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柔和令淑在太后身边入座,坐在二人身侧的还有巫汐。

    巫汐一身骑装打扮,发高高挽在头顶,红色的马面裙上绣着南疆的云纹图,腰间配着一柄剑,确实配得上英气逼人四字,比那些须眉浊物的男儿更精神百倍。

    巫汐看到秦柔,许是因为上巳时对秦柔的莽撞举动,竟还有些不自在。

    秦柔倒像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向着巫汐粲然一笑。

    巫汐见她笑得毫不介怀,才觉得自己多心了,“秦姑娘的伤还不见好吗?”

    “多谢郡主记挂,伤好些了,只是还未好全。”

    “这样的日子,带着面纱,又闷又热,好的更慢了,我们南疆儿女就不在意这些,哪怕是脸上有刀疤,还视为荣耀呢。”巫汐饮了杯酒道。“我们南疆的药,虽猛,治起病来却有奇效,我可以问问阿耶,有没有治姑娘脸上疹子的良方。”

    秦柔知道巫汐就是这样的性子,说起话来不懂藏着情绪,直来直去,正因如此,开口关心她,也是当真看得起她。

    秦柔笑道“多谢郡主,我对南疆的奇药是深信不疑的,宁安观的神医不也出身南疆,不过,我避讳他孤高的性子,不愿为了这小事求他,若是郡主有良药,再好不过,这伤若是真能医好,秦柔必然要谢谢郡主大恩。”

    巫汐见秦柔并不似大宛别的女儿家忸怩作态,说话半天还说不到紧要处,心里也觉得投契,竟更高看了秦柔几分。

    三人说话时,帐前的人马渐渐齐备。大宛建立之初,黎民留乱,百姓失所,各方势力割据,先帝能在这乱世之中出头,靠的也是骑兵马上的功夫。

    因此,大宛无论文臣武将,没有不会骑术的,只是有优有劣罢了。

    今日狩猎,秦柔对面依例是臣席,不论文臣武将都着甲服,方便马上行动。

    秦柔扫了一圈儿,却猜不出来坐在哪个位次的才是她的未婚夫婿韩惟。

    韩向身边虽然众人环伺,看年纪却没有与韩惟相仿的。

    至于皇帝身边立着的几个年轻人,她又不好细瞧。

    算了,今日的重点,并不在韩惟身上。

    好在,秦柔虽猜不分明哪个是韩惟,却依稀辨得出来,姜敖之侧坐得便是季华。

    秦柔与季华能见的机会不多,秦柔必然要抓住时机。

    想着,秦柔倒了杯酒,猛饮了一口。

    哪知不远处的姜茵正遥遥看着她,也缓缓地咂了一小口酒。

    姜茵身边的姑娘看着姜茵晦暗不明的神色,便循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

    那姑娘冷笑一声“那秦柔仗着父亲成了皇帝新宠,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得意,整日里就会在太后身边奉承罢了。”

    姜茵觑了身边人一眼“太后愿意她在身边伺候,愿意抬举她,便是她的本事,不像你我,费尽心思,太后都不愿意多瞧一眼。”

    “哼,本事?讨好奉承太后的本事?依咱们看,敢与阁老,与姑娘作对,才是蠢顿至极,姑娘也不需要太后的青眼,咱们都以姑娘马首是瞻。”

    又有一家姑娘低声道“你们瞧,她今日也穿着骑服,看着还挺精神,可是也要上马溜一圈儿?”

    “出洋相罢了,也就是姜姐姐没有穿骑服,不然必定众所瞩目,哪有那些庸脂俗粉现眼的机会。”

    姜茵垂着眸,嘴角勾了勾“我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树林里汗涔涔跑一圈儿,除了惹得浑身尘土臭味,还能有什么好?”

    “正是,别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人都拿来和姜姐姐比,姜姐姐只需在这里坐着,便是万众瞩目。”

    “姐姐说得没错,名门贵女,要紧之事,一则是样貌,一则是夫郎,要说这两样,真没有能比得上姜姐姐的。那日巫汐郡主病急乱投医,拉她出来做比,谁知道面纱摘掉竟是那副尊容,怪道要日日带着面纱呢,要是我也没脸见人了。”

    “京都第一美人的声名是大家公认的,素日里为了一睹姐姐芳容,追在车马后面跑的都有,岂是她一个南疆来的小郡主能随意指摘的。”

    那旁边的姑娘低头向姜茵笑道“至于夫君,季大人虽出身差了些,可我们大宛立朝仅两世,谁人又不是凭借本事上来的。何况,季大人才学出众,日后前途不可斗量,姐姐别怪我说,纵是姜阁老,只怕也终有一日要向季大人低头了。”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大人仪表堂堂,多少少女视他为心尖儿人呢,可他的心却只在姜姐姐身上,所谓,千金万两容易得,痴心一个也难求啊。”

    姜茵听到提及季华,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修长的指甲沿着杯沿滑过去。

    要说以往,她自然对季华有十足把握,毕竟彼时,季华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人,纵然大婚后有过些许波澜,但季华怕惹她生气,不敢有任何动作,照旧把她捧在手心,凉了怕冻着,热了怕化了。

    前两日,季华日夜盯着那伞发呆,她只问了一句,季华竟向她发了脾气,后来,她去打听才知道,那伞是秦柔借给他的。

    今时今日,姜茵竟然有些拿不准,季华究竟被那小蹄子勾去了几分心。

    可众人说的也没错,即便是秦柔的脸上好了,姜茵不信秦柔的姿色能跃过自己去。

    姜茵抿着唇,在她看来,季华之所以动了心思,不过是因为她与季华死去的青梅竹马,长得太相似罢了,只要有机会,让季华和众公子看到她面纱下的真容,季华便会乖乖回到她身边。

    姜茵回过神,旁边的人仍旧还在奉承她“姐姐这样好的福气,我等可求不来。”

    姜茵听着这话,莫名有些烦闷,她可是头一回听奉承话听得不耐烦,挥手打断众人,“好了!看马戏吧!”

    周围众人见姜茵脸色不对,却不知道缘由,只好都缄口不言,抬头默默看着马戏。

    这时,安家姑娘已上前给皇帝见了个礼,她今日一件墨绿长裙,头发高束,看起来清丽大方。

    “愿皇上与各位大人今日猎场各有所获,满载而归,小女不才,愿意先给大家表演个马戏抛砖引玉。”

    马戏自立朝起便是勋贵们最中意的玩乐之一,马儿主人身着彩衣,执鞭舞于马上,男子舞起来气势浑雄,技巧繁多,正如刚刚那一场,忽而翻上,忽而飞下,纵跃而起能攀援数丈,看起来动魄惊心。

    女子舞起来则另有一番风味,秦柔自来到书里,倒是头一回见女子马戏。

    不一会儿,那安姑娘已换了彩衣,手中执的鞭也是五彩纷飞,鼓乐教习皆已齐备,待那乐声一起,安姑娘一个纵身翻而上马,因她身姿轻柔,循着乐声缓缓站在马背,马儿竟乖乖听话,一动不动,她便在马背上翻飞如燕,翩若惊鸿,忽而一勒缰绳,马儿沿着场边周转起来,安姑娘只拿一手拉着马鞭,半身歪向外面,一手随风散花,若说是天女下凡也不过如此。

    安姑娘本就生得漂亮,这番表演,瞬间看呆了场上众人,男子们更是连眼珠子都要望出去了。

    待到乐声停了,安姑娘才下马跑来,见皇帝注视着她,不知是因为娇羞还是才刚跑马的缘故,脸上爬了几朵红云。

    姜敖第一个鼓掌“好!我大宛的女儿合该如此。”

    皇帝声音不沉不急,虽听不明情绪,但明显对她才刚的表现很满意“安姑娘今日真叫朕刮目相看,王公公赏软金鞭给安姑娘。”

    安姑娘柔柔将头低了低,她想要的可不止是金鞭,而是圣上的青眼“谢圣上赞誉,臣女为了这献于圣上的这出戏,日夜训马,还险些将手伤了,不过有圣上赞誉,臣女受多少委屈也值。”声音柔糯糯,娇滴滴似要随时落泪,与才刚马上风姿大有不同。

    秦柔若是个男儿只怕也要躺倒在这石榴裙下,不论裙下是美人刀还是英雄冢,先做个快活的花下鬼再说。

    秦柔回头看了眼令淑,只见令淑缓缓低下头,秦柔了解令淑,她是个再难受也不喜欢开口的性子,这一低头间,已是伤心至极了。

    秦柔伸手过去将她的手握了握,令淑只是回头示意她无事,“安姑娘本事高,是我不如人。”

    秦柔正想开口劝她。

    巫汐却在一旁呿了一声“这也算本事高?大宛的人果然没见识。”

    说完,太后瞥了巫汐一眼,太后出身南疆,知道边疆小族,虽于别的事情上比不得大国,唯独这骑猎一事上,最有本事。

    太后笑了笑,无奈似的“巫汐既这么说,不如也上场让哀家瞧瞧你这些年的本事退步了没,别竟坐在那里说大话,叫旁人笑话。”

    “巫汐不会让太后失望的。”巫汐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拿了鞭子便要上场。

    秦柔和令淑反应过来时,巫汐已骑着匹马在场中了。

    巫汐虽不如安姑娘柔娇,可马上功夫却比她强得多,只短短几瞬,已四五个马上动作,翻飞如燕,灵动轻巧。

    一只舞下来,看得人酣畅淋漓,等人站在眼前时,众人才略回过神。

    太后笑道“几年未见你演马戏,竟还长进了。”

    巫汐笑道“太后既然夸巫汐,巫汐能否也向圣上讨个赏。”

    皇帝素来将她视作开心果,笑道“要什么你说,朕没有不应允的。”

    “皇帝哥哥既这么说,巫汐也想要那金鞭子。”

    秦柔看到远处那安姑娘一怔,勉强自持着神态,但明显脸上挂不住了。

    皇帝倒是没有丝毫介意,顺手便赏了巫汐。

    这下安姑娘已没了笑意。

    巫汐接过鞭子,坐回位子,向着令淑道。

    “呐,我看皇帝哥哥赏了她鞭子,你就不开心,如今我也得了一柄,我送与你,这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呢?不过是把鞭子,纵然是金鞭子,也不过是摆设,哪里有我手中的土鞭子好用。”

    秦柔和令淑对视一眼,被逗得啼笑皆非。

    令淑接过鞭子,谢了巫汐。

    巫汐见令淑收下鞭子,也并不没有多开心,当真是一头雾水。

    “你们大宛女子真是心思多,我一点也不懂你们。”

    秦柔与令淑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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