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鸢悠转醒来之时,抬眸便望见了头顶上悬挂的水色帐幔,鼻间萦绕着的是熟悉的蕙香。她头脑昏沉,身子不适地动了动,不慎被衾带落了一旁小案上的杯盏。
随之瓷杯落地碎裂之声,窗外有脚步声慌乱而来,玉颜推门而入,见姜若鸢醒转,始终悬在嗓子眼中的心这才放下。她快步上前,先是伸手探了探姜若鸢额上的温度,见不再发热,这才轻微地舒了口气,又转身为她倒水。
姜若鸢昏昏沉沉的,思绪尚未回笼。当看到熟悉的寝殿,以及小跑进来的玉颜时,竟以为自己仍是在闺中,仍是晋国的公主。
但只是一霎那,很快她便清醒过来,旧日之事逐渐浮现心头。
她记起她为了姜璇而与姜璟虚与委蛇,假借答应同他大婚之际,带着姜璇逃离出宫……
以及她被魏清安所救,又被岳翎光挟制……
最后便是她被岳翎光扯上马,马背颠簸,她腹中耐忍呕吐,往后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在马上的恶心反胃之意忽有重现,她忍不住探身下榻,干呕起来。
玉颜一惊,忙不迭地端水过来给姜若鸢,又轻抚着她的背,以舒缓她的不适。
温水入喉,胃中灼烧难耐的感觉才好受了些。她闭目倚在靠枕上,思绪一点点回忆着,想要回忆出她被岳翎光带走后,究竟发生了何事。
她似是被带入了一座院落,周遭烈焰漫天,浓烟呛鼻,她从昏厥中醒来,硬撑起身子就欲往外逃。她她身子太过疲软,没走几步便又跌落倒地。
意识消散之际,她似是感受到一个极温暖的怀抱,像极了幼时她缠着母后讲故事,撒娇抱着母后的时候。她不由得往那抹温暖中多靠了几分,直至彻底失去意识。
思及此,她顿时明白过来。火海中抱着自己那人大概率便是姜璟,他救了自己,又将自己带回到皇宫。
她不禁苦笑一声,兜兜转转这么多时,还是难逃入宫的命运。
玉颜站在一旁,眼见姜若鸢的脸色变了又变,心中情绪复杂难明。她自知对不住姜若鸢,又不敢再贸然上前以惹她烦。
自被姜若鸢赶走之后,她便留在宫中做些洒扫的活,但又时不时打探着姜若鸢的消息,当得知她与姜璟即将大婚的消息后,眼眶泛热,泪水夺眶而出。
她同姜若鸢自小一同长大,她虽为婢,但姜若鸢于她来说就如亲人一般。可她为了保全自身,欺瞒了姜若鸢,使得她陷入不孝不义之境。
她知姜若鸢是绝不会愿意嫁给姜璟的,除非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一想到此,她就心疼不已,觉得自己更加对不住她。
但事过境迁,再忆也是无用。现在姜若鸢安然无恙,她便尽心竭力地照顾着她,以弥补自己曾对她的愧疚。
“公主一连烧了三日,现下可算是退烧了,还是再躺下歇会吧。”玉颜望着瘦弱委顿的姜若鸢,担忧道。
姜若鸢眨了眨眼睛,从思绪中抽身出。她淡漠地垂眸,轻声道:“我要见他。”
玉颜不出声了,只抿着薄唇为姜若鸢掖着被角。
姜若鸢盯着玉颜好一阵,语气强硬道:“你去跟他说,我有事要同他说。”
玉颜沉默片刻,开口说道:“陛下重伤,现下还在昏迷着,怕是见不了公主了。”
姜若鸢不由得蹙眉,她记得昨日岳翎光的箭未伤得姜璟分毫,他怎会受伤的?还是说是在她走后,他被其余叛军伤了。
她想不到答案,索性便也不再想了。既然姜璟不行,那她便去找薛昶。薛昶是姜璟的心腹,昨夜之事他必然是清楚的。她要去问清楚姜璇和魏清安的下落。
她不顾玉颜的劝阻,起身下了床,就往外走去。
玉颜拦她不得,只得忙眼神示意外面看守的侍从,让他们快些去寻人。她则展臂挡在姜若鸢的身前,劝道:“即使公主想见薛将军,那婢子叫人过去让薛将军过来便是,公主身子还未爽利,当心再受了风寒啊。”
听玉颜这么一说,姜若鸢才感觉到寒风吹刮过脸颊,瑟瑟发冷。她垂下眼去,轻轻应了一声。
薛昶是在半个时辰后来的,他立于殿去,神色凝重,拱手唤了声公主。
姜若鸢裹着件碧霞云纹银鼠皮披风,这是当初母后怕她畏寒,特地派人制来给她的。
她站在石阶之上,居高临下望着薛昶。
“薛将军,好久不见。”姜若鸢勾唇笑道,眸中却是波澜如水。
薛昶淡淡一笑,似是在回应她的客套。
“先前曾在薛府唤过薛将军一声兄长,当时确实未曾想到,现下竟会是这等光景。”姜若鸢低声叹了一声。
“还望薛将军念在一声兄长的情谊上,带我去见见他。”姜若鸢用的是“他”,虽她不曾明说,但她清楚,薛昶是听得懂她口中的他是何人的。
也如同所想,薛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魏清安怀的是谋逆不轨大罪,她若想见他,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她眼下只有这一个方子,她必须见到魏清安,同他问情姜璇的下落,并想办法救他出去。
“我只见他一面,不做旁的,连这也不可以么?”
薛昶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兀自换了话题说道:“公主可知陛下现在情形?”
姜若鸢满心都是如何让薛昶松开带她去见魏清安,忽听得他提姜璟,语气颇为不耐地道:“听闻陛下受伤,想必在太医的妙手下,不日便可好转了罢。”
“公主可知陛下是为何人受的伤?”
姜若鸢正欲开口,脑海中怔了片刻,意识到薛昶的话外之意。
难道是,姜璟又是为了她受的伤?
“微臣赶到时,房屋已被大火烧得支离破碎,陛下抱着公主倒在不远处的树下。陛下背部被悬木砸中,又因呛了不少的浓烟,昏厥了过去。而公主在陛下的怀里,却是丝毫伤害未受。”
虽说姜若鸢心中也大差不差有了预想,可当听到薛昶亲口说出,还是不免地心中一颤。
得知姜璟为了自己受伤,她并没有像先前那样,担忧焦心,心痛不已。而是觉得思绪万千,一言难尽。
这么算来,她已经欠了姜璟足足两条命了。
可他灭了自己的国,杀了她的母后,这也算是相抵吧。
“公主去见见陛下吧。”薛昶说道。
“好啊。”姜若鸢痛快应下,“你先带我去见魏清安,我便同你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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