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太后下了懿旨,明面上坊间对秦柔与韩家这桩姻缘的议论声音悄了下来,不过私下里,人们还是要八卦上一两句。

    有人说这是太后为了拉拢秦家和韩家,指定下的姻缘。

    有人说这是韩家为了向太后投诚,主动向秦家靠拢。

    总之没有几人相信真是韩惟救了秦柔。

    更没有人会相信韩惟这个勾栏瓦舍的常客与秦柔这个漠北来的丫头能培养出什么真感情。

    在众人看来,哪怕是大婚后,这秦家的姑娘也难免要空闺独守,寂寞空虚的。

    “姑娘,阿方说外面那群常和他打交道的小子,都不相信韩公子是真心实意的愿意娶姑娘。”

    秦柔转了转手里的团扇,看向浣纱“是么?你是怎么想呢?我记得,几个月前,你似是不满意我嫁他?怎么如今的态度倒像是变了似的。”

    “我?我想着韩公子若不愿意娶姑娘,何苦去求太后她老人家赐婚呢?”浣纱将手中的锦缎放下又道。

    “虽然,种种传闻都说这韩公子是不学无术之辈,我当时也信了,可这几回撞见他,恰巧都是姑娘不怎么体面的时候,他却并没有抓着把柄不依不饶,反而并没有怪姑娘。何况,我是真没有想到,那日在宁安观见到的公子就是他!看来姑娘这桩姻缘真的是天定的!浣纱瞧着,韩公子气质清雅,哪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

    秦柔吃吃笑了起来“真这么好?怎么瞧着倒像是你看中了一样。”

    浣纱气得着急跺脚“姑娘竟说疯话,我是真真为姑娘考虑,不论如何,这韩公子总比那姜阁老府里的相公强。”

    秦柔用手托着下巴,这倒是真话,毕竟比季华差劲的也不多,偏偏姜茵把他当做宝,生怕人夺了去。

    秦柔这才发现,自那次马上意外之后,就快忘了她的复仇正事,“对了,这两日,季华有没有遣人来过?”

    “应该是有的,不过来府里的人太多,我也记不清楚了,总之,就是问姑娘身体如何之类的,并没有什么要紧事。”

    “如此,便算了,若是引茗有东西要送,或是有话要说,切切记得要告诉我。”

    浣纱低头应了,却后悔自己提到季华“姑娘,你可都是要出嫁的人了,可莫再生事端了?”

    秦柔叹口气“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是,连你都觉得我的举止不妥,韩惟既总是撞见咱们的糗事,怎么就不放在心上?仍然愿意去向太后求亲呢?”

    浣纱拧着眉头想了想“这就不知道了,或许是这桩姻缘对韩相公有利,或许是啊,他真的瞧上姑娘了?毕竟以姑娘的姿容,让男人们动心,不过是眨眨眼的事。”

    瞧上她了?秦柔摇摇头,她怎么觉得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接近于零。

    突然,门外传来二人娇笑“聊什么呢?聊得这么认真,我们在门外站了多时,竟也不来接待?”

    秦柔回过头去,却见令淑和巫汐倚在门廊上,听着她们主仆二人说悄悄话,一时红了脸。

    忙下了榻,引二人进来。

    “阿柔,我瞧着,你脸上的伤已快好全了,第一次见你没带面纱的样子,真真是少见的美人。”

    “我就说,要比姜茵漂亮多了,你还自谦,改日不要带面纱,让她和那帮狗腿子,好好瞧瞧,什么叫做真正的美人。”

    令淑又道“郡主说的没错,尤其是脸红起来,更是动人了,你们聊什么呢?竟羞成这样。”

    巫汐笑道“还能聊什么?瞧阿柔羞得脸通红的模样,必然是聊韩相公了?”

    “你们两个在门口不是都听到了?这会儿又来打趣我。”秦柔上手咯吱她们。

    “阿柔你马上就要成婚的人了,还这么玩闹不成体统。”令淑被她挠得咯咯直笑。

    秦柔住了手,坐在桌旁,倚着胳膊看向令淑“令淑你自小在京都长大,这京都的世家子弟,你也都是听说过的,这韩惟,依你看,人品究竟如何呢?”

    令淑收拾仪容,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怎么?现在要后悔可晚了,太后的懿旨已昭告京都了。”

    “谁后悔了。”秦柔偏过去身子。

    令淑想了想,道“旁人说的那些话,你也听过,不必我再多说,但我直到的两件事,旁人却未必知道。”

    令淑又道“一则他年幼时救过圣上,当年,圣上还是皇子,在一众皇子里并不得宠,总是被欺负,听说那次若没有他相助,便要活活被那几个皇子欺负死了。另一则这些年他随王伴驾,圣上执意要给他官爵,他却不受,说要参加恩科考取功名,才能服众,因这两件事,我觉得他是个君子。”

    秦柔对令淑的评价有些诧异“你说他是君子?这世上有日日流连勾栏瓦舍的君子吗?”

    “这一点倒是……不过,我想他本性不坏,不论他是因何娶你,至少不会让你受委屈。”

    秦柔叹了口气,对啊,他究竟是因何娶她“你说他要娶我,会不会是因为正房进门,才方便纳妾?或者,真的是又龙阳之好?娶我回去撑场面吧?”这么想着,秦柔心里忽然哇凉哇凉的。

    令淑笑了笑“是谁说对这桩姻缘不做指望的?是谁说已心如止水的?是谁说婚后互不干涉的?”

    秦柔一滞,她也不知为何,明明早都想好,婚后各不干涉,韩惟去做他的纨绔,自己做自己的乖小姐,今日又在纠结什么?

    巫汐打断二人,“我看不必想这么多,这是太后姑母亲赐的姻缘哎,多体面,多风光啊,无论如何,也要喜气洋洋的嫁过去,气死姜茵那起子小人。”

    秦柔二人笑了笑,深觉这丫头说的有理。

    令淑突然看到秦柔手旁织了一半的外裳道“阿柔,你这外裳用料,功夫可不简单,是做给秦老太太的?”

    “并不是给祖母的,过几日,便是太后娘娘的的寿诞了,圣上孝顺,这寿诞必然是要大操大办,这外裳是呈给太后的,你呢,你可备好寿礼了?”

    自那次宫宴之后,凤位的归属,无非就在令淑与安姑娘之间,只是因为太后与姜敖意见相左,皇帝左右为难。

    只怕皇帝自己也没有拿定主意,才将此事一再拖延。

    而过几日太后寿诞上,必然要为此事拿个主意了。

    令淑摇了摇头,愁容满面“我实在拿不准送什么?”

    “太后姑母喜欢什么我最清楚了,喜欢龙涎香,喜欢明前龙井,喜欢苏绣,令淑若有什么拿不准的问我就是。”巫汐拍拍胸脯。

    秦柔看向令淑狡黠笑道“郡主说的没错,咱们应该从太后的喜好入手。”

    “可只怕圣上他……”

    秦柔又道“龙涎,龙井,苏绣,太后都不缺,缺的唯独是一位德才高洁,端方持重的好儿媳,太后心仪姐姐许久,只是圣上他摇摆不定,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要让圣上对姐姐一见倾心,只怕这才是太后最想要的寿礼。”

    一见倾心?令淑的眉角耷拉下来。

    “姐姐别丧气,要知道那姜姑娘最动人的一面,圣上见过,而姐姐能有多美,只怕圣上还想不到。”

    “可……该怎么做呢?我并不会……”令淑已红了半边脸。

    “如何让男子动心,咱们虽不懂,可有人懂。”秦柔向二人挑了挑眉毛,二人面面相觑,不知秦柔打的是什么主意。

    楚楼前,忽而站了三个年轻俊朗的公子哥儿,手上拿着把折扇,腰间配着上好的和田玉佩。

    秦柔唰地一下将手中扇子打开,昂首挺胸,摇摇摆摆便往里走,她活了这么这么多年,这可是第一回逛青楼,她倒要好好瞧瞧,这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勾着那些公子哥儿流连忘返。

    巫汐也是第一回来,自然左瞧右看,惊奇不已。

    唯独令淑,万万没想到,秦柔带她来的是这种地方,她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大胆的事,整个人缩了起来。

    秦柔点了点她的肩膀“令兄,自然些,别让那些姑娘们看低了,咱们可是来逛青楼的,倒像是被她们调戏了一样。”

    令淑勉强扬了扬头,直逗得秦柔发笑。

    那边妈妈笑嘻嘻迎了上来,见三人穿戴皆非凡品,便将三人引至二楼清厢。

    “三位公子,要见哪位姑娘?”

    秦柔明白,楚楼不似一般青楼,这里的姑娘多是些卖艺不卖身的,那楚楼的妈妈只怕是京都见过最多名门望族,富商巨贾的人,她们的小把戏瞒不过她的眼睛。

    秦柔轻咳了一声“妈妈也看的出来,我们是姑娘家,今日来这里是有事向妈妈请教。”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金锭子放在桌上。

    那妈妈自然早看得出来几人是女子,出手这般阔绰的,说不准还是贵族淑女。

    “几位小姐要问什么,莫不是新婚燕尔,闺阁乐事?”

    三个人皆红透了脸,只有秦柔勉强能抬起头说话,妈妈便看出来了,这几位只怕还是未出阁的大姑娘。

    秦柔道“妈妈误会了,我们是想问,咱们楚楼里最擅舞的是哪位姑娘?”

    “原来姑娘是要学舞,这要看是什么舞了,有胡舞,霓裳舞,红羌舞,每位姑娘擅长的都不同。”

    秦柔突然想到了韩惟,他与李仕景总带着圣上流连楚楼,他们的偏好,这妈妈必然知道。

    “敢问妈妈,韩侍郎家的公子,最爱哪位姑娘相伴?”

    “呦,姑娘,客人的私密事儿,不能拿出来说,这是咱们这行的规矩。”

    秦柔又拿出一金锭子。“妈妈误会了,我只是想着,韩公子总来这里,他的眼光必然不会差。”

    那妈妈拢了那金子,又笑道“香云姑娘是咱们这里的头牌,咱们京都城的世家公子们没有不拜倒在香云姑娘裙下的,香云姑娘最擅霓裳舞,红羌舞,我去为小姐们把她请来。”

    不一会儿,香云便叩门进来了。

    三人细细打量着香云,她穿着常服,可这衣服却似与秦柔他们日常所穿有所不同。

    香云的衣服内衬亦是纱,走起来行云翩翩,步履摇曳,袖口的比她们的高两寸,恰到好处的露出纤纤的小臂,胸前低了半寸,引人浮想联翩,腰肢处却收紧,显出窈窕身姿。

    香云挽着蝉鬓,柳夭桃艳,粉面朱唇,眼尾修长扬了上去,多了几分妩媚。

    要说相貌,并没有秦柔标致,可却自有一段妩媚风情。

    “给三位小姐见安。”香云低了下去。

    秦柔忙扶她起来道“姑娘不愧为楚楼的头牌。”

    香云并没有半分的腼腆,笑道“小姐玩笑了,香云见过太多绝色姿容,才刚推门进来时,见到小姐,还是看痴了,小姐男装尚且如此,不知女装要何等惊为天人了。”

    秦柔也笑笑,没有谦虚客套,问道“听妈妈说姑娘最擅长红羌舞?”

    香云点了点头“小姐要学红羌舞?”

    “不是我,是这位小姐,她也会舞,只是要向姑娘请教,什么样的舞蹈才能让人一见倾心,惊为天人呢?”

    香云上下打量令淑。

    令淑缓缓站起来,道“姑娘不必拘束,姑娘这几日便是我的师傅,我向姑娘学本事,但凡又不妥之处,姑娘都可直说。”

    香云笑着“小姐会舞,学起来并不难,只是我想,红羌舞并不适合小姐。”

    “怎么说?”

    香云吃吃地笑起来“我为姑娘们跳一支,姑娘们就知道了。”

    香云说着便在帘后舞了起来。

    秦柔蹙了蹙眉,时而看着香云跳,时而又不好意思地将目光移到别处。

    秦柔明白,为何香云说不合适了,这舞当真是……妖冶妩媚,春风无限。

    不知怎么,秦柔突然想起韩惟,他便日夜看着这香云姑娘做红羌舞?秦柔心里多少有些五味杂陈……

    香云舞完,看见几人神情,笑道“小女前阵子,自己揣摩了一支舞,可惜没有知音看客,这位小姐若能舞出来,香云便也没有遗憾了,几位小姐,看看这支舞如何?”

    说着香云又翩翩起舞。

    一舞下来,几人都看痴了。

    令淑亦很喜欢这个舞,于是几人约定时日由香云向令淑授舞。

    待秦柔几人出了楚楼。

    香云从那清厢绕出来,缓缓进了自己的香云轩。

    推门而入时,诧异道。

    “韩公子今日怎么还没有离去?”

    韩惟转过身“姑娘教完了?”

    香云看着韩惟看似冷若冰霜的面庞,点了点头,笑道“妈妈猜的不错,那样的风采姿容,是秦姑娘无疑。”

    韩惟默了默道“她请你,教什么?”

    香云似是觉得有些好笑,坐在一旁,偏着头,盯着韩惟细瞧,也不说话。

    韩惟瞥了她一眼“为什么这样看我?”

    “公子很在意秦姑娘。”

    韩惟垂了垂眸,漫不经心道“她是我的未过门的妻,过问一句,我想,不算奇怪。”

    香云笑道“若放到旁人身上是不奇怪,可是韩公子身上,就有些奇怪了。韩公子是我楚楼的常客,香云也自认是公子半个朋友,公子骗得过旁人,骗不过我。若不是公子心上的人,纵然是被迫纳进门来,同枕而眠,日夜相对,也不会多问一句,妻?又如何?”

    韩惟轻蹙了一下眉,没有应她。

    这微微的一蹙眉,自然逃不过香云的眼睛,香云心内了然,收回视线,不再看他,笑道“道不是秦姑娘要学什么,是另一位与秦姑娘同行的姑娘,要向我学舞。”

    韩惟又默了半晌,起了身,“既如此,倒要辛苦姑娘了。”

    香云忍不住又吃吃笑起来“你瞧,我说的没错吧,公子不关心的人,是不会多问一句的。”

    香云向着韩惟走到门边的背影道。

    韩惟明显地脚步一缓,才迈了出去。

    香云向进来倒茶的丫头叹道“我早先也以为,这韩大公子不对女子动心思,是真的把心用在了男子身上,如今看来,只是没有遇到让他动心的姑娘罢了,想不到,京都人人口中的纨绔,竟然是个痴情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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