂开嘴角微微一笑。

    只不过这一笑便抽动了全身伤口,痛得他浑身颤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天台中央,浑身浴血的解冰伏地颤抖。

    鲜血在他身下积出水洼,像在这风沙肮脏深处,种下了一朵梅花。

    他艰难地看向天台之外,看着秋阁的侧脸在墨团中若隐若现。

    ……她不知道会在何时醒来,醒来后会不会把诡楼中发生的一切,当成一场梦境?

    ……我又会不会只出现在她梦中?

    “空……”解冰在心中默念,他知道空一定还没走远,“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空果然没有离开,“你希望我洗掉她的记忆?”

    “不用洗掉所有……”解冰看向秋阁的目光满是留恋不舍,又被他自己强行掐断,“洗掉我就够了。”

    ……没有遇见我的话,她应该会更幸福吧。

    无论云中巨人如何挽留,墨团最终还是完成了传送。

    黑云黑雾深处传来一众长老不甘的咆哮,“找到她!第三诡王的传送距离不会超过十公里!召集附近所有调查员,不惜一切代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解冰眼看送走了秋阁,心中巨石落地,全身各处痛楚便涌了上来。

    他强忍剧痛,再次摇摇晃晃地挺直腰背,向那云中巨人大喊,“诸位长老!能否再听我解冰说一句话?”

    狰狞长老想要呵斥,却被其他人所制止。

    解冰额首致意,“多谢!”

    他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却有一口气在胸腹,双眼中神采奕奕,“诸位口口声声说封印被破,诡楼危矣,可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诡楼中有诡异逃出来了吗?”

    诸位长老没想到解冰突然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竟是无人回应。

    解冰摇了摇头,“那位空族先祖有一件事说得没错,如今的余烬确实是懈怠了,腐朽了。就像这诡楼之事,只是破了楼主的封印,并未对楼体造成更多破坏。事实上,只需加固法阵,调整阵法回路,便能解决问题。”

    “但是,我们已经习惯偷懒了。”

    “只要再换了一个楼主上去,根本不用做那些繁琐的调整,就能按数千年来的规矩继续下去,为什么还要费功夫去调整呢?”

    解冰嗤笑了一声,“在你们看来,只不过牺牲了一个可能对世界造成危害的女孩罢了,这笔买卖何等划算?”

    “没错,我保护秋阁是有私心。可请诸位扪心自问,你们的所作所为,真就对吗?”

    “我们余烬的存在,是为了守护人类,是为了尽量减少牺牲,如今却将牺牲视为理所当然,一切计划都已以牺牲少部分人的利益为前提去设。这么去想,这么去做的我们,就真的对吗?”

    五位长老,有人不屑冷哼,有人垂首沉思,却是没有一人回应。

    解冰淡淡一笑,“该说的,我已全都说了。”

    他再难支撑自己的身体,颓唐地瘫坐在血泊之中,“我的命是余烬给的,我这一身本领也是余烬教的。我二十年如一日,为余烬出生入死,我知道的,那些恩情还不干净。”

    “那你们自己来取吧,我就在这里,把一切都还给你们!”

    说完这话,解冰已是闭目等死。

    云中烟雾翻滚,掌控云中巨人的那名长老已暴怒难当。

    “巧言令色,污言秽语,一派胡言!”

    “解冰,时至此刻,你还要狡辩,还想把背叛之事怪在我们长老身上!到了最后,你还妖言惑众,试图坏我余烬万众一心!其心可诛,其心之恶,令人发指!”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你以为自己还能逃脱罪责?”

    “休想!”

    “本座现在就将你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暴喝声中,云中巨人再次催动全力,双拳重捶而落。

    拳头卷起呼啸风响,解冰已无力躲闪,也不愿逃避,只是闭目等死。

    可就在此刻,一个墨团闪现。

    秋阁突然出现了在他面前,只问了一句话,“你爱我吗?”

    解冰大吃一惊,尚未回应,秋阁已捧着他的脸颊,吻了过来。

    十分钟前。

    昏迷不醒的秋阁成功脱离诡楼,被墨团传送到了五六公里外的另一座高楼楼顶,也正是在空身旁。

    空挥手撤去墨团,收到了解冰的最后一个请求。

    他希望空能删去秋阁脑中,关于他的所有记忆。

    空不能理解,但大受震撼,所以他并不准备照做。要不要删除和解冰有关的记忆,让秋阁自己来选,岂不是更有意思?

    秉持着这般古怪念头,空唤醒了秋阁,顺便将前因后果直接灌入了她脑中。

    眼瞅着秋阁因为巨大的信息量而皱眉喘息,空好奇地等待她最后的选择。

    “所以,你才是一切的幕后黑手?”

    “是!”

    “现在,解冰为了救我,决定牺牲自己?”

    “是!”

    “明明我们可以一起逃跑,他还是选择留下等死?”

    “是!”

    秋阁只沉默了两秒,“送我回去。”

    时间回到此刻。

    秋阁居高临下地吻了解冰,尝到了他满嘴血味。

    解冰嘴唇上的鲜血,一同染红了两人唇齿。

    半空中,云中巨人的绝命一击已然落下,排山倒海的巨力撕裂长空,呼啸而来。

    解冰想要推开秋阁,想要让她快走,可他对上了她望来的眼神。

    那迷离而决绝,热烈而坚定。

    解冰心中一颤,突然明白了所有。

    无需言语,无需告白,无需誓言,此时此刻,行动便能表达一切。

    解冰搂紧了秋阁,忘我地吻了回去。

    两人拥吻于此天崩地裂之间,任由云中巨人的双拳,将他们碾落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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