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大老校区这座山,叫勤山,从“书山有路勤为径”化用而来。

    陆国荣一边下山,还一边不忘和身后的儿子和他同学讲他年轻时在渝大念书时候的光景:“我们那时候还没有缆车,都拾级上下。不过这条路那时候比现在新多了。瞧见路边那些大石头了吗?我们一大早就跑来占石头,坐在石头上大声读英文。又锻炼身体又能学习又能呼吸新鲜空气。”

    他儿子陆其慎有点胖,平时缺乏锻炼,下山还没到一半,就已经累得不行。听见他家老头讲石头能坐,连忙走到路边一瞧,石头表面光滑,不过摸着湿漉漉的,石根周围结了厚厚的青苔,还偶有几只蚂蚁光顾,他实在坐不下来。

    陆国荣夫人一见儿子那喘劲儿,就知道他是走累了,从包里掏出一包面纸递给他:“拿几张垫垫坐。”

    一个人坐了,剩下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了。

    刘昊蹲在陆其慎旁边用胳膊肘拐了拐陆其慎,示意他看站在一边的吕博文,后者站在阶梯上,低头看手机:“估计是被刚刚那个美女给迷住了,魂不守舍的,一路下来都没见过他说话。”

    吕博文头也不抬:“我听见了。”他左思右想,终于决定发信息给昨天见的中介,询问他水苑佳庭的18楼是否还在。

    “都说渝市多美人,别说小吕,我也涨见识了。”陆夫人手里拿着一把前天在另外一个渝市旅游景点买的“檀香味”的镂空小折扇,连连对着自己扇风,她身材微丰,故而极其怕热,此时脸和脖子都汗津津的,透出一层粉。她一边说一边斜乜丈夫陆国荣,“一路上听你说这里有变化,那里没变化的,我问你啊,沁园有变化吗?”

    “还真没什么变化。”陆国荣说。

    “也是,索道口个卖票的老头在你眼里二十多年都没怎么变过。是不是有点失望啊,里面讲解的小姑娘那么年轻,都不是二十多年前那个人了。”陆夫人哼了一声,踩着阶梯头也不回往下走。

    陆国荣无奈地笑了笑,对陆其慎说:“歇够了就赶紧下山,年纪轻轻,还没你爸身体好。”

    陆其慎连连推手,示意他赶紧走:“快追上我妈吧!”

    “这又是咋回事?”刘昊一脸懵,伸长脖子看到陆国荣慢悠悠地缀在陆夫人后头往山下走去,“你爸妈这是吵架了?”

    陆其慎是个缺心眼子,毫不犹豫地把他爸妈卖了个精光:“习惯就好,习惯就好。我妈吃醋了呗,二十多年前的公案,我爸以前在渝大念书的时候据说有个初恋,就在沁园里工作。昨晚我妈发现他拿着张老照片看个不停,给气坏了。”

    刘昊来了兴趣:“你看到了照片没?漂亮不?刚刚在沁园我就想说了,那工作人员一个比一个漂亮,先头给我们讲解的那个够漂亮了哈,就是不会化妆,眉毛画得太细,嘴巴画得太小。后头又进来一个,打扮得也怪,跟道姑似的,要不现在是白天,沁园还曾经住过咱们伟大的革命先烈,笼罩了社会主义光辉,嘿,我还以为我见到聂小倩了。”

    听到这话,吕博文看了刘昊一眼,前头一个不是不会化妆,而是复古,旧时女子眉毛都是扯得这样细,以樱桃小嘴为美。至于后头一个——吕博文微微皱眉,刚刚他瞄到她手上那只玉镯上描金图案还在,他昨晚回家翻了一通资料,玉镯上刻画的那只动物在白居易一首小品中得到了答案。

    陆其慎却毫无感觉,他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掏出手机:“嘿嘿,我还真翻拍下来了。”

    他打开手机给刘昊看,刘昊“哇”了一声,又喊吕博文:“快来看!”

    估计是在台灯下翻拍的,光滑的相片纸中间反出白色光圈,不过不影响看清照片上的人。是抓拍,照片上的女人正站在沁园的院子里和人说话,可能是察觉到什么,脸微微侧转看向镜头,长眉利落,马尾高束,带着两只白色的大耳圈,又艳丽又英气。

    “沁园收工作人员的标准从二十多年前就这么高啊!”刘昊啧啧说,“老吕有眼福了,在老校区,想看美女了就跑到沁园来,交个门票喊美女讲解。”

    吕博文的手机振动了两下,他打开微信,顿时两指翻飞给那头回复,他没理刘昊的打趣:“我房子搞定了,下午就去签合同。”

    陆其慎:“那我们下午帮你搬东西?”他们都知道老校区住宿条件差得很,没空调,没浴室,所以吕博文要在校外找房子住。

    “你和你爸妈再继续渝市转转,周边景点多得很。”

    陆其慎连连摇头:“我真的是受够爬山了,来了渝市几天就爬了几天山,这两天我都瘦了。随便他俩去哪里玩,让我去你那儿吹吹空调,打打游戏吧。”

    这是一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刚刚前一分钟还说要帮吕博文搬家。刘昊也在一旁连连赞成,他们要在渝市念二三年呢,不急于在这几天恨不得把偌大渝市都转个遍。更何况和长辈出游是有点不自在。

    陆其慎立刻发信息给他老爸。他们又坐了一会儿,直到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从山下而来,站住了。因为吕博文和刘昊两个大小伙子一人坐了一个石阶,把不到两人宽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他俩站起身,给人让路。

    吕博文目送那斯文的中年男子一路往上。

    勤山的走道并不是一眼能望到顶的那种台阶路,忽陡忽缓,忽弯忽拐,那男子上了十来个台阶就拐了弯,被浓密的植物挡住了身影。

    沁园西侧楼的一楼档案室里,苗安琪正坐在电脑前看一部苗婶给她搜的科普片《发现古鱼国》。

    起因是她弄明白了王女的意思,顺口问了一句苗婶那小王女到底是哪个皇帝的闺女,苗婶就给她找来了这个——说小王女就是这个古鱼国的公主。

    苗安琪对九州历史的了解只限于背“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春秋和战国”这首朝代歌的水平,间或知道几个有名的皇帝——都是电视剧看来的,她尤其熟悉四阿哥。

    这部科普片虽然是前几年的了,苗婶找的视频画质不是很清楚,但是拍得引人入胜,旁边的声音十分好听,苗安琪看得刚入巷,被苗婶从后背拍了一把:“老白来了。”

    苗安琪扬起脖子,看向窗外。

    一个穿着白衫的男人走进院子。

    苗安琪大失所望。

    这只是一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普通人,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相貌逸群,玉质金相,只是看着比较斯文,一副眉眼柔和,脾气很好的样子。

    沁园的人都对老白很尊崇,盖因为老白在妖界地位特殊。

    不提历来世人对他形象的各种描述,但有一点确定无疑,他祥知天下鬼神之事,曾将自古以来精气为物,游魂为变的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妖精鬼怪制成图册,史称《白泽图》。

    没错,老白就是白泽。

    “老白来了,咱们快到东楼去。”苗婶推了推苗安琪。

    “我也去啊我都不是沁园的人。”

    苗婶觉得侄女傻:“有些妖想见老白一面都不得见呢,带你去还不乐意。放心吧,老白不在乎这些,就去露个面。”

    可待苗婶拉着苗安琪跑到东楼的时候,老白已经进了里间办公室。

    老白仔细端详着张东华带来的装在透明密封带的东西。

    颜色青中泛红,似乎是木头雕刻,呈不规则的桃状,上面有纠缠起伏的纹路。

    金竟皱起眉:“看上去像颗心脏。”

    张东华把水苑佳庭事件的卷宗推给他们:“就是颗心脏,死者外表看不出任何伤口,但法医一剖开尸体,这颗以假乱真的木头心脏就躺在胸腔里。”

    金竟翻到卷宗中夹杂的照片:“原来的心脏呢?”

    “不翼而飞。”

    张东华补充道:“我们去调了监控,小区的监控一个礼拜覆盖一次,最近一个礼拜没有别人出入死者家里,至少监控没有发现。”

    金竟吃惊,她看了一眼张东华,毫不避讳他在场,问老白:“这意思……这是妖怪作案?”

    不怪金竟吃惊,妖怪作案已经很久没有发生了。办事处自唐时建立到建国前,偶尔会接到妖怪作祟的案件,建国后这种情况已经很少发生了。

    一是妖界“人口”的急剧衰退。

    二是随着现代人类文明的高速发展,许多妖怪已经能平和地看待自己和人类的关系——现代高科技实在是腐蚀妖心让妖堕落的好东西,就算为了一部手机,他们也愿意放弃深山老林,融入人类社会当中,其中不乏一些混得如鱼得水的妖。

    在此情况下,大多数妖怪并不乐意暴露自己,破坏人类社会的和平。办事处现在大部分功能变成协助愿意入世的妖更好地融入人类社会。

    “拿走一样还一样,外表不见任何伤口。据我所知,只有一种鬼可以做到。”老白放下那颗木头心脏,对金竟说,“让墨珠调出档案室鬼部地羊鬼的档案记录。”

    墨珠就是苗婶,金竟应了一声出去了。

    张东华已经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了。照理说,知道从金竟和老白话中透露出的信息,他应该感到惧怕的,但是当他端起桌上那杯还没冷却的茶,被烫了一下舌头后,本该涌起的惧意仿佛觉得出场时机不对似的,又退去了。

    老白还夸他:“比你师父强多了,当年他晓得的时候,脸都白了。”

    张东华勉勉强强地接受了老白的夸赞,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不可能是妖吗?这个案子,贵处的鱼小姐也是报案人之一,她和我说她在现场没有发现鬼魂,她……她是妖吗?”张东华斟酌用词,“这个手法的指向性是唯一的吗?”

    老白笑了笑,已经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指向性很明显。至于你说的鱼小姐,她不可能会是凶手。你稍等,我把她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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