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图桓从宫里出来钻进马车,头靠在车壁上,想起了席上一人。

    李安在东丹鹫面前提韩言卿本就没按什么好心,韩启与东丹鹫是宿仇、劲敌,是东丹鹫当初一路退到界河的耻辱,韩言卿作为韩启的儿子,这仇自然就落在了韩言卿的头上,东丹鹫对他的感情可想而知。

    韩言卿自来京城除了开始的高调外便渐渐消了声,只是这京里无风尚起三尺浪,他这居高自洁当真就能‘四海之内皆兄弟了吗?’也不见得,李安就是个例子。

    “李大人是不是与永安王有什么误会,你我都知王爷与东丹鹫是宿敌,竟然还提小王爷的事,要那大祈的猛虎见了,我们小王爷被吓到可怎么得了啊?”公冶惠缓缓道,顺手把那花盆里的的一株扶桑花蕊“咔嚓”剪下,殷红零落,遍地残瓣。

    这李安爱财如命,除了钱什么都不认,并不怕这阴晴不定的四皇子“王爷么,那也是沾了祖上的蒙荫庇护,不过是投了个好胎。”

    公冶惠转过身,狭长的眼睛幽幽看着他,把那剪刀放在一边“泉州的事我怕是无能为力,李大人找到我这里,怎么,不怕我上报朝廷么?”

    李安笑了一声自信道:“李某人活了这么多年自称从没看错过人,四殿下这可是暴利的买卖,我同你说,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拒绝。”

    公冶惠低头笑了一声,似是听到了天大笑话,本就阴鸷的眼睛里邪气更盛“是吗?”

    公冶惠是疯子,李安同样是疯子,疯子与疯子之间并不会产生畏惧,只会比谁疯的彻底“四殿下,朝中局势不稳,太子如今独大,难道你甘愿看到到嘴的鸭子飞了不成。”

    公冶惠缓缓走到他面前道:“一只鸭子而已,代价未免太大,我答应帮李大人保密已经是难得了,李大人可以无所顾虑,我恐怕是不能,朝中局势怎样也还没近我身,我还没理由冒这么大的风险。”

    李安道:“四殿下放心泉州之事有人接应,定不会查到我们头上去。”

    公冶惠举起右手仔细打量,眸子微抬“李大人如此笃定,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李安转身把那一叠纸币放在桌子“四殿下我东西放这了,若四殿下什么时候想通了,我随时恭候四皇子大驾。”

    公冶惠走到桌前,摩挲着案上的东西,倏忽五指攀上了李安的脖颈:“李大人可知我平生最讨厌威胁。”虽然表情语调都是笑盈盈的,手上的力道却不减反重。

    李安直觉喘不上气来,看着那双邪性的眼睛,竟是艰难吐出一句完整的句子道:“四殿,下你,可,甘心太子,稳坐储君之位,你哪里,比他差,你就,不想,不想,让众生,匍匐脚下吗?”

    公冶惠看着他,眼睛遍布腥红,笑得灿烂而热烈“众生算什么,这些又算什么,李安你不要以为我动不了你,泉州一事我现在还不想理,带着你的东西给我滚!”说完将李安甩了出去,李安艰难起身,用手捂着脖子,手底下赫然五道指印,踉跄着走了出去,可临走前却看了他一眼。

    李安走后,公冶惠发了狠,一把推在案上,案上的东西尽数摔在地上,支离破碎,一个侍女听见动静忙进来收拾,公冶惠嘶声喊道:“谁让你进来的,给我出去。”

    你侍女手一哆嗦,手指被地上的碎片划破,鲜红的血滴答躺落,忙要出去,公冶惠看到眼睛殷红更盛道:“等等。”

    那侍女站在原地犹豫不决,又被吓得腿软,公冶惠缓缓走过来,距离近的竟有几分暧昧缓缓低头鼻息喷薄在她颈间,那侍女手足无措微微发着抖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其他的什么,公冶惠舔舐了一下随即竟咬上她的脖颈,侍女猛烈挣扎,可公冶惠却没松口,挣扎无果,最后断了气。

    他看着尸体,嘴上还残留了着血迹,缓缓站起身想去看一个人。

    他踉跄来到里间,从抽屉中取出了个纸扎小人,而他竟然管那小人叫娘!

    “娘,你从前对我说我要有出息,说我是你唯一的依靠,我就拼命的学,可你总说我做的不好,无论怎样你都不满意,可现在你看有什么用,你死的早,我就是再厉害,你也指望不上。”

    “还有你那弟弟,现在是参知政事了,你高兴吧,可是你知道吗?你那弟弟长得太像你,让我同样恶心,其实李安说的也对,到嘴的鸭子不要白不要,万一出事,我就把他推出去他就能下去陪你了,你就不用孤孤单单一个人了,你应该很高兴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笑声混着疯狂,尖啸着刺透耳膜。

    那被强迫不能安睡的日日夜夜,从书海里抬起头的少年终于在他母亲日复一日的束缚中彻底疯了。

    三日后,公冶锦在围猎设宴,公冶图桓接到消息不禁微微一愣‘明日摆宴韩言卿可会去,照东丹鹫的意思韩言卿他是一定要见的,那明天是不是韩言卿也会在场。’

    公冶图桓所料不错,包括这次摆宴,也是东丹鹫着人去说的,他确是很想见见昔日劲敌这唯一的一子。

    这次围场却没见皇上的影子,而是由太子做主,毕竟皇上年岁大了受不了这早春的风寒。

    公冶图桓状似不经意看了眼场上,所料不错韩言卿确在席间,还有那几位大臣,包括李全也在其中。

    公冶昭这回倒是没像与达步耶初见时那么咄咄逼人,只不过太子的威严依旧根深蒂固的刻在骨血里。

    他是皇后所生,又是长子,身份尊贵,从小便被立为太子,自小学的就是怎么做好一个储君,如何在谈笑间达到目的,他的所有一切所做所为都是为了接近这个目标,他必生渴求也必将得到的位置。

    这回宴席一样只简单摆了宴,上了不少好酒,大家露天而坐,倒没整的那么花里胡哨,也没有鼓乐仙姬,倒有了些草原上的豪迈气,不过大祈并不太像草原,大祈靠近漠河气候格外寒冷虽与塞北接壤却是冷了不少,所以因着这样的气候产不了什么粮食,只能靠畜牧为生,食物供给不足,这也就是为什么大祈总会时不时骚扰边境的原因。

    东丹鹫不愿再费口舌,单刀直入道:“不知道在场的哪位是韩启之子?”

    场上众人纷纷把眼光投递到韩言卿身上,韩言卿起身行礼道:“承虎王惦念,我便是韩启之子。”

    东丹鹫看着韩言卿单薄的身形,全然看不到当初韩启的影子,微微有些失望,但又有些不甘心道:“你就是?”

    韩言卿继续恭顺答道:“正是。”

    东丹鹫眼神复杂又带着些可惜与失落又夹杂着病态的高兴‘韩启你韩家的铮铮铁血不会到这一辈就断绝了吧,当初你把我逼到界河,这就是报应!’

    此时太子道:“韩言卿毕竟是王爷的骨血,如今年纪还小,没有抽条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东丹鹫将脸上神色收整一番道:“太子说的是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冶昭“虎王但讲无妨。”

    东丹鹫“既然是在猎场,不活动活动筋骨到底说不过去,不如我们添点乐子吧。”

    太子公冶昭似有疑问:“怎么个填乐子法?”

    东丹鹫:“不如我们四人一组,双方对质,各骑一匹马,谁先能把对方射下马算谁赢。”

    公冶昭道:“也好,只不过用箭太过凶险别伤了和气才是。”

    东丹鹫:“太子放心,箭头已经拔下,顶端还缠了布,不会伤到人,我们点到为止。”

    公冶昭思忖片刻“如此也好。”

    东丹鹫指名要韩言卿上场,公冶图桓就知道东丹鹫绝对要整这么一出,看着韩言卿自己也走到了台上,剩下公冶梓荣,公冶明昊,也依次上台。

    达步耶见公冶图桓上场,还记着前几日的仇,生出了些心思。

    达步耶带着大祈三名勇士上台,双方上马,鸣哨一响,双方便都驱马搭弓射箭,公冶图桓跟在韩言卿身边朝他笑道:“哥哥,好久不见。”韩言卿瞄准目标搭弓拉弦射了出去,那一箭正好射在对方脑门上,那人吃痛踉跄了下但没栽下去,公冶图桓不禁笑道:“哥哥,也太心急了吧,这逐鹿也要循序渐进才行。”

    韩言卿懒得理他,继续专心应付,公冶图桓本想再与他玩笑几句,陡然一支箭从耳侧掠过,公冶图桓向箭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达步耶得意洋洋的笑脸,达步耶紧逼公冶图桓,公冶图桓不得不专心对付,而其他三人也都各自被一人围攻。

    公冶明昊久经沙场率先将那人射在马下,见韩言卿那边还游刃有余倒是公冶梓荣那边有些捉襟见肘,转而去帮公冶梓荣,很快,在公冶明昊与公冶梓荣的合力下,这人也很快落马。

    这时胜负便快见了分晓,公冶图桓和达步耶势力相当,一时间胜负难分,正焦灼间看见达步耶袖中银光一闪,便觉不好,正要格挡就见那寒刃向韩言卿飞去。

    公冶图桓竟是行动快过个脑袋,飞身格挡,跳落马下,手里拿着片银叶子,落马即败,公冶图桓看着手里的叶子,脸上阴郁。

    他被耍了。

    此时看台下的人一脸不解,因为从外面看就是公冶图桓主动跳下马的,韩言卿在近前倒是看的仔细,不过也没分神。

    他看着游刃有余其实对方人高马大这箭射在身上根本没用,而且他中了两箭都在腿上,已经微微发麻,很难夹紧马腹,照这样下去不出十个回合他肯定会栽下去,思忖着想着对策,于是他计上心头,拉弓射在了那人眼睛上,这箭包了布不至于让他瞎,只是会痛,那人果然错不及防挨了这一下捂着眼睛跌下马。

    唯剩达步耶,达步耶到底只有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在公冶明昊等三人的围攻下落败。

    公冶昭分别对几人说道“辛苦了”见公冶图桓神色郁郁拍了拍他的肩膀。

    公冶图桓回落席间,从掩住的袖子里,伸出手漏出了银叶一角,表情莫测。

    韩云卿坐的离公冶图桓比较远,看不清公冶图桓的神色,不过他能替自己挡暗箭却是预料之外,其实他也没看清那是什么,自己当时忙着应敌也只见一道寒光朝自己袭来。

    众人都归座,大周胜了公冶昭自然高兴,举杯倒道:“狮王,承让了。”

    东丹鹫本就是小试没怎么吧这事放在心上

    不过他倒是觉得自己小瞧了韩启这儿子,不过到底还是欠点火候也没有他老子的磊落不禁失落,但也不想让人觉得大祈玩不起,也起身举杯沉声道:“无事。”

    虽然大祈输了达步耶的心情却不算差,他刚就看见公冶图桓和这个韩启这个儿子有说有笑本就存心想让他不顺心,他倒是没真想伤韩言卿,不过公冶图桓能做到这地步他倒是有些意外,不过这些他都不关心,他关心的就是公冶图桓自己下马就是认输了,虽然使了些小动作,可那又怎样,谁叫他让自己丢那么大的脸‘说我小找死。’

    大家各怀着心思,面上还要应付,恨不得有八百个心眼还觉得不够用。

    韩言卿从围场出来,姜朽和本焕已经在外面等了,并排还挨着庆俞,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上次见面后庆俞和本焕不知道什么时候结了梁子,越渐不对付。

    庆俞见主子出来忙要去迎,不过公冶图桓倒是错过了他,拉住了刚要上马车的韩言卿的胳膊“哥哥,我帮你挡了暗箭,你不该谢谢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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