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夏昕坐在一棵枫树底下,望了一眼旁边小石头上的几块点心:“你还真是了解我,生气了只要一块点心就能哄好,若哄不好,再加一块也就没事了。不过,我今天没生你的气,你不用特地花大钱买护国寺的点心来哄我。”
“你知道这是护国寺的点心?”王冰凝桀然一笑:“是啊,你现在是国公府的二爷、锦衣卫左佥事身边的人,世上的佳肴美味应该早尝遍了。”
“你不用那样讽刺我,我只是沾了俞将军的光而已。朱大人他不是坏人,你为什么要帮着倭寇对付他?”
“不是坏人?”王冰凝满脸激愤:“我父亲就是他亲自抓捕的,当时,我父亲刚刚耗心劳力指挥了王江泾大捷。”
“你父亲是……是张廷彝张总督。”李夏昕愕然,她一把拽过王冰凝,低声道:“不管什么原因,也不能勾结倭寇啊,想想他们干的那些事,和他们搅和在一起良心不会痛吗?”
“是他们把我逼入绝境的。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和倭寇勾结,我父亲生前最痛恨的就是倭寇。是朱希孝太阴毒了,一条诡计,就拔掉了我们狼道在京师所有的暗桩,让我们所有弟兄命丧黄泉。我别无他法,要想报仇,想杀掉赵文华、胡宗宪、陆炳及朱希孝等人,只能找倭寇。”
王冰凝说着,眼中涌起了水雾:“当年,因为我,你最大最大的梦想泡汤了。虽然,之后你一直未提过,但我心中一直惦记着,可以说让你饱餐一顿杭州寿安坊的点心成了我最大的愿望。可是,我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个绣娘,赚的钱只够自己的一日三餐。今日,我挑了京师最好最贵的点心买给你,不是为哄你消气,而是因为……因为我杀了朱希孝后,你也许永远都不会认我这个……姐妹。”
她咬着颤抖的嘴唇,倔强的昂着头,不让睫毛上挂着的泪星掉落一滴:“等朱希孝来了,我们将他擒住,事情就了结了,我立刻带你回浙江。你放心,我会将你妥善安置,今后,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在我心中,我们永远都是最好最好的姐妹。”
“你是说朱大人知道你们在这儿,他也会来?”李夏昕听着王冰凝说的计划,又看看正在布置机关陷阱的倭寇,心中大骇,悄声道:“姐,我曾亲眼看过朱大人操练锦衣卫的火铳队和弓箭手,那些铳手和弓箭手的身手技艺,同戚家军、俞家军精锐中的精锐相比可以说是不相上下。他带火铳队将这里一围,一轮铳放完……姐,这样,你先坐在这棵树后,我们假装吵架,呆会儿趁他们不注意,你赶紧跑,届时我破口大骂,这样他们就算听不到你说话了也不会怀疑。”
王冰凝略作犹豫:“你在我们手中,朱希孝不敢围山放铳,他只敢只身前来。”
“啊,你们绑我是为了威胁朱大人?”李夏昕哭笑不得:“姐,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不是舍己救人的圣人,怎么会因为我李夏昕而被威胁呢!没错,我是欠他小二百两银子,可成国公府多有钱你知道吗,就算两千两两万两银子,他都不会冒这个险的。趁现在赶紧走,等锦衣卫将这里一围就走不掉了。”
听夏昕这么说,王冰凝知道自己这位妹妹对朱希孝并没有什么心思,心中一阵欣喜:“不管怎样,我都要赌一把。”
田中走了过来:“此种情势,二位竟可以相谈甚欢,还真是姐妹情深。”说着拽起李夏昕朝悬崖边走去。
王冰凝立即快步追上:“田中你干什么,你答应过我不会真的伤害夏昕的。”
田中冷冷的道:“就让她坐在树底下,朱希孝来了带她走,以他的武功和轻功,你是打得过还是追得上?”说着将李夏昕拽到崖边,将一副连着一根铁链的铁手铐戴在她手上。
悬崖边有一棵老松树,倭寇们将铁链锁在树干、树杈上绕了几圈,直到将李夏昕吊了起来,又用一把大铁锁将铁链锁死在树上。
“啊~~!”手铐尖利的棱角紧卡在手腕上,李夏昕发出了凄惨的尖叫。
田中冷冷的望了一眼双目冒火的王冰凝,“怎么,心疼了?要的就是这效果。心疼了,就会心乱,平日的冷静、睿智就都不复存在了,只能怪那朱希孝的心思、手段太可怕了!你放心,抓住了朱希孝,我一定不会为难你这个小妹妹。赶紧布置最后一个陷阱,他应该快到了。”
朱希孝在峥嵘乱石中腾越跋涉,心中早已是百万火急、千万火急,但依然不停的对自己说:“一定要冷静,要步步谨慎小心,尽可能的保护好自己,否则更救不了夏昕。”
“夏昕!”终于到达道德峰,李夏昕被吊在崖边的那一幕重重撞进了朱希孝心里。
朱希孝打量了一眼不见人影的山峰和前方格外厚密的枫叶,足尖一点,朝李夏昕所在的位置跃去。立即有密集的箭雨向他飞来,他凌空旋转闪避,箭支落于“枫叶地毯”上,露出了枫叶下密集的箭镞,原来厚密的枫叶下是尖利的箭镞。
朱希孝摘下身上的腰牌,扔到了箭镞之上,单足稳稳的踏了上去。
“冰凝姑娘,这几日我那小兄弟对姑娘可是格外牵念,今日还特地让朱某带来了那枚刻着‘一世升平’四个字的银铃铛,我那兄弟左胸上月牙形的胎记姑娘应该记得吧!”朱希孝身体有了支点,将射向他的箭悉数接下。
王冰凝听到“刻着一世升平的银铃铛”和“左胸上月牙形胎记”时,心中一震,顿时泪如雨下——
哥哥的儿子刚出生时,娘亲和她去银匠铺打了一枚铃铛,“一世升平”四字是爹娘对疼爱的小孙儿唯一的期许。
爹爹出事后,哥哥一家被流放广西,她被发卖到南京教坊,分别前她特意看了一眼侄儿左胸上的月牙形胎记!
王冰凝没有任何犹豫,立即现身,举起手中的机关弩连发数箭,将设置的机关全给破了。
十数名倭寇从四面八方现身,一手拽着铁链,一手提着倭刀朝朱希孝攻来。朱希孝将刚刚所接的箭徒手甩出,每支箭都正中倭寇的眉心。
田中仍隐身暗处:“朱佥事,立即跪地受缚,不然,纤纤玉体满身挂彩,得多让人心疼啊!”话音刚落,两枚袖里箭朝李夏昕射去。
朱希孝眼疾手快,甩出两支箭,四箭同时落地。
朱希孝掏出那枚铃铛扔向王冰凝,随即腾身飞向李夏昕。
王冰凝探身接住了那枚铃铛,满眼热泪的将铃铛捂在胸口,再度举起机关弩,发箭射落了飞向崖边的袖里箭。她明白,朱希孝是在威胁她——今日他和夏昕若是回不去,铃铛的主人将为此事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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