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里已转了无数个念头,可没有一个能帮她从这漩涡中心拉出来啊。

    姜茵已经得罪了,这巫汐郡主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做一个安安静静的美女子怎么就这么难。

    不如索性将面纱揭掉,解了眼前之困再说。

    秦柔一福身,惶恐道“郡主说笑了,臣女正因为容貌有损,怕触犯天家威严,才用面纱遮掩,不过是一双眼睛长得还算能看得过去,竟得到郡主谬赞,臣女实在惶恐,更不敢与姜姑娘作比。”

    “我说能比就能比!什么面容有损?我才不信!把面纱摘下来我瞧瞧?”

    说着巫汐就要上前摘秦柔的面纱。

    这南疆郡主活像是一个见色眼开的登徒子,当时便要非礼人了。

    秦柔仓皇后退几步,面纱哗地一下滑落了下去,脸上疹子斑斑点点,布在脸上,好好一张脸着实可惜。

    众人哗然,有感叹的,有捂着嘴窃窃私语,最多的是瞟了两眼秦柔后,对自己容貌心满意得,冷笑不语的。

    只姜茵觉得眼前的女子似乎看起来面熟……竟活像是死了的秦柔!当下心生震惊,当日,她从火海中救出季华,明明亲眼看到她已经死了!

    秦柔见惹了众人瞩目,忙又带好面纱,眼泪唰地落了下来,这回当真是受了诺大委屈。

    巫汐看着眼前女子委屈的掉泪,有些不知所措“你……你不要哭啊,我不是故意……”

    “巫汐,莫要胡闹。”

    这边一群孩子已闹得不可开交了,刚刚好远远地传来一女声,声音不大,却沉柔冷静。

    一时间园子里都静了下来,只有绣鞋底哒哒踩过来的声音。

    秦柔随着众人跪下去,只飞快地用余光瞄了一眼。

    太后穿着明黄色的凤袍,悠长的鎏金指套格外耀目,相貌温婉明丽,端庄大气,已近四十的年纪,却华贵依旧,岁月似乎只在她脸上添了丝沉静。

    巫汐跺脚,急道“太后,巫汐没有胡闹,是姜茵出言不逊在先。”

    姜茵跪在一旁,委屈道“太后见谅,臣女只是未见过郡主,所以,才慌了手脚,没有及时给郡主行礼,谁承想竟惹怒了郡主。”

    巫汐被气的不轻“哪里是因为这个!明明是你冒犯皇室在先。”

    “郡主这话臣女当不起,这可是株连九族之过,郡主可有证据?”

    “好了!”太后似是有些不耐烦,一个南疆的郡主,一个大宛当朝阁老的嫡女,在御花园里明目张胆闹成这副样子,成什么体统。

    太后扫了眼跪着的姑娘们,目光停在了跪在巫汐右侧,眼含泪光的秦柔身上。

    太后心里明镜似的,显然两个不明事理的孩子相争,竟拿旁人做了筏子。

    太后却也不斥责二人,只是坐到一旁的椅上,看向秦柔。“你说说,此事来龙去脉究竟如何?”

    姜茵戒备地瞄了眼秦柔。

    秦柔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脸上已没有委屈神色,反倒镇静如常“太后,臣女原和几个姐姐在赏花,姐姐们有喜欢牡丹的,有喜欢月季的,臣女却喜欢海棠,为了花的品次争了起来,并没有几位姐姐说的那般严重,让太后见笑了。”

    秦柔知道,太后若是想追究姜茵之过,便不会问她,既然问她,不过是想让她给一个过得去的解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当这场闹剧从未发生过便是。

    太后盯了秦柔两眼,倒是有些意外,受了众人奚落,竟也丝毫不委屈,仍是大方得体,看得明白她得意图,太后觉得自己的直觉果然没错,这是个懂事的丫头,

    太后笑了一声,缓缓站了起来“哀家道是多大的事,原来不过是为了朵花,你们两个丫头,当真是不让我省心啊。”太后先将姜茵扶起来,又将巫汐拉起来。

    “都是自家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在这里胡闹,像什么样子,竟还将人家的面纱扯下来,巫汐,快去给人家赔礼。”

    太后话已至此,巫溪再是个直脑筋也明白了,太后只想息事宁人,哪怕,姜茵出口便是株连九族的大错。

    巫汐再不满意,也只得先行作罢,给秦柔赔了个礼,秦柔笑着受了,此事便算了了。

    “你们也都起来吧,不必跪着了,我是想来同你们年轻人说说话,拘束了反倒不好。”

    “是!”众人袅袅站起来。

    太后走到花丛旁边,“哀家年轻的时候,也喜欢海棠,所谓偷得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气韵非寻常可比,这宫里的牡丹、月季,都以温泉之水养神,错季生长,可到底还未到节气,不是应季之物,缺了几分纯粹。”

    众人揣摩着太后的话,才刚秦柔说喜欢海棠,这会儿太后就褒扬海棠,不知是有意安慰这受了委屈的姑娘,还是另有什么深意。……

    “咱们走吧,皇帝今日下朝晚,咱们直接进殿内等。”

    太后扶着王公公手先上了轿辇。

    轿子转出园子,太后向身边的王公公道“看着年轻孩子,才觉得哀家是真的老了。”

    “老奴只知道,风华无双这词只能用在您身上,姑娘们虽年轻,但到底还需要历练啊。”

    “这话也不尽然,想想我年轻的时候,还不如她们呢。”

    太后坐上辇子,掐着手里那朵粉丢丢的海棠,漫不经心道。

    “那带着面纱的,是谁家的姑娘?”

    “是秦老将军家的女儿,名唤秦柔。”

    “竟是秦仲的女儿,没想到秦仲那死性子,能养出这般玲珑剔透的姑娘,哀家觉得这姑娘不错,你说呢?”

    “太后说好,自然是好,只是……”

    “怎么?”

    “这秦姑娘已有了婚约,太后若想在秦姑娘做身上做打算,只怕白费心思了。”

    太后神色有些失落“哦?是谁家儿子?”

    太监咳了一声,低低道“韩向大人的独子,韩惟。”

    “又是他!”太后有些错愕,旋即闭目,用手扶着额。

    提到韩惟,太后着实气得头疼,这韩惟带着自己的儿子玩物丧志,荒废正业,闹得满京都百姓将皇室的风言风语传做了笑话,这成什么体统。

    太后歪回了轿辇上,叹口气“罢了,既然无缘,若是这姑娘能带着那韩大公子收收心,也是哀家的福气了。”

    “太后您多虑了,韩大公子聪明,虽然胆大无礼了些,可也不敢胡闹,皇上是您亲生亲养的,皇上的性子,老奴知道您更知道了,外面的人胡乱议论罢了。”

    太后靠了回去,深深叹了口气,她自己的儿子,她当然清楚。

    昭文殿燃着上好的龙涎香,踏进去便觉幽香隐隐,只是这香少有,在苏门国亦是奇珍。

    又因太后喜欢,凡苏门贡香,必呈宫中,便是世家大族,亦未必见过上等龙涎,只能是以次等作焚。

    香炉在殿上龙座旁的的香案上燃着,仅仅一丸便满室生香,太后坐在龙椅左侧,半身笼在烟雾中,一边摇着扇,一边与旁边的忠靖王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儿。

    左下手是几位郡王妃,身旁坐着自家的未出阁的妹妹或侄女儿,乍一眼不觉,细瞧则能发现,几位姑娘在装扮上都下了番精妙心思的。

    再往下便是几位诰命夫人和姜茵。秦柔则乖乖跟着秦老太太、林氏和秦洺在左下手近殿门之处坐着。

    秦仲如今不过白身,几人能被安置在殿内,已是分外看重,可秦洺却似不大乐意,抿着嘴,似是不服气被安置在这埋灰的角落。

    秦柔则觉得此处甚好,毕竟刚刚惹了是非,离那龙椅远些,一举一动不至于招惹众人视线。

    秦柔兀自饮了几杯茶,便听得门上报“陛下驾到。”

    秦柔忙跟着众人行李,等着小皇帝安稳坐在龙椅上,示意众人平身才坐回去。

    “这是家宴,众卿不必多礼。”皇帝笑言,朝臣们便纷纷落座。

    声音似昆山之玉,沉静清冷,年纪听来和秦威相仿,秦柔微微抬头,却相距甚远,看不清皇帝的相貌。

    只好顺着向对面臣席望去,除了坐在最上手的几位王爷,最显目的则是身穿黄马甲的姜敖。

    姜敖自然是一副气势凛凛,目空一切的样子,那小太监站在旁边给姜敖满酒,姜敖摇头不饮,小太监灰溜溜去寻了皇帝身边的王公公。

    王公公了然,只向皇帝讨了个眼神示下,便猫腰亲自赔笑着去给姜敖满酒,姜敖这才舒心满意。

    皇帝看向姜敖,捧杯道“阁老,近日方氏在南方作乱,多亏阁老,指教门生良将征讨,才解了朕心头之患,辛苦阁老了。”

    “皇帝过誉了,区区方氏,兵不过万人,马不过千匹,于老夫而言,如碾死蝼蚁尔,实不足挂齿。”

    姜敖也不起身,只拱了拱手,接下了这小皇帝的赞誉。

    小皇帝兀自饮了这杯茶,举止如常,并不见动怒。

    显然,此非姜敖头一回托大,忍惯了。

    秦柔算是明白了,姜茵的恣意放肆,并非师出无名,姜敖的势力之大,远甚于她的想象,皇帝亦给足了其十分面子,纵容其行止无状。

    以致姜敖在朝上一呼百应,姜茵在□□亦是众星捧月。

    自古功高震主者初心难守,倒也是寻常。

    不过,小皇帝如此能忍,究竟是像众人所说对权力没兴趣,还是深藏不露,就不好说了。

    只是看来,有姜敖这个靠山,她想动季华,又难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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