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接起这通电话。原来顾弈知道小海和素素分了。
青豆想, 既然分了,那虎子上位名正言顺。只是,那家伙为什么闷闷不乐的?
顾弈倒是记得兴师问罪:“你干吗不接我电话?”刚说到接电话要钱, 他的那张电话卡立刻没钱, 直接切断。他低骂着跑去又买了一张,一接通, 却听到青豆的搪塞。“你知道你家电话收声好吗?你说你不在,我都听见了。”都不需青栀自露马脚。
青豆:“我这儿有事呢。”说话间, 青豆还想往窗外探头, 只可惜,电话线够不到那么远。
“什么事?”
“我刚看到”话没说完,门边传来响动, 她以为是吴会萍回来了, 想着怎么跑这么快,瞬间位移啊, 立刻要挂断,“不说了”
轰隆隆的长动静在门口炸开。塑料袋响动窸窸窣窣,小步子踢踢踏踏。
东东咿呀呀找大嬢嬢。
青豆哎呀了一声,手上还抓着声筒,怀里扑进来个不倒翁。青豆香香他脸蛋儿, 问他今天去哪里了呀?
东东话不利索, 比比划划,青豆抱着他咯咯直笑, 也不知道絮叨了几句,手上的声筒传来笑声,青豆才又递到耳边:“你还在啊?”
顾弈止住笑意,一本正经:“你没说再见。”
“啊?”
“电话里告别, 要说再见,不然对方要等的。”
青豆:“哦,再见!”
顾弈:“那行。”
青豆等了几秒,没有嘟嘟声传来:“然后呢?”
“然后,女士先挂断。”顾弈牵唇。
废话不多说。
青豆是个好学生,老师教完,下一秒她砰啷挂掉,毫不留恋顺利出师。
她拉着东东跑去阳台,着急看吴会萍还在不在。那头顾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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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真觉得她妈是个神奇的女人。生命里有股草拧的韧劲。
她兜里什么都有。有回青豆手上有根肉刺,咬断须子还冒截齁疼的根,青豆奋斗一路,嗲兮兮跟娘随口一说,没想到,大马路牙子上,吴会萍居然从兜里掏出把折叠剪刀,一言不发贴住皮肉,替她剪去。
她总能变出钱来。二哥结婚,她能拿钱,二哥欠债,她能拿钱,青豆开学,二哥和嫂子凑出800学费,吴会萍也给了她800,青豆不知道娘哪来这么多钱,要不是她为人耿直,真要怀疑报纸上q银行的新闻有她一份。
她学识少,见识少,却总有各种妙法,说话一套一套的。
青豆以为,就算自己考了大学,也不如吴会萍一半能耐。让傅安洲给她鞠躬,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傅安洲提亲了?
吴会萍拎了两个礼盒上来,交给青松,拿出腰板颇硬的语气道:“不是说有个老板跟你订货吗,要不要去打打关系?”
青松和六子算好位置,在西宁区一块去年拍出去、今年动工拆迁的地皮附近,开了一家小五金店。一般都是小单,这两天他吃饭时提了一嘴,说有个上万的大单,正愁货源不足,到处找熟人。
家里没解决事情的人,青松很少说烦恼,偶尔多一嘴,倒是让吴会萍记挂上了。
“人家找我订货,我给他送东西干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事儿。”他接过吴会萍给的人参礼盒,生意人上身,细细看价值,“这哪儿来的啊?”
吴会萍:“那就送给蓉蓉爸。”
青松除了过年,基本不去那里。要不是青豆考上个大学,勉强翻身,那家现在还觉得他家没一个出息的呢。
青豆明知故问:“这哪来的啊?”
吴会萍翘起嘴角:“人家给的。”
晚饭,兄妹俩架不住好奇,终于把吴会萍卖的关子打探了个清楚。
事情很简单,南城花园那家人家少了块一万八的雷达牌手表,男主人方源非怀疑是吴会萍干的,女主人安清辞与她相处多,相信她,认为她手脚干净,出言袒护。夫妻两人为此争执大吵,闹得有点下不来台。这家女主人人美心软,左右委屈,还是偏向了丈夫那边。
为了家庭和谐,吴会萍主动走。走前,安清辞多结给她五百块钱。
吴会萍捏着这五百块,心情颇为复杂。她明白安清辞还坠在婚姻的美梦里,经济条件使她无法脱身,到底没有托出小汪的事。
这趟傅安洲来,是告诉她,最近查明手表没有遗失,特为之前的误会道歉。
吴会萍不知道到底查没查明,只是收下东西,感谢了他和安清辞。
那次方源发疯,在家翻箱倒柜,拆家般找那块雷达表,傅安洲特意提前一天从广州飞回家里。
她知道他作为青豆的同学,已经仁至义尽。多的她也没法告诉他,只能收下礼盒。
东家的事,少说为妙。这么复杂的家庭关系,谁爱干谁干,她也落得轻松。她现在换了家清南区的退休老教授,不住家了,每天去做中晚两顿饭,早上可以带东东,省得蓉蓉早上上班手忙脚乱的。一举两得。
这么一串复杂的事,落到青豆青松耳朵里只是:那家人少了块一万八的表,怀疑我,我就没干了,今天那家人说找到了,送了这个礼盒给我道歉。
青松心里难受:“那你受了不少委屈啊这人参你拆了自己吃吧,年纪一把了,干这干那的。这种事做的不舒服别做,城里人忌讳多,要是那家教授家做的不舒服就别做了,不差你一个月几十块钱。”
差的。家里三个不挣钱的,她要是不挣钱,就是四个。
吴会萍说教授那家挺好的,听说她有个大学生女儿,对她更好了。他们很佩服培养读书人的农民家庭。
青豆沉默地拿筷子捣饭:天哪,家里总是有源源不断的钱,不会真的是……傅安洲是真的找到了表,还是碍于她的面子,急于打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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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将晚秋,街道遍地落叶枯藤。南城市市民积蓄力气往前走,青豆却走不出素素的困惑。
素素和小海分手,不管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都应该有话跟她说的,可她几次联系,素素都避而不见。这叫青豆心头发慌。
十一月的某日,她出六舍,在楼下碰见了傅安洲。
傅安洲老好人上身,到大学还给青豆打水。青豆拦住他,不许他打了。
他穿着件麻花条纹的浅亚麻毛衣,领口露出截格子领,英伦风味十足,一点也不像这所土大学出品的:“你就当没看见呗,反正不是我打,也是别人打,你只管用水就是了。”
西宁区的南城大学是老牌大学,校内规划很差,开水房离女生宿舍有两栋楼的距离。女生在这所大学本就是珍稀动物,是以,男生几乎包揽打水的工作。
当然,打水也就是一些女尊男卑的义务,他们连头发丝都见不到——女生把水瓶放在校舍一楼的指定公共区域,会有热心男同学帮忙打水,再放回这里。
大家全是“雷锋”,做好事不留名。
傅安洲说的没错,若是青豆没逮到傅安洲拎着她的水瓶,也会有别人帮她打满。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水瓶啊。”这年头水瓶没花样,全是塑料和大花,经常发生偷水瓶事件,所以每个人水瓶上都有化成灰也灭不掉的标记。青豆一开始天真,拿毛笔写下大名,当天就偷走了。金津说,墨水一擦就掉,这边外地人很多的,你别当我们高中。
青豆忙捂住金津的嘴,不让她乱说话。不过,青豆还是领会了金津的主要思想的。她拿刀刻了个手掌大豌豆荚,刺青一样,谁都擦不掉。
“上次和他们一起过来拿水瓶,看到了这个豆子,”傅安洲指腹在凹凸的雕痕上摩挲,“我猜这个是你的,今天才知道真是你的。”
青豆“咦”了一声,“你看到豆子就打水啊?”
傅安洲朝她懒懒一笑,“亲切呗。”
不知道是不是青豆的错觉,没什么问题的三个字,语气有很强的顾弈既视感。
她说:“你这语气好像顾弈。”
傅安洲意外,舔了下唇:“是吗?哪句话?”
“刚刚那句。”青豆模仿着音调一塌,“‘亲切呗’”
傅安洲摸摸鼻子:“可能吧,刚从西城回来。”
青豆瞪大眼睛:“啊?真的啊?”
“嗯,我们课少。”傅安洲逃了两天的课,凑出十天,去找顾弈玩儿了。
青豆眼巴巴:“好玩吗?”
“还不错,但我去的那几天下雨,没去成九寨沟。”他没想到离开高中,会闲成这样,“我刚下课,上午就两节课,下午又没事了,约了素素打牌。你去吗?”
青豆怒目圆瞪,拔高音量:“约了谁打牌?”
“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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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素躲青豆,理由很充分。
小海爸爸生了肿瘤,他妈拿这事儿压他,骂他,怪他。他很愧疚,也认为是这两年任性,把爸爸气成这样。
他舍不得素素,舍不得爸爸,两边为难。
素素是个提起爸爸就会心软的人。于雨霖对她这么好,她也从没有改口的念头。所以,她狠下心和小海断掉了。她觉得,他就算凑和跟她好,以后也会后悔的。没有哪个女人比得过爸妈。
小海骨子里是传统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看不上素素那浪荡样。他们在一起后,他拿出了十成十的真心,也感受到了素素热辣外衣下的小女人,他不想负她,尤其自己拿掉了人家的第一次,更加得负责。
素素知道那些臭男人的臭德行,临死前还要给自己加个好男人的冕。不想变成负心的那一个。装什么装。
她拜托虎子,恳求他假装接盘,让小海死心。
两人在雅舍公馆演了出琼瑶剧,把小海逼走。
小海撕心裂肺在楼下嚎了一晚,仿佛作法求雨。次日,大雨倾盆,浇透这座伤心的城市,连带波及周边各省。
被雨围困在公馆的第五天,素素和虎子说完了程青豆的生平,聊完了顾弈的痴心和愚笨,又把家属院闲话家事说尽说透。
最后,两人眼神一对,发生暗昧的火花。
那是很玄妙的几秒,他们什么都没干,说的也是别人的事,可是眼神一对,忽然吞吐,愣愣神神,发生闪避。
电影不是白看的,故事不是白讲的,那几秒,虎子知道有希望了。他一点没敢愈矩,认认真真追求。又是送蛋糕又是给她买包,前者素素吃掉了,没办法,放着要坏的,后者她拿去百货商店,问过价格,气得半死。
一千块的包,疯了吧。
这厮还把小票扔了,害她退也不能退,还又还不起,架在了那儿,如鲠在喉。为了防止虎子再发疯,拿钱玩笑,素素直说了:“我们不合适,别想了。”
跟虎子这样的人在一起,罗素素有点说服不了自己。他是好,那晚短暂的心动不假,但没有在一起的冲动就是没有。
程青豆殷勤找素素,素素总要躲,主要是把青豆当做说媒的说客。再面对虎子的爱意,她不再如过去,没有了坦然和无所谓。她有些害怕听到虎子的消息。会难受。
而实际上,虎子什么也没对青豆说。他最舍不得逼素素。虽然爱吹牛,虎子却是知道自己什么熊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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