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唯一的荤腥就是鸡蛋,容谨为了给楼清随补身子,让汉子在村里买了两只兔子和一笼老母鸡。

    农妇帮着宰了只老母鸡炖汤,汉子要下地打理农田,那两只兔子则由容谨帮着宰杀褪皮。

    家里的俩孩子围着容谨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一年到头能吃上肉的时候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如今有肉可吃,可把俩孩子馋坏了。

    “容叔叔可以一直住在我们家吗?”小丫头满怀期待地看着容谨,“这样就能经常吃肉了。”

    “你说的不对,还得让婶婶也住咱们家。”大点的哥哥倒是看得明白,这些肉都是买给受伤的容叔叔媳妇儿吃的。

    “那,那就你们都住在我家。”小丫头童言无忌,“我也会剥兔子了,以后换我来剥兔子”

    说到底还是想吃兔子了。

    容谨被孩子们天真无邪的话逗笑了:“以后你们天天会有肉吃。”

    俩孩子双眼放光,简直把容谨当成神仙一样崇拜。容谨将完整的兔子皮丢在脚边:“这块皮子留着,回头给你们做顶帽子戴。”

    俩孩子欢呼一声,兴奋地看着容谨的动作。

    忽然,容谨眼神微动,露出了然的神色。

    文玘率领三十金殿武卫和一百禁军闯入这个破败的农家小院时,容谨正坐在院子里杀兔子。听到外面的声响,他抬起头,细长的凤眼透着戏谑,将目光冷冷地投在文玘身上。

    农妇见到来势汹汹的武卫,吓得缩在容谨身后,原本围着容谨欢喜下午有兔子吃的小兄妹俩也紧紧抓着容谨的长袍缩在母亲怀里,怯生生地看着闯进自家的人们。

    长公主遇刺三天后,容太后派出的搜查军队,终于找到了他们的长公主殿下。

    “容大人,殿下还好吗?”文玘上前,语气带着几分焦急。

    “文少卿何不自己进屋看一眼。”容谨利落地剥下完整的兔子皮,将光溜溜的兔子扔进盆中,和另一只兔子作伴。

    文玘扫了眼血淋淋的兔子皮,撩起下摆跨进低矮的茅屋中。

    “殿下!”一进去,文玘看到了趴在炕上休息的楼清随,他快步走上前,看着楼清随沁满褐色血渍的后背,想要触碰,却怕伤到楼清随,忍不住焦急起来,“殿下!”

    “唔……”楼清随被文玘的声音吵醒,她慢慢睁开眼,发现来的人是文玘,“玘哥是你……”

    “惜合怎么样了?”楼清随迫不及待想知道惜合的情况。

    “没有性命危险,正在宫里养伤。”文玘看着楼清随背后的血渍,心疼地问道,“还疼吗?”

    “还好啦。”楼清随伸出胳膊去摸自己的后背,“母后派你们来的?”

    “是。”文玘确认长公主并无大碍后,起身将候在院内的宫女们叫进来,“我让宫女进来伺候你。”

    两名宫女迈了进来,她们拿出极为舒适的丝衣为殿下换上,又将老太医请了进来。

    院内,容谨收拾完两只兔子将铜盆交到农妇手中,文玘走出来,见到容谨满手血污,语气有些惊讶:“没想到你会做这些事。”

    “文少卿这算是明知故问吗?”容谨走到水井边洗手,语气有些淡漠,“既然你找到她,就将她好好带回去。”

    文玘双手负在身后:“自然要将殿下平安送回帝都。”

    听到文玘这番话,容谨冷冷一笑:“文少卿这话说出来,我可无法尽信。”

    文玘被戳破,仍是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这次太后派了武卫一同前来,谁敢在武卫面前动手。”

    “文少卿一向多智,在武卫眼皮子底下动手,也并非难事才对。”容谨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意,“三日前不是刚动过手吗?”

    “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与殿下青梅竹马的情分,怎么下此毒手。”文玘没有继续与容谨交谈,他向从屋内出来的太医走去。

    看着文玘的背影,容谨面无表情,他走到灶火前,将切好的兔块下入锅中。

    太医查看了楼清随的伤势,认为以殿下的身体并不能经受住路上的颠簸,他们一行人要在这个村子歇息一晚。

    事到如今,农家夫妻俩也知道容谨和楼清随不是一般人的身份,单看这前来寻人的阵势,不是公门侯府,也得是哪位重臣的家人。

    这事惊动了整个村子,村长特意前来,与文玘一番交谈后得知了他的身份。受到惊吓的村长急忙命人杀猪生火,将这百十来号人安置在村子里,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村里住的这对夫妻是……”

    文玘冷冷地看他一眼:“是谁你就不用知道了。”

    村长连连点头,不敢再多言。

    楼清随的晚饭是容谨炖的兔肉,农家没有繁杂的调料,只有简单的油盐,但楼清随饿了好久,这碗肉汤她吃得津津有味。

    她现在已经能被人搀扶着坐起身,吃完饭后,就坐在炕沿看那两个孩子玩闹。

    “殿下可以坐起身,说明过不了几天就可以返回帝都了。”文玘将太医调制的药膏拿进来,见到她精神不错的模样。

    “多亏了容侍郎。”楼清随浅浅一笑,“不然玘哥就见不到我了。”

    听到这话的文玘扯开嘴角:“殿下还记得刺客的模样吗?”

    摇摇头,楼清随有些遗憾:“他们全部遮住了面容,根本看不出身份。这个时候会来刺杀我的人,想来想去,也就剩下容丞相了。”

    文玘想了想:“殿下失踪的这几天,太后发了好大的脾气,我听闻,太后甚至与容相大吵一架。”

    这番话让楼清随垂下眼帘:“母后其实,对我一直很好。”

    容太后想要权势是真,对楼清随的关爱也是真,这让楼清随有些难过。她无法彻底狠下心去恨容太后,甚至她连恨容太后都做不到。

    “殿下失踪以来,太后一直忧心难安,她对殿下的关爱不比其他母亲对孩子的关爱少。”文玘说完,温柔地看着楼清随笑了笑,“殿下如今平安,太后也就放心了。”

    “唉。”楼清随叹了口气。

    文玘见她情绪低落,便起身离开,临走前将药膏递给身旁的宫女:“去为殿下换药吧。”

    两个宫女点头,走到楼清随身边。

    只有楼清随和容谨时,换药的活基本落在容谨身上,如今有宫女在,换药的事轮不到他来做,楼清随趴在褥子上,问道:“惜合的伤势怎样了?”

    两名宫女都是一直在长宁宫伺候的,听到主子问话,便说:“惜合姑姑身上受了刀伤,这段时间只能在床上休养,太医说养两个月就能恢复了。”

    惜合的伤比楼清随严重,都是为了护住她才受的,楼清随心里愧疚,趴在褥子上闷闷不乐。两名宫女换好药,又伺候主子漱口净面,等楼清随歇下,她们才躬身退出。

    院子里,容谨正将剩下的兔块分给农户一家四口,兄妹俩吃的满嘴油光,就差钻进碗里了。

    文玘路过容谨身旁,向他投去淡淡一瞥。容谨察觉到文玘的视线,起身跟着文玘走出农户的院子。

    二人一路走到村外的水渠边,这里水声潺潺,不时传来蛙叫和蟋蟀的嘶鸣。二人站在水渠边缘,水流带来的凉爽潮气扑面而来,文玘忍不住道:“这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文大人邀我前来,恐怕不是为了纳凉吧。”容谨淡淡一笑。

    “这次多谢容大人,要是没有容大人舍命相救,殿下她只怕无法从刺客手中逃生。”文玘看向容谨,“我替殿下谢过容大人。”

    “文大人这么说,是笃定刺杀长公主一事不会查到自己头上了?”容谨的笑容中带着浓浓的嘲讽。

    文玘这一次没有回避容谨尖锐的问题,他的脸上带着一贯的温柔笑意:“大人这么说,就有些咄咄逼人了。”

    “只是不愿殿下一直被蒙在鼓里。”

    “是为了殿下,还是为了拉文家下水,只有大人才明白了。”文玘微微点头,“你的计谋不错,皇太后已经和容相起了冲突,只要容相遭到怀疑,那你就有机会摆脱他的控制。容大人,我们的筹谋都是一样的。”

    容谨没有否认。

    文家与容家所筹谋的事,都是一样的。

    长公主的伤势有所好转,文玘不敢耽误,立刻准备将长公主送回帝都。

    自从文玘到来后,楼清随见到容谨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被宫女扶上马车时,向院子里扫了一眼,看见容谨换上他爱穿的黑底绣金长袍,腰间配着重璋古剑,冷着脸立在人群前。

    喝了三天容谨做的肉汤,总得有所表示,楼清随冲他浅浅一笑。

    容谨向农户道别,随后跨上追星神驹,与金殿武卫一同护卫着长公主的马车向帝都驶去。

    马车里载着伤员,速度并不快,一路缓缓前行,直到天黑才赶到帝都城外。

    此时城门已闭,文玘拿出容太后的懿旨方才让守城将领开启城门。

    马车披着夜色缓缓行驶在帝都的街道上,此时街道中一片寂静,只有车轮碾过石板的辘辘声响。楼清随睡了一下午,这个时候再也没了困意,她掀起车帘一角,看到前方容谨挺拔的身影。

    “容大人。”楼清随轻轻唤了一声,容谨耳力极好,听到声音后回头看向长公主的马车,慢慢地放慢了追星的速度。

    “殿下有何吩咐?”容谨低声问道。

    “告诉文玘,今晚我不回宫里。”楼清随说,“下钥之后再开宫门必然引起骚动,今晚我去容大人府上。”说完,她歪了歪脑袋,像是开了个俏皮的玩笑。

    “殿下深夜去外臣府中留宿毕竟不妥。”容谨看了眼前方策马而行的文玘,淡淡道,“不如去文大人府中留宿,有文老夫人在,总比臣孤家寡人要来得方便。”

    “我意已决,你照着办就是。”楼清随说完,撂下帘子退回马车里。

    容谨无奈,只得催马上前同文玘说了长公主的命令。

    文玘难得冷下脸,他示意护送队伍调整方向,将长公主送到了容侍郎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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